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冬過來扶住顧妍,鳶尾和桔梗幾乎癱軟在地,喃喃自語:“怎麽辦,我不想死啊!”


    火勢越少越大,灼灼熱浪襲來,正房也已經著了火。顧妍隻能隨她們站在空曠地帶,可門口被堵死,院牆周邊都是火,即便架了梯子,這時也根本出不去。


    桔梗與鳶尾嘶聲大喊,嗆得涕淚橫流,可是外頭沒有人響應。


    她們的喉嚨都啞了,顧妍用沾了水的帕子捂住口鼻,這時反倒平靜下來了。


    隻是心中委實酸澀不已。


    她這一世再怎麽努力,到底勢單力薄,終究無力改變曆史的軌跡……


    院牆邊上陡然翻進來兩個人影,衣服邊角沾了點點火星,見到曠地上顧妍幾人,終於鬆了口氣。


    “夫人!”


    冷簫和薛陵急忙上前,解開背上浸潤了水的棉被,將顧妍包裹在其中,“國公爺交代了帶夫人出去。”


    顧妍驚愕:“祖父他……”


    “夫人,出去再說。”冷簫隻來得及解釋這麽一句,便背著顧妍翻牆而出。


    桔梗與鳶尾抓著薛陵的褲腿苦苦哀求:“薛護衛,救救我們,求求你救救我們!”


    薛陵看了眼二人,又看了眼在一旁站著不辨悲喜的忍冬,眯了眼睛劈在二人脖頸上打暈扔進正房屋,然後帶上一臉錯愕的忍冬翻出院牆。


    寧古堂的大火燃了小半日,祝潛被鎮國公這麽一撞都搞懵了,在前院僵持無暇顧及內院之事,直到火勢瞞不住了,滾滾濃煙連外院都能瞧見了,祝潛才後知後覺意識到事情不對。


    然而等到他來到內院時,卻發現寧古堂都被燒塌了,院牆倒坍,一片焦黑,隻見殘垣斷壁。別說是人了,樹都被燒死了!


    救火的人也隻是象征性地潑點水,根本起不到半點作用——這麽大的火,誰敢靠近呢?


    祝潛聽到有人慨歎道:“世子夫人還沒出來呢!”


    他一下腿腳都軟了。


    他隻是奉命來宣個旨抄個家。不但把鎮國公搞死了,連顧夫人也被燒死了?


    祝潛深深打了個寒戰。


    ……


    被金軍一路逼到保定的蕭瀝也收到了使臣送來的聖旨,平祿帝命他自裁謝罪。


    蕭瀝想也知道這是誰在背後搞的手腳。


    祝潛那個小人不見了,把眼下的戰局給了他,留他做困獸之鬥。而自己則逃到京都,惡人先告狀一番,於是就有了今日這道命令。


    他不怕被人算計,他蕭瀝這輩子行得正坐得端,做事對得起自己良心!可最讓人寒心的,是平祿帝寧願相信一個閹人,也不願意相信正在浴血奮戰幾經生死的自己!


    就如當初他處置老師袁將軍,他寧可相信別人的片麵之詞,也不肯就老師的品性人格給予一點點信任!


    既想要別人替他做事,又疑東疑西凡事不敢放心。唯一放心的人被派來做了監軍,可看看吧,祝潛都做了些什麽?


    夏侯毅這個樣子,談何讓人替他賣命!


    蕭瀝雙目血紅地盯著麵前那道黃燦燦的聖旨,拳頭緊握在身側氣得渾身發抖。


    宣旨的內侍倒也不急,畢竟……任誰接到這種旨意還能笑得出來的?


    要說蕭世子,也是,什麽時候鬧脾氣不好,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


    抖了抖手裏的拂塵,內侍一臉無奈。“蕭世子,您也別讓奴婢為難,這場仗打得這麽慘,皇上很生氣。國公府都讓給抄了……”


    話沒說完,內侍的脖子就被人死死扣住,蕭瀝瞪著他一字一頓地問:“你說什麽?”


    眼裏嗜血的光芒讓內侍心頭猛地一跳。


    “再說一遍!什麽國公府被抄了!”


    蕭瀝捏著他的脖子,內侍掙紮地麵色通紅,蕭瀝鬆了手,他才咳著說道:“您在這兒捅了這麽大簍子。皇上遷怒國公府便下令抄家了,鎮國公撞死在了影壁上,世子夫人還……”


    蕭瀝猛地看向他,內侍被那目光駭得渾身一僵,隨即覺得反正蕭瀝都是要死的了,不如讓人家死個明白好了。


    內侍老神在在:“國公府一不留神走水了,世子夫人在午憩,這不就沒有逃出來……都被燒焦了。”


    為了這事,皇上還龍顏大怒,親自去了國公府,停放靈柩的地方……連最寵信的祝潛公公,都被皇上扔去了掖庭杖斃。


    恐怕皇上和世子夫人之間還有什麽風流史呢,指不定蕭世子被怎麽戴綠帽子……


    當然,這些話內侍隻敢想不敢說,甚至連想都不該想。


    蕭瀝覺得眼前似乎陣陣發黑,腳步虛軟地不由退開幾步。


    那些話,就像從天邊傳過來似的,還帶著迴音,一遍遍地響過。


    一個月前還送他出征,千叮萬囑的阿妍,被活活燒死了嗎?


