他勾起嘴角,就任由她握著,哪怕什麽都不做,就這樣也很好。


    他知道在他們這段關係裏,一直是她比較勇敢。在他沒有表明身份以前,她努力想要靠近他,沒有因為他是布衣平民而輕視他。她應該是第一個,沒有衝著顧行簡這個身份,而喜歡他的女子。


    然而等他表明身份以後,她非但沒有高興,反而逃走了。他思來想去,應該是吳誌遠的原因,今日便把話說明白。不期冀她能全部諒解,至少不要變成兩個人之間的隔閡。


    沒想到她這麽爽快就答應了,沒有半點扭捏。他現在的確很想把她擁入懷中,可是右手吊著,完全沒辦法動。


    夏初嵐仰頭看他,從眉毛,鼻梁到兩片嘴唇,都那麽好看。她還是不敢相信這樣一個人,居然就屬於她了。權傾朝野的宰相,才冠當世的顧行簡,她從來沒有想過會跟這個人有關係。他喜歡她什麽呢?她其實也沒有多好。


    「您會不會之後就反悔了?」她小聲問道。


    顧行簡忍不住笑:「傻丫頭,我不會。」


    很久以來,他就像個坐在枯井裏的人,周圍都是晦暗的,不見天日。而她像陽光一樣,燦爛明媚,光芒無意間照到了枯井的底端,照在了他的身上。他渴望光明,便迫不及待汲取這絲絲縷縷的光亮,如同中了毒一樣。


    其實那日他去找她說清楚的時候,心裏便有一股衝動。但那時候他還十分猶豫,覺得自己這個歲數,讓姑娘跟他在一起,太自私了。怕她家裏人不會同意把女孩嫁給他。


    現在何嚐不是還有這些顧慮?隻是她離開臨安,他再也見不到,總覺得身邊少了些什麽。再聽到鳳子鳴要跟夏家議親,他更坐不住了。鳳子鳴的事他知道,舍不得她受騙,更舍不得她嫁給別人。


    所以他先讓小黃門放話出去,看看她是如何反應的。隻要她來了,那麽他就有八成把握,一擊即中,把她牢牢地抓在手心裏了。


    後麵再有什麽困難,便一一克服吧。總不會比朝堂上那些事更難了。


    南伯端著茶水進來,撞見兩個人靠得很近,馬上想轉身走出去。夏初嵐已經看見他了,連忙退後了一些。顧行簡淡淡道:「南伯,把茶水放下吧。」


    南伯又迴來,放下茶水,認真地說道:「我怕您跟姑娘說話口渴……這迴真的沒有偷聽。」


    夏初嵐忍不住笑,順勢坐在桌子旁邊,問道:「南伯,二爺和衍兒呢?」


    「二爺說一夜未歸,先迴府去了。小公子纏著崇明玩呢。」南伯笑著迴道,「您別跟我客氣,一定要多坐一會兒。要不中午留下來用飯吧?二爺找的那個廚娘手藝很不錯的。」


    顧行簡在旁邊輕咳一聲,南伯連忙噤聲,然後退出去了。


    顧行簡不想把人逼太緊了,坐迴書桌後麵,隨口問道:「你三叔也到都城了?」


    夏初嵐點頭道:「跟我同時到的。三叔還想來謝謝您,怕自己身份太低見不到,就作罷了。」


    顧行簡想了想:「改日我去拜訪三叔,順便說說我們的事。」


    夏初嵐的臉一下漲紅,又忽然想到,他就這麽出現在三叔麵前,一定會把三叔嚇壞的吧?她原先覺得跟他在一起沒什麽希望,因此沒有跟家裏人提過隻言片語。對於夏家人來說,顧行簡實在是太遙不可及了。


    「三叔他不知道我們的事,等我找個機會先跟他說一些,免得嚇到了。我的事,您家裏人知道嗎?」夏初嵐隻見過顧二爺和秦蘿,都是很好的人。不知道顧行簡家裏還有什麽人,好不好相處。她以前從來沒有想過這些,但以後不能不想了。


