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衛長拿出來的是什麽,鄭太妃一眼就看清楚了,她簡直比任何人都要再明朗不過!


    尤其在看到那隻破布娃娃頭頂貼著的布條被撕下時,鄭太妃臉上血色都一下子褪得幹幹淨淨,雙眼瞪大。有那麽一瞬,腦子裏“嗡”地一聲響起。


    鮮紅的指甲不知不覺嵌入手心,麵色在月光下有一種病態的慘白。


    那巡衛長毫無所查,依舊振振有詞:“當時屬下帶人巡邏路過,就見伊人縣主鬼鬼祟祟地離開,然後屬下便在現場發現了這樣東西。”


    在場的夫人奶奶聞言,不由都紛紛倒抽一口冷氣。


    哪怕不曾親眼見過,她們好歹也有過耳聞。


    無論是在宮廷或是在內宅,皆都十分忌諱這些髒東西。


    你眼瞧著皇宮處處金碧輝煌,焉知在這裏頭折損了多少性命?哪怕現在腳底下踩的這塊磚,說不得曾經就沾過誰的血跡。


    所以宮中有許多鎮鬼驅邪的法器,按著方位擺齊,而大戶人家裏,也有每隔一段時日請道士上門做法事的,正是為了驅逐邪祟。


    這事大家通常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貼了太皇太後姓名及生辰八字的巫偶,針對了誰,可不是一目了然的?而聽那位衛長的意思,這巫偶,還是伊人縣主的手筆?


    天哪,太皇太後可是伊人縣主的外祖母啊!


    驚懼的眼神飄飄忽忽落在蕭若伊身上,蕭若伊氣得麵色通紅。


    而反觀鄭太妃,原本緊繃的身體倒是驟然鬆懈下來。


    她斜挑起長眉拿帕子捂住了口,很驚訝的樣子,“伊人。你,你怎麽做得出這種事,太皇太後她,對你可不薄!你怎能……”


    一臉的沉痛哀傷。


    蕭若伊眸色赤紅,冷冷地就笑了,“你還在裝什麽模作什麽樣?”


    她掙開顧妍抓住她的手,直衝衝地就搶過侍衛手裏的巫偶。往鄭太妃麵上扔:“這東西是從哪兒來的。你會不知道?現在假惺惺的給誰看?若不是你,太皇太後怎麽會成這樣,我的外祖母。又怎麽無緣無故性情大變,都是你害得!”


    而真正的症結,就是這隻該死的偶人!


    蕭若伊恨不得將它踩爛撕碎。


    篤然的語氣,實在令人摸不著頭腦。她的底氣究竟從何而來。


    鄭太妃卻心知肚明。


    眼裏霎時閃過一絲冷冽。


    蕭若伊知道的太多了……


    “伊人,胡言亂語也要有個度!”


    鄭太妃避開蕭若伊扔過來的布偶。冷下了神色,“你居心不良,心念不純,被人當場撞破所以惱羞成怒。繼而出言無狀,我能理解,就不和你計較了。”


    寬容大度很有風範。然而卻間接敲定了蕭若伊的“罪行”。


    鄭太妃瞥了眼地上殘破不堪的偶人,心中翻滾。


    一直都有差人好好地看著。不讓任何人進出那片枯樹林,難不成還是它成了精,好端端地長腿跑了出來?


    甚至……那張寫了太皇太後生辰八字的布條,還被揭了!


    鄭太妃眸色倏然一凜。


    道長曾經說過,偶人不能動,否則陣法失效,一切都要變迴來。


    那如今宮裏頭的那位是誰?


    腦子轉得飛快,再一看那憤慨激動的小娘子,鄭太妃就微微笑了。


    既然局麵已經無法挽迴,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合該你倒黴,非要撞上這個槍口,我卻是不能暴露的……送上門來的替死鬼,不用豈不可惜?”


    鄭太妃心中暗想。


    主意一定,便素手輕揚,果決吩咐道:“將伊人縣主收押,擇日再審!”


    眾人不敢有任何異議。


    對太皇太後詛咒下降頭的,還能有什麽好下場?


    便見衛長領了一眾侍衛要將蕭若伊團團包圍起來,蕭若伊自然不從。


    顧妍將她拉到了自己身邊,定定地看向鄭太妃:“太妃娘娘,這未免太草率了!僅憑衛長的隻言片語,便給伊人定罪,合適嗎?”


    她們彼此俱都了然這是誰的傑作,鄭太妃分明是想要找一隻替罪羔羊!


    蕭若伊的侍婢豆苗當即點點頭,急急說道:“奴婢與縣主一直在一起,寸步不離,從不曾見縣主拿過這隻布偶,後來還是巡衛長來了,才知道這麽個東西。”


    衛長不由冷笑,“你是伊人縣主的貼身侍婢,當然是幫著你主子說話。”


    “我說的都是真的!”豆苗麵紅耳赤。


    顧妍便問巡衛長:“你是親眼看到伊人縣主拿著這隻巫蠱偶了,還是聽到她裝神弄鬼詛咒太皇太後了?”


    巡衛長便是一愣。


    他確實什麽都沒看見,也沒聽到……甚至一開始與伊人縣主說到這隻巫蠱偶時,伊人縣主的神情驚訝憤怒都不似作假。


    巡衛長沉默了一下,這時另一個侍衛就說:“我們遠遠就看到有兩個人影在那處,扔了東西就跑走,那人就穿了煙粉色的衣裳……”似是覺得這樣說服力不夠,複又加了一句:“還有那隻刺蝟,在附近找到的,正是伊人縣主所有!”