    他不信。


    他不信!


    “你在騙我,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他嘶吼狂喊,幾近瘋狂。


    是了,由不得他不信。夏侯毅既然是要他自裁,那又何必再多此一舉騙他,激怒他呢?還嫌自己不夠恨他嗎?


    可是……他要怎麽才能給相信?


    內侍見狀皺緊眉,撣了撣衣角道:“蕭世子,無論你信不信,奴婢言盡於此,你快接旨吧,奴婢也好迴去交差。”


    內侍隻想趕緊看蕭瀝死了好迴去,這地段不安穩,誰知道金兵什麽時候打過來了?萬一他被殃及池魚成了炮灰怎麽辦?


    蕭瀝抬頭陰鷙地看向他,步步緊逼往前捏住他的脖子。


    內侍嚇得睜大了眼,“你,你想做什麽?抗旨不遵,是要殺頭的!”


    “我便不遵了又如何?”十指倏地用力,隻聽到“咯噔”一聲,那內侍生生被擰斷了脖子。


    隨行的太監見狀,連忙上馬欲逃,指著他怒道:“蕭瀝,你違抗聖命,等著腦袋落地吧!”說完便禦馬狂奔。


    蕭瀝在後頭哈哈大笑。


    君既不君,臣亦不臣!


    他在這裏賣命,都得到了什麽?


    祖父死了,阿妍死了,國公府也沒了……他還怕什麽?還有什麽可顧忌的?


    他又想到魏都臨死前說的那句話了。


    為夏侯毅做事……嗬嗬,用忠肝義膽換家破人亡、不得好死?


    好!非常好!


    “夏侯毅,你為君不仁,必遭天譴!”蕭瀝長刀指天怒喝。


    身後剩餘的五千將士麵麵相覷,俱都紛紛沉默下來。


    蕭瀝赤紅著雙目轉身,環顧了一圈四周,突然將手中長刀插到地上,慢聲說道:“兵臨城下,彈盡糧絕,這場仗是必敗無疑了……願去者去,不願去的,也不強留了。”


    說著這話,仿佛是帶了一種絕望和堅決。


    是將士,最榮耀的歸宿,是死在戰場上!


    臨陣脫逃苟且偷生者,人恆恥之!


    他蕭瀝實在算不上什麽大英雄大豪傑,但好歹,他還是個人!有血有肉,有情有義,有責任有擔當的人!


    蕭瀝低頭盯著地上的玄鐵長刀,聽到一聲聲的悶響,他抬頭望去,隻見五千老弱傷兵跪了一地,淚流滿麵:“願與將軍共存亡!”


    “願與將軍共存亡!”


    “願與將軍共存亡!”


    整齊的呐喊一聲賽過一聲,饒是蕭瀝這生經曆過大大小小數十場仗,此時也有些動容。就像原先已經冰寒入骨的心,突然被注入一道暖流,不足以解凍,卻足以讓人體會到溫暖的美好。


    蕭瀝拔出長刀:“好!明日一早,戰!”


    “戰!戰!戰!”


    蕭瀝坐於山坡之上,遙遙望著藏藍色的夜空,隻有零星幾點星光,冷清得很。


    他低頭從懷裏掏出一樣物什,是顧妍給他編的相思扣,在銅錢上纏了一圈紅線,墜上長長的絡子,打上同心結。


    她說,絲絲相扣,永結同心。


    她說,放在心口處,就像她陪在身邊。


    她說,不要比她死得早。


    阿妍,我都做到了……是不是很厲害?


    那你是不是應該獎勵我?


    那麽,別走太快,再等我一下,等我來找你……


    天邊的雲彩漸漸染上霞光,蕭瀝吻了吻相思扣,鄭重地放迴胸口心髒的位置,聽著他鼓動鏗鏘的心跳。


    五千老弱傷兵,於這一日一早出征,攔截下了一路金兵。


    五千人馬,被三萬鐵騎團團圍在其中,廝殺不斷。


    蕭瀝揮舞手中大刀,遇佛殺佛,遇神殺神,一連砍下四十多個金兵首級。


    斛律成瑾正帶兵在附近巡邏,突聞一人一騎前來稟報,前方十裏有激戰,斛律成瑾心中突地一緊,下意識地就策馬狂奔而去。


    果然如他所料,遠遠便看見蕭瀝和剩餘的幾百傷兵在苦苦掙紮。


    他瘋了!


    斛律成瑾不可置信,而弓箭手此時正瞄準了最中間那個玄色鎧甲的人……他身上已經連中數箭了,出於軍人的直覺,斛律成瑾能感受到,這支箭對準的,是他的心髒。


    “不——!”斛律成瑾策馬大喊,然而來不及了。


    流矢飛出,力透千鈞,正中心口。


    蕭瀝的表情一瞬凝滯,斛律成瑾眼睜睜看著他從馬上倒下去,又看著有前赴後繼有士兵撲上去蓋住了他。


    “住手!停下!快停下——!”


    斛律成瑾大聲嘶喊,無人理會。


    箭雨紛紛揚揚落下,一一落在那些大夏士兵的身上。(未完待續。)


    ps:這章寫完感覺心情都不大好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榮焉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聞人十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聞人十二並收藏榮焉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