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糟心事全落到了自己身上,安氏怨天尤人,悉數怪罪給了柳氏。


    顧修之昨日迴家,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麽,那小子就不見了……不用說,定是來了西德王府上!


    她看顧修之黑了高了不少,一雙手也磨得粗糲,想起鎮國公世子昨日歸京,她慢慢就猜到,顧修之是去從軍了!當下氣得不輕……她一心一意培養他讀書成才,這臭小子就拿她的好心當成驢肝肺。


    安氏教顧大爺去把顧修之領迴來,顧大爺性情軟弱,不敢去西德王府叫板,安氏慪得全身上下無一處不疼。


    卻聽顧二爺帶迴了一個消息,顧修之在福建從軍,立了軍功,而今也是個衛所小旗……這是他靠自己拚殺出來的。


    安氏一聽就懵了,原先滿腹的鬱氣,在這一刻豁然開朗、多雲轉晴。


    她迫不及待地與人說道,自己的兒子有多麽多麽的爭氣。


    平安坊的街坊都是些平民小戶,素日裏連貴人都沒見過,看他們歆羨和肅然起敬的眼神,安氏有一種發自內心的虛榮和驕傲,特意張羅了一桌子席麵,等著顧修之迴來好好慰勞他一番。


    然而等到太陽落山了,一點動靜沒有,等到菜都涼了,半個人影不曾出現。


    安氏的耐心一點點耗盡,讓下人去跑腿。


    然而西德王府在南城,與西城差得遠,那小廝暗中叫苦不迭,又怕了王府侍衛的棍棒,隻在外頭轉了圈,等快要宵禁了,這才迴來稟報說西德王府不讓進府。也沒找二少爺迴來。


    安氏就這麽煩悶折騰了一個晚上。


    王府門前還站著幾個高大威猛的侍衛,兇神惡煞的看著就不好惹,安氏不由縮了縮脖子,旋即又理直氣壯。


    那西德王再如何霸道,還能連婦人也一道打了?她的兒子還在他們府上了,她不過就是來找兒子,占著理呢!


    安氏自認理直氣壯。叫了丫鬟杏桃上去稟明來意。


    然後就見門口的侍衛虎目一眯。手腕轉了轉,摩挲著手中的長刀。


    安氏一個膽寒,莫非真連女子都打?


    那侍衛不留情麵地道:“顧二少爺不在王府上。安夫人可以迴了。”


    安氏早料到他們要這麽說,冷哼一聲:“昨日我兒一夜未歸,我隻是來尋兒子迴家,並非惹事生非。煩請通報一聲。”


    那侍衛哈哈大笑:“兒子丟了應該去官府,王府又不是善堂。你來這兒做什麽?”


    另幾個侍衛跟著笑,安氏一張臉憋得通紅。


    她用力吸幾口氣平複,擠了個僵硬的笑容:“我兒與府上配瑛縣主自幼感情深厚,昨日他未迴府上。定是來找配瑛縣主了……我也不是要無理取鬧,隻想確定兒子相安無事,也好放心。”


    真是一片拳拳慈母之心。


    那侍衛聽得不耐煩。狠狠攢起粗眉,“都說了顧二少爺不在府上。說多少次都一樣,安夫人,你要繼續胡攪蠻纏,休怪我等趕人。”


    他揚了揚手裏的長刀長棍。


    安氏臉色鐵青。


    她臉皮到底沒有那麽厚,真要在王府門前撒野,可就這麽迴去,何其甘心?


    安氏抿了抿頭發,隻好輕笑道:“既如此,我也不好打擾。隻是修之自小就不大會照顧自己,如今天冷了,還請讓他多加件衣裳,他離家大半年,做娘的委實想念,若哪日想起來了,讓他迴家來看看……唉,到底顧家大不如前了,可血緣親情還在,還有父母期盼著孩子能承歡膝下,過會兒我讓人多送幾件衣物來,都是我親手做的……也不知道這孩子長高了沒,還合不合身……”


    一番話說得淚眼盈盈,感人肺腑,卻是在坐實西德王府強留人家兒子,還死不承認,連放人迴家與親人團圓都不肯,如此行徑,連惡霸都不如。


    守門的侍衛到底是粗人,聽不明白這層意思,罵罵咧咧就要趕人,安氏泫然欲泣。


    她形容憔悴,更讓人聯想到,這是因為思子情切。


    有過路的人不由駐足竊竊私語。


    從府裏頭走出了一個金發碧眼的白皮膚男子,那些侍衛紛紛稱其為“托羅大人”。


    安氏是認得托羅的,就是這個人,帶著官兵衙役幾乎將侯府洗劫一空,安氏看著托羅的眼睛滿是怨毒。


    與大夏人樣貌有異的人,總惹人注目,眾人已經接受了西德王這位異族王爺,再見托羅,隻感到萬分新奇,各個翹首以望。


    托羅挑起眉毛,用他不正宗的大夏話慢慢說道:“安夫人,你真的誤會了。顧二少爺著實不在西德王府上……他如今是鎮國公府的客人,你若想送衣物,煩請送往鎮國公府,王府不好做這中轉。”


    眾人訝然。


    原來不是西德王府強留著人家兒子,而是鎮國公府……


    可鎮國公府會做這種事嗎?


