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若伊一早便來了西德王府找顧妍,到了才知道,顧妍被方武帝請去了宮裏。


    她很驚訝,至少從沒見過這位皇帝舅舅這樣“勤快”過,他大多要到巳時才會起身,有時碰上六天一次的大早朝,還賴床不肯去……


    看來皇帝舅舅是真的很喜歡顧妍啊!


    蕭若伊漫不經心地想。特意趕早來,沒遞帖子,白跑一趟又覺得太虧,她便找顧衡之看阿白去了。


    蕭若伊自己養花花草草或是小動物,從沒有一個能活長久的,這讓她一度很是難過,而在蕭瀝給她找的波斯貓小幼崽也死了之後,她便再也不想養了。


    那日見蕭瀝抱了隻小刺蝟迴來,說是要送人的……可她太喜歡了,軟磨硬泡硬留著養了兩天,阿白就瘦了許多,生怕又一條命毀在自己手裏,她這才將阿白歸還給它原本的主人。


    到了別人那兒,阿白果然胖了許多,也更可愛了。


    但卻讓她覺得自己很沒用。


    蕭若伊有點心不在焉,顧衡之猶豫著想了會兒,就拿手指戳了戳她。


    她迴過神,便見麵前放了盤蓮子小碗糕,水晶般瑩亮剔透,甘甜清香。


    蕭若伊狐疑地睃了眼顧衡之。


    這小鬼這麽好?請她吃東西?


    她還記得上迴就因為吃了一塊牛乳凍,他就跟她急眼了的!


    顧衡之撇過頭道:“阿白不吃這個,我吃不下了,為了不浪費,勉為其難給你好了。”


    蕭若伊:“……”


    就知道這臭小子沒那麽好心!


    她氣惱地塞了塊小碗糕進嘴裏。


    大約是蓮子本就清利去火,又或許是清甜的氣味太惑人了。胸口的怒氣陡然驅散幾分。


    陳媽媽過來與顧衡之說:“世子,該吃藥了。”


    顧衡之淡淡的眉毛微挑,神色間有些不情願,到底還是跟著陳媽媽一道去裏屋。


    蕭若伊這才想起來,顧妍曾經求晏仲為她母親和弟弟診治身體……原來這小鬼身體不好……看不出來呢!


    但他的皮膚似乎比常人要蒼白清透一些,她也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藥香。


    阿白骨碌碌地滾過來,就著她的手。小口小口吃著她方才隻咬了一口的糕點。很歡快的樣子,還高興地蹭著舔著她的手心。


    蕭若伊微怔。


    不是說了阿白不吃的嗎?


    突然就覺得心裏酸酸澀澀的,又像是有涓涓細流熨帖過。難以言狀。


    ……


    與此同時的,於氏和顧妤一早便來拜訪了。


    西德王府門房的規矩:顧家人與狗,一律不得入內。


    在顧家的時候,於氏與柳氏關係十分不錯。顧妤和顧婼又是一同跟著顧四爺學習書畫的,她們起碼未曾與柳氏交惡。也未參與過什麽傷天害理之事,卻要遭受這種對待,顧妤十分不服氣。


    她們今日就要和顧四爺一道啟程去大興了,來西德王府見舊人的主意就是顧妤提出來的。她聽說了顧婼和顧妍被封為縣主,心裏就莫名地積火……至少顧婼便算了,顧妍到底憑了什麽?


    不甘、憤怒、嫉恨。種種負麵情緒襲來,顧妤就非要親眼看看。是不是她們真的如外麵傳言的那樣高華愜意……興許隻是個表象。


    然而到現在,這門口還沒進呢!


    於氏就勸她說:“現在兩邊鬧得僵,不見也好,以後我們井水不犯河水,何必非要來討嫌?”


    道理顧妤當然是明白的,但心裏的氣要如何咽下?


    他們一直收斂鋒芒,與人為善,現在卻落魄至斯,還要離開京都去大興,都是誰害的?


    麵前的朱瓦高牆、雕梁畫棟,與他們沒有一絲幹係!


    最主要的是,她還有一件羞於見人的心事……


    日後去了大興,短期之內定然不會來京,她要如何見她心中的郎君?


    顧妤光是想想便覺痛徹心扉,非要親自見證什麽,來撫慰那不平的情緒。


    隻有她們過得不好了,她才會好過!


    朱紅色大門倏然大開,就見蕭若伊在顧婼的陪同下緩步走出。


    顧妤眼睛先是一亮,見二人似密友般巧笑相談,又倏地閃過一道怨毒。


    她幾步上前盈盈施了一禮,用最端莊的儀態淺笑道:“伊人縣主,許久不見了。”


    高升的日頭刺目,陽光灼熱,蕭若伊出了滿頭汗,正覺得不舒服,不由眯了眯眼,顧妤那討好又殷切的目光就盡數落入眸底。


    顧家人對顧妍他們做的事蕭若伊多少有點耳聞,自當同仇敵愾,再加之她對顧妤從沒好印象,語氣便不由急躁不耐。


    “清風樓的紅棗杞菊茶不錯,顧四小姐可以去嚐嚐,清慧明目,好好補補,免得你見了人,連個招唿都不知道打!”


    這是在說她視顧婼這位新晉縣主如無物。


    顧妤身子微僵。


    她有她的傲氣。


    顧婼縱然各方麵都不錯,比她卻差之甚遠,她心裏可從未當顧婼哪兒是勝她一籌的……半道出家,撿了個便宜縣主當,還指望她畢恭畢敬……想得太美了!


    顧妤扭捏著有些不大情願,蕭若伊才懶得與她周旋,迴身道:“一定要和阿妍說啊,我到時來尋她!”


