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芸,哥哥還在那裏嗎?”汝陽公主悄聲問起身邊的宮娥。


    夏侯毅已經在原地駐足許久了,久得汝陽公主都以為是他發現了自己的行蹤。


    緋芸慢慢探出頭瞅了眼,低聲迴道:“動了……往西北角方向去了!”


    汝陽公主雙眼大亮,又一次步步跟上。


    皇城的道路錯綜複雜、四通八達,時不時還會有巡邏的衛隊經過,隻不過今日成定帝大婚,借著喜氣,所以各方都有些懈怠。


    緋芸是個玲瓏人,盡都避開著巡衛,以免驚擾了信王。誰知越往後走居然越是荒涼,慢慢地就察覺出一些不同。


    “公主,這兒怪陰森的……”緋芸舉著一隻氣死風燈,小聲地說。


    周圍已經很暗了,人跡罕至,這個角落是鮮少有人會來的,汝陽公主看不清,便攀附著緋芸的手臂。


    “哥哥怎麽會到這裏來?這裏是哪兒?”她焦急直問。


    緋芸又怎會知道?


    她一直都在公主身邊伺候,是體麵人,跑腿這種雜事可不是她會去做的,更不清楚宮裏還有這麽一個地方。


    最主要的是,她們一路跟隨信王來這處,然而僅僅拐了個彎,人就不見了!


    似乎有陣陣陰風吹過,緋芸不由打了個哆嗦,小聲地勸:“公主,信王也許已經走開了,我們也迴去吧。”


    汝陽公主隻覺得眼前一片漆黑,唯能見到緋芸手裏的燈籠散發隱隱幽光,隻好鬱悶地點點頭。


    然而她們想的到底是太簡單了。


    來時便不曾記過路段,汝陽公主在晚間就相當於是個半瞎子,緋芸光顧著躲侍衛了。也沒留心這些條條道道……


    “怎麽還不走?”汝陽公主催促了一句,緋芸隻好硬著頭皮上。


    隨意撿了一條路,想著等看到有人出現了再問問汝陽公主的朝陽宮在哪個方位。


    而顧妍幾人待隻了片刻便從坤寧宮裏出來了。


    本打算與張皇後說幾句貼己話,一開口便停不下來。


    薑婉容規規矩矩侍立在一旁,既沒出言阻止她們,也沒做出什麽表示,眼觀鼻鼻觀心。就如同一座泥木雕塑。


    張祖娥倒是敏銳地察覺到薑婉容心下的不悅。


    她既已為人妻。還是一國之母,該有的儀態必須要有。


    薑姑姑這麽嚴苛的人,最見不得有半點瑕疵了……草草地說上了幾句話。顧妍幾人便出了東暖閣。


    顧婼迴身望了眼,低聲說:“薑姑姑是個嚴肅能幹的。”


    柳氏身邊的唐嬤嬤也不苟言笑,而且做事麻利爽快,顧婼敬重她。但薑婉容明顯與唐嬤嬤不在一個層麵上。她比唐嬤嬤精明睿智許多,給人的感覺十分地“危險”。


    “可不是?”


    蕭若伊聳了聳肩。嘖嘖歎道:“小時候薑姑姑還拿戒尺打過我的手心,一點也不含糊,手都腫了!”


    以至於蕭若伊至今看到薑婉容都有了陰影,本能地心虛。


    但這種畏懼。也是建立在尊敬的基礎上。


    顧妍默然,隻是淡淡笑笑。


    深宮寂寥,步步驚心。糟心事可從來都不少。


    前世的薑婉容就是張皇後的左右手,可以說張皇後能一路平安、有未來的造化。薑婉容功不可沒。顧妍每每聽張皇後說起,話語裏從不缺少對薑姑姑的感激。


    冷若冰霜,至少心還是熱的。


    幾人正要去宴請的前殿,蕭若伊的侍婢恰恰跑過來附耳說了幾句,蕭若伊就霎時睜圓了眼睛:“你怎麽不好好看著!這麽點小事還辦不好?”


    那侍婢什麽都不敢說,垂著頭默不作聲。


    顧妍難免問起怎麽了,蕭若伊就哭喪著臉說:“阿白丟了……”


    阿白,當初其實是蕭瀝借由蕭若伊之手送給顧妍的,不過被顧衡之要去了養著。後來蕭若伊抱著大黑給阿白作伴,時常也會來和顧衡之一起喂食逗玩兩隻小刺蝟。


    蕭若伊曾經侍弄過的花花草草都活不長,她不敢再養,倒是阿白難得的被她喂得滾圓,顧衡之去了書院讀書,阿白自然而然交由了蕭若伊照顧。


    隻是今日在這種場合,阿白竟也被帶來了……


    “我要去找它。”蕭若伊急匆匆就要走。


    這麽晚了,黑燈瞎火,要找隻小刺蝟,談何容易。


    顧妍就要和她一道去,蕭若伊擺擺手,說皇宮她比顧妍要熟悉,倒是先行跑開。


    “伊人是怎麽了?”顧婼訥訥地問。


    顧妍心想她大概是明白的。


    宴場上還有太皇太後坐著席呢,伊人現在過去了,難免對上太皇太後……先前汝陽公主戳她痛處已經讓她無所適從了,強撐著支持下去,再往後該是一種怎樣的煎熬?