    就有這些,便足夠了。


    鄭太妃滿意地點點頭,“人證物證俱在,還有什麽好狡辯的?”


    手一揚,那些侍衛又都圍上來。


    顧妍當即擋在蕭若伊的麵前。


    削瘦的身子看著都十分單薄,可這時候願意站在自己這邊的也隻有她了。


    蕭若伊驀地紅了眼眶。


    隻聽到顧妍低低地笑:“這隻刺蝟其實是我的,伊人不過代為照顧一下,若今日我也穿了身煙粉色的衣裳,又這麽恰好地遇上了你們,是不是,我就成了巫蠱事件的主謀?”


    蕭若琳眸光輕閃。癟了癟嘴。


    今日出門她本來準備的也是一套煙粉色鵝黃斕邊衫裙,不過聽說蕭若伊也穿了煙粉色衣裳,她才換成了枚紅色……


    舉目四望,有誥封的夫人太太們都換上了定製的禮服,隻有她們這些特邀的小娘子,沒有特定。


    蕭若琳還有些羨慕,她這個堂姐。明明是個沒心沒肺的炮仗脾氣。卻能處處都遇到貴人,哪怕這時,還有個顧妍願意為她掏心掏肺。


    不就是這樣嗎?蕭若伊從小就處處都比她幸運。


    眾人聽著這話有些吃驚。


    可從沒見過這麽往自己身上攬罪的!


    但又不可否認。還真有那麽幾分道理。


    顧婼這時候便想起了一些事,走近顧妍身邊附耳說了幾句,蕭若伊離得近,隱隱約約隻聽到“汝陽”兩個字。


    眼看著眾人開始質疑。鄭太妃便恨恨瞪向顧妍。


    這事不能再拖下去,必須速戰速決。


    鬼知道慈寧宮裏頭的現在是誰。要真是那個老虔婆迴來了,她還得趁早以絕後患。


    又恰恰是這時,夏侯毅領著汝陽也一道趕了過來。這時的汝陽公主低著頭,完完全全倚靠在緋芸身上。穿了身水藍色的交領襦裙,腳步緩慢。


    人人隻道汝陽公主有眼疾,夜裏視物不明。殊不知,緋芸扶著的那隻手。根本就是顫抖的。


    後來經緋芸說起,汝陽公主才知道自己曾經抓著的是什麽東西,再一聽說太皇太後病危的消息,整個人都懵了。


    慶幸緋芸閃得快的同時,她也在心裏捏了把汗,換了身衣裳匆匆趕過來看看情況,又恰恰遇上了夏侯毅。


    汝陽公主表現得很鎮定,顧婼顧妍和蕭若伊三雙眼睛不約而同落在了她的身上。


    先前她穿著的還是煙粉色宮裝,一會兒的功夫,倒是換成了別的。


    顧婼淡淡開口:“公主這身衣裳真好看。”


    聽來不過是一句誇讚的話,汝陽公主卻一下子心虛了,趕忙大聲說:“我什麽都沒做!”


    前言不搭後語,聽的人摸不著頭腦。


    但在顧妍看來,卻是此地無銀。


    蕭若伊指著她說:“是你!”


    汝陽公主嚇得退後一步,趕緊搖搖頭:“不是我!”


    沐雪茗這時才想起來,汝陽公主先前穿著的,可不就是一套煙粉色的衣裳?


    她吃驚地微張檀口,水潤的大眼睛骨碌碌地一轉,目光落在夏侯毅身上,下定了決心就走至汝陽公主身邊,“公主您心裏頭焦急,我們都知道,快冷靜一些,太皇太後定會沒事的……也是難為您了,大晚上的還親自跑一趟。”


    輕輕鬆鬆將汝陽公主的胡言亂語歸結於心焦氣躁。


    眾人了然的同時,想到汝陽公主素有眼疾,夜間便如同一個半瞎子,就這樣了還來慈寧宮,真是一片拳拳至孝之心!


    不由在心裏暗暗點頭。


    夏侯毅察覺到氣氛似是有點不大對勁。


    他疑惑地攢起眉,就見沐雪茗正用唇語說著話。草草幾句,已將來龍去脈大致表達清楚。


    夏侯毅麵色如常,心中卻倏然一沉。


    巫蠱之術?


    他看向身側的汝陽公主,隻覺不可置信。


    蕭若伊步步緊逼:“汝陽,你說,今日是不是去禦花園了,這偶人,就是你丟下的對不對?”


    汝陽公主麵色煞白,隻知本能地搖頭。淚水凝聚在眼眶裏泫然欲滴,小手下意識地捏住夏侯毅的袖子,看起來無辜可憐極了。


    夏侯毅渾身一震。


    然而隻過了會兒,卻又微微笑道:“表姑誤會了,汝陽一直跟我在一起,何時去過禦花園?”


    溫文爾雅,談吐得體,沒人會去懷疑他話中真偽。


    蕭若伊麵色忽的一僵。


    顧妍就在心底冷笑了聲。


    不顧別人會如何,毫不猶豫地做出選擇。


    夏侯毅,從來都是這樣的……(未完待續)


    ps:感謝書友150819021434876投的寶貴月票。晚上還有一更,可能會有點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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