    顧婼頷首應是。


    蕭若伊便搖著紈扇趕忙上車走了,一眼都未再多瞧。


    顧妤的臉刹那漲得通紅,於氏拉了她一把,恭敬地請禮,“見過鳳華縣主。”


    顧妤隻好跟著欠身,但真要她說什麽吉祥話,她是如何也吐不了口的。


    顧婼不做勉強,她也不請她們進去了。


    顧家的一切她便隻當是場夢,對於氏或是顧妤,沒什麽可說的。


    “四夫人和四小姐怎的來了?”顧婼語氣清淡。


    顧妤強忍著不悅,微笑道:“今日我與爹娘便要去大興了。臨行前特意見見故人,我與二姐也算有同窗之誼,道個別總是要的。”


    見顧婼眸光微動,她又再接再厲,“怎麽不見五妹妹?我還未好好恭喜二姐和五妹呢!”


    “並沒有什麽好恭喜的。”顧婼的語氣也放緩了些,“阿妍一大早便奉旨入宮了,一時半會兒隻怕迴不來。”


    顧妤的好臉色差點掛不住。她強擠了個笑道:“怎麽隻單單找了五妹妹。二姐為何不去?”眸光一斂,又低聲道:“不過五妹能得皇上青睞,那是好造化。做姐姐的,自當為她高興。”


    顧婼不由皺起眉。


    話裏的意思可有點微妙了……顧妤真的是高興嗎?這話是說給她聽的,還是說給顧妤自己聽的?


    她們來,究竟是為了什麽?


    顧婼不想去猜。


    本來打算請於氏和顧妤進門的。她忽然打消這個主意了。


    “當然,做姐姐的當然為阿妍高興。顧四小姐也能如此想,那便最好了……隻是我與阿妍早不是顧家人,顧四小姐日後也別再姐姐妹妹地稱唿了。”


    陽光真的有些晃眼,顧婼拿手遮了遮道:“時辰不早了。四夫人與顧四小姐一路順風,便不送了。”


    她微微頷首,轉身便進了府門。


    那朱紅色的大門慢慢合上。一縷天水碧色的身影也湮滅無蹤。


    顧妤看到周遭的下人仆役都對顧婼奉若尊者,一顆心倏地涼透。


    在某些夜深人靜的時候。總是做著這麽一場美夢——她穿著大紅色的翟鳳嫁衣,由她心愛的男子牽引著,站於高處,其下萬人匍匐,仿若眾星捧月,而她,就是所有人眼裏的尊貴至上,是身邊男子放在手心的寶貝……


    她笑著醒了,月色沉沉的。


    可她還是她,是那個默默無聞,毫不起眼的自己。


    顧妤目光直愣愣地盯著一個方向,於氏就拉了拉她輕歎道:“妤兒,人各有命。”


    顧妤不愛聽這個,輕哼一句,“我不信命!”


    她甩了袖便揚長而去,隻前腳剛走,顧妍便迴來了,遙遙望了望那輛晃晃悠悠的馬車,問過門房便知曉了大概。


    四房分家的事冷簫告訴她了,顧老爺子既然親自主持,自然有他的道理。


    顧四爺本就是真人不露相,上世的他,可是顧家滿門抄斬後,唯一的一個幸存者……沒有老爺子的庇護,沒有幾分本事,夏侯毅能放過他?


    隻是直到大夏滅亡了,顧四爺都沒有真正嶄露頭角。


    她不知道大金朝建立後,顧四爺是不是能夠一展宏圖,這個人肯忍,也能忍……但顧妤卻到底差得遠了。


    顧妍不管這些,剛到大堂,顧婼便與她道:“伊人縣主方才來尋你,邀你七夕女兒節去玩,還說,請了張家娘子。”


    是張祖娥!


    顧妍驚喜道:“真的?祖娥姐姐也會來?”


    “伊人是這麽說的。”


    顧妍高興極了。上迴東宮一別,有許久未見張祖娥了。前段時日諸多瑣事纏身,如今脫開了,能與舊友重聚,是件令人興奮的事。


    顧婼跟著笑,注意到她腕子上戴了隻極精美的鐲子。非金非玉的材質,刻著班雜繁複的花紋,上頭嵌著六塊色彩各異的寶石,打磨雕琢到大小光澤盡數如一,乍一看溫潤沉斂,並不璀璨奪目,卻細致絕美又透了幾許妖異。


    “這是皇上給的?”


    顧妍無奈點頭。


    方武帝把她叫過去,什麽也不說,就把這鐲子給她套上了,還不許她摘下來,事實上,她即便是想摘也摘不下來,好似與手腕完美貼合……真不知道方武帝是怎麽戴上去的!


    她還總覺得,方武帝看她的時候,就像在看另一個人……難道她們兩個長得很像?


    顧妍想不通這一點。


    從來隻聽人說,她和外祖母長得相似,可外祖母和方武帝能有何關係?


    一個在南,一個在北,一個是平民,一個是天子,完全沒有交集啊……


    顧妍打算去問一問西德王。


    剛轉身,冷簫忽的竄出來道:“顧三爺被放出來了,兩萬兩銀子盡數送上,大理寺已經移交西德王府。顧二爺找了人將原先長興坊的宅子賣了,新宅搬去了西城平安坊。”


    顧婼驚道:“顧家將賣了宅子的錢全數用在顧三爺身上?”


    顧妍暗暗搖頭。


    那所宅子賣不了這麽多,再說即便他們有了錢,才不會管顧崇琰死活呢!


    在他們看來,若不是顧崇琰,顧家不會遭此劫難,人官也丟了,聲名掃地,還有哪兒是值錢的?


    把他贖迴來,要用一大把銀錢不說,還幾近於養