    去找阿白是真,但何嚐又不是一個完美的借口。


    眼不見為淨。


    就這樣吧……


    顧妍不再去攔著,千萬交代蕭若伊的那個侍婢仔細跟過去,才和顧婼相攜去了宴場。


    這邊汝陽公主和緋芸倒是越走越偏了,汝陽公主不耐,大罵緋芸做事太不靠譜,緋芸抿緊了唇,有苦說不出。


    剛剛是誰非要跟著信王殿下來的?追丟了,走失了,迷路了,現在還來怪她……也是,誰讓公主是主子呢。


    緋芸癟癟嘴,心想帶著汝陽公主,要尋路也不方便,便道:“公主,先讓奴婢去探探,您在這兒等著可好?”


    “你想把我丟下?”汝陽公主猛地拔高聲音。


    自是說什麽也不肯的。


    緋芸無奈,隻好繼續摸索。


    所幸這次循著有光亮,竟也找到了關竅,緋芸總算識得路了,還看到正有一隊巡邏迎麵過來。


    她長長鬆口氣。“公主……”正想向汝陽公主報個喜,眼角餘光一瞥看到一隻黑漆漆的東西在快速往她這兒移動。


    緋芸驚得大叫,連帶汝陽公主也跳腳。


    那東西頓了頓,縮起了身子,團成一團骨碌碌地滾,背刺上一堆的枯樹葉紛紛落下,紮著幾隻青澀的油桃。還有個黑乎乎的玩意兒。


    緋芸這才看清楚。原來是一隻小刺蝟。


    “你做什麽一驚一乍的!”汝陽公主喝罵,緋芸暗暗叫苦。


    剛從那麽荒涼的地方走出來,就看到這麽個東西。任誰都要嚇一跳好嗎?


    “公主,不知道從哪兒跑出來一隻刺蝟。”緋芸移近了氣死風燈,汝陽公主能迷迷糊糊看到腳邊有一團黑色。


    心中厭煩頓起,抬起腳就重重踢在阿白身上。將它圓滾滾的身子踢了出去。


    “小畜生,還敢在這裏嚇人!”


    阿白低唔了聲。滾開好遠之後,蜷在地上一動不動。


    汝陽公主這才解氣。


    又見腳邊落了個黑黑的布偶樣,用腳碾了碾,吩咐道:“看看這是什麽。”


    緋芸拾起來。


    一隻普通的布偶人。洇濕著,表麵還附著了泥土,又酸又臭。髒極了。


    她耐著惡心拎著,說:“是一隻布偶。不知道從哪兒挖出來的。”


    連正反麵都分不清,誰會做這種低劣的布偶?緋芸自認自己幼時玩的都比這個要好看許多……


    汝陽公主眯著眼睛,似乎看到偶人頭頂上還貼了塊破布。


    她想也沒想,“嘶”地一聲揭下來。


    “什麽破玩意兒?”汝陽公主喃喃自語。


    這時在偏殿端坐上位的太皇太後正在與鄭太妃說笑,執起了一杯果子酒,將才送到唇邊,突然麵如土色,雙眼霍瞪。


    “噗”地一聲吐出了一口血,悉數噴灑在鄭太妃精致的秋香色琵琶襟子上,軟軟地倒了下去。


    “太皇太後!”


    驚唿呐喊驀地響起,方才還載歌載舞的殿堂上,一下全亂了套。


    顧妍驚愕望向上首,倏然站起身。


    “公,公主……”


    緋芸目瞪口呆看著汝陽公主將滿手的汙泥塗在自己身上。


    “這麽髒的東西,居然還讓本公主碰!”


    汝陽公主一把將布條扔到了地上。


    緋芸嫌惡不已。


    誰讓她碰了?還不是公主自己伸的手……


    敢怒不敢言,緋芸垂下頭不語。恰恰就瞧見扔在地上那塊髒汙的白絹上鮮紅色的字體。


    緋芸是識得幾個字的,蹲下身子執起來細細看了遍,似乎是……生辰八字!


    夏侯林氏素蘭……


    緋芸喃喃念了遍。


    夏侯是國姓,任是誰人,被冠上夏侯,都是身份上了一個等第的!


    可這條破布上麵,怎麽會有夏侯字樣?


    林氏素蘭?


    林氏?


    緋芸皺眉,驀地就是一驚。


    她扔下手裏的東西趕忙站起來,麵如死灰,直抽冷氣。


    一開始就覺得這東西眼熟地厲害,後宅婦人們給人下降頭詛咒,可不用的就是這種巫蠱偶人?這上頭紅通通的亂七八糟的字,都是用黑狗血畫的啊!


    夏侯林氏……有幾個姓林的是被冠以夏侯氏的?


    太皇太後娘家可不就是姓林!


    要命,是誰要弄這種邪門歪道害太皇太後?


    緋芸駭得不輕,汝陽公主就被她嚇了一跳,“你作死啊,一驚一乍的!”


    汝陽公主沒壓低聲音,巡衛遠遠地聽到,循聲聚了過來。


    緋芸這時候簡直都沒法思考。


    被人瞧見了這東西,事情還不得鬧大?


    藏起來?


    來不及了……萬一被人誤會了是她們做的怎麽辦?


    她還年輕,還不想死!


    汝陽公主還在罵著人,緋芸這時候顧不得尊卑了,拉過汝陽公主趕緊跑路。


    這兒她熟悉,可以迅速避開侍衛迴宮。


    至於往後怎樣,跟她們一點關係都沒有,她們什麽都不知道!


    於是巡邏衛隊過來的時候,就隻看到汝陽公主的半截身子迅速隱沒在了抱廈樓宇間,一身煙粉色的宮裝蹁躚,宛若蝴蝶展翅,翩翩起舞。(未完待續)


    ps:感謝桑德娜打賞的平安符,感謝書友121114234931946、韓辛佚、huww投的寶貴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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