    他們紛紛看向安氏。


    安氏臉色一白,嚇得眼淚都收迴去了。


    她現在將髒水潑到西德王府身上,人家轉而一個就將鎮國公府擋前麵……可就算給她一百個膽子,她也絕不敢去得罪鎮國公啊!


    安氏訕訕笑道:“原來是這樣!哎呀,這孩子也沒跟我說一聲,害得我好生擔心……”


    心裏再如何不願意,安氏也隻好對著托羅大大行了一禮,“真是多謝托羅大人了,修之能成為國公府的客人,那是他的福氣,國公府又哪會短了他什麽呢,是我多慮了。”


    她企圖蒙混過關,托羅卻不解道:“國公府不會短了顧二少爺什麽,難道王府就會?原來安夫人是這麽想的。”


    安氏微怔,臉上一陣燥熱,連連否認道:“不不不,都是我在胡言妄語。托羅大人別放心上。”


    真是一刻鍾也待不下去了,安氏匆匆遮了臉落荒而逃。


    看熱鬧的人群散了,托羅清澈碧藍的眼睛緩緩眯起,板著臉迴身說道:“都長點心!”


    侍衛紛紛應諾,托羅昂首闊步踏入府內。


    走到無人的地方,興奮地打了個響指,“配瑛縣主說的果然沒錯!”


    安氏當然不敢去鎮國公府門前鬧了。人家是真正意義上的世家勳貴。府中還豢養了一支軍隊,隻怕她連府外十裏都沒到,就被人轟走了。那才是什麽臉麵都沒有。


    安氏想想剛才的事,臉上燥熱還沒消,又罵了幾遍顧修之這個臭小子。


    但轉念一想,顧修之既然能成為國公府的客人。那是修了幾輩子的福氣,對他們而說有百益而無一害的。一腔鬱氣盡散,隻等著顧修之迴來了要好好與他談談。


    然而等啊等的,等來了顧修之成為了神機營左哨軍武臣,也沒再迴過顧家一迴。


    安氏心中鬱鬱。一場風寒竟也病倒了。


    顧家如何淒潦不提,顧妍卻高興壞了,因為舅舅柳建文迴京了。


    舅舅在京都任職的時候便有府邸在南城。去了福建幾年,一直空置著。柳氏特意去了趟柳府教人上上下下都清掃一番,而後帶著顧婼顧妍和顧衡之候著為其接風洗塵。


    管事通稟說柳大人和夫人迴來了,顧妍先著柳氏就急急忙忙跑了出去,柳氏還納悶,怎麽她比自己還要心急。


    等到了二門口,就見明夫人牽了顧妍悠悠然走進來,顧妍正滿臉興奮地與明夫人說著話,柳建文溫雅笑著跟在一旁,他們身後是一個十七八歲模樣清秀的少年,正雲淡風輕淺淺地笑著,笑容與柳建文如出一轍。


    柳氏迎上去,眼睛不由泛了淚意,輕聲喚著“三哥”“三嫂”,那少年卻喚柳氏郡主。


    柳建文畢竟許久不在京都,顧衡之和顧婼都覺得有些眼生,倒是禮貌地打了招唿,可到少年這兒卻頓住了。


    柳建文與明夫人一生無子無女,這少年絕不是他們的孩子……


    顧妍就道:“這位是紀師兄!”