    顧行簡的目光冷了幾分:「我會跟他們說的。」說完他又覺得自己的口氣可能太強硬了,緩和了些,「我跟顧家不在一起,你不必擔心。」


    他其實有點不知道怎麽跟女孩兒相處。這麽多年獨自一人習慣了,也不知道怎麽對女孩兒好。以前張詠家的小女兒洗三,也邀他去了。他看到小小嫩嫩的娃娃被張詠小心地抱著,真是捧著怕摔了,含著怕化了。他現在也有這種感覺。任他聰明絕頂,對什麽事都遊刃有餘,唯獨感情這件事,覺得毫無頭緒。


    夏初嵐看到他好像不太願意提顧家的事,便換了個話題:「您是因為我,才提拔三叔的嗎?還有衍兒考入太學,也是您幫忙的嗎?」


    顧行簡擺了下手:「我翻過三叔的官藉,還有他寫的奏狀,確實是個有才華的人。至於衍兒,是他自己努力的結果,補試我是無權幹預的。」時策那道題,他隻是跟夏衍提過,並沒有說得很清楚,更不會料到那日考試的時候,會正好考到這題。聽夏衍迴答得頭頭是道,想必是下過工夫了。


    國子監祭酒可是多年沒給人的時策打上品了。據說上午答的筆試也很有意思,糊名之後給幾個官員看,看他寫字和答題的思路,以為是哪個科舉落榜到國子監重修的試子。有的覺得應該上品,有的覺得是中品。拆了名字之後,知道是夏衍,都覺得十二歲的孩子答成這樣已經了不得,國子監一致通過錄他為正式的太學生。


    這件事在國子監所屬的幾個國學都已經傳開了。夏衍以十二歲稚齡被錄為太學生,是史無前例的。他如今在國子監也算是小有名氣了。


    這時,崇明在外麵說道:「相爺,大理寺丞求見。」


    大理寺丞!夏初嵐隻覺得這些人原本自己一輩子也接觸不到,立刻站起來道:「您先忙,我到旁邊去。」說著就走向便門。


    顧行簡才反應過來這便門通到隔壁的敞軒,吳均還在那裏整理文書。他心裏閃過一絲不適,本想叫她迴來,但大理寺丞已經進來了。


    寺丞拜道:「相爺,本不該在您養傷的期間打擾您,可金國和樞府的那兩個奸細打死不肯招出同黨。請您示下,該如何處理這兩個人?」


    顧行簡淡淡道:「既然打死都不肯說,便成全他們為國捐軀吧。」


    大理寺丞渾身打了個激靈,這便是要讓他們死了?他偷偷看了眼顧行簡冷峻的麵容,宰相明明是主和派之首,表麵上對金國十分友好。私下裏對金國的奸細卻一點都不手軟。隻有見過他這麽狠戾的一麵,才會對這位當朝宰相生出一種來自骨子裏的敬畏。


    寺丞是宰相在大理寺的眼線,可他知道眼線絕不止自己這一個,還有別的人藏匿其中,可能隻是個不起眼的書吏,他們之間相互製衡。所以任何一方有什麽動作,宰相馬上就會知道,然後毫不留情地除去。各省部司皆是如此,之前吳誌遠便是這樣完蛋的。所以整個中樞被宰相牢牢地控製在手中,任誰都撼動不了他的地位。


    這個人便是如此可怕,如此鐵血手腕。跟外表的儒雅一點都不相符。


    「你們跟皇城司再把城中所有的金國人還有他們的家眷排查一遍,現在前線戰況不明,別再出現有人趁亂盜取機密的事。告訴四方館的主事一聲,約束好館內的人,否則他就別當官了。」


    大理寺丞額上出了汗,應道:「是,下官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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