    小女兒甜甜的聲音令人忍俊不禁,比起顧婼和顧衡之有些局促,顧妍對待他們親昵地就像是一家人,明夫人喜出望外,覺得這小姑娘和自己十分有緣。


    紀可凡是柳建文最得意的門生,亦是個孤兒,這些年跟著柳建文,早已如親生兒子一般了,柳建文也有意收他為義子。


    柳氏清楚這一點,讓紀可凡不用如此見外,叫她姑姑便好,顧婼和顧衡之則隨著顧妍喚紀師兄。


    少不得繼續寒暄一番,一路進了中堂,柳氏與柳建文和明夫人在外間說話,紀可凡則與顧妍他們到次間裏,擺上了茶水。


    顧妍細細聽著外頭的動靜,她聽到母親低低的啜泣聲,說著舅舅受苦了。


    確實是該受苦了。


    舅舅本就清瘦,剛剛一看,好像又瘦了許多,神色間滿是風塵仆仆,還有些滄桑之感,鬢邊白發都多了幾縷。


    印象裏的舅母一直是個溫雅的美人,歲月幾乎沒在她身上留下什麽痕跡,可今日見到她,卻發現她眼角也有幾絲細紋。


    因為舅舅的事,舅母一定操了不少心。


    顧妍聽到舅舅又安慰母親,“一切都過去了,別太放在心上,最重要的是我們都還好好的。這世上哪有真正一帆風順的生活,覺得難熬,隻是對於自己而言,某些事發生地太早,還沒完全準備好迎接……玉致,我一直擔心你,但你讓我很驚訝。”


    那話裏的讚賞欣慰讓柳氏破涕為笑,她說道:“因為我也在長大,不是那個總躲在三哥身後的孩子,也能學著獨當一麵了。”


    顧妍淺淺地笑,胸口酸脹的感覺衝上來,眼睛不由濕潤。


    對於她而言,經曆過一世,便會格外珍惜某些東西,對母親而言,也是痛徹心扉後,才下定決心走出那個禁錮著她的囚牢。


    但現在所有人都在,真的很好。


    顧妍別過頭去,輕擦過眼角。


    顧衡之對紀可凡很好奇,自來熟地湊了過去,將盤子裏的桂花茶凍推到他麵前,道:“紀師兄,吃這個!”


    紀可凡含笑地拍拍他的頭頂,拿銀簽子簽了塊放進嘴裏,表情微滯後,淡笑道:“味道……挺特別的。”


    顧衡之深表同意,連連點頭:“這個是我大姐做的……”


    顧婼耳尖微紅,輕聲斥道:“你不喜歡吃就放著!”


    廢話真多……


    顧妍覺得很好笑。


    自從上次和柳氏一起做了頓全蟹宴,顧婼就喜歡上廚房了,總閑著沒事會去捯飭一下,當然初學者的成果有些糟糕,顧婼卻樂此不疲。


    顧衡之吐了吐舌頭,也拿銀簽子插了一塊放嘴裏,然後眉毛就擰成了一股,眼珠子左左右右轉了圈,一狠心吞咽下去,咕嚕咕嚕灌了杯茶水。


    “大姐,你是不是拿細鹽當成雪糖了?”


    顧婼微怔,隨後耳根都紅了,極快速地睃了眼紀可凡,手指捏著衣角說不出話。


    紀可凡輕笑道:“是這樣,難怪如此特別。”他又簽了塊放嘴裏,淺淺笑道:“不過還是挺好吃的。”


    顧婼一愣,抬眸便見少年包容地笑著。


    她忙低下頭,在某個看不見的角度,嫩白的臉微微泛了紅。


    顧妍暗瞪了顧衡之一眼,顧衡之就雙手捏著耳朵,低垂下腦袋,顧妍哭笑不得。


    她看向紀可凡,少年還和記憶裏一樣英朗清俊,穿著身天青皂色斕邊的直綴,儒雅清和。


    顧妍幾乎將他當成兄長,說話間自帶著熟稔。


    “紀師兄一路奔波勞累,可要好好歇息。”


    紀可凡搖頭道:“勞累尚不至於,比起老師,我能做的微乎其微。”


    他擰著眉神色懊悔。


    顧妍問起在福建的事,紀可凡也不大清楚,他隻道:“老師被宋指揮使押送往京都,我和師母都被軟禁在了府邸,當時蕉城的一切暫時由布政司使王嘉掌管的,他斷絕了所有外在消息,我一無所知……後來還是老師將倭寇鏟除,得來他們與蕉城商戶往來的賬簿,老師這才洗清的冤屈。”


    這個王嘉,顧妍早便懷疑了,真有這麽大本事,上一輩子她怎麽一點點都沒聽起過?


    “那王大人也跟著一道來了京都?”


    紀可凡點頭道:“王大人在揭露福建商戶與倭寇勾結一事上立了大功,雖然老師被冤枉,但瑕不掩瑜,也被一道召迴京述職,他比我們早到,好像是被封了錦衣衛右指揮僉事。”(未完待續)


    ps:十一國慶,祝大家國慶節快樂!感謝小小晴朗投的月票。


    昨天累癱了,今天手腳酸軟,沒法加更,明天好點了再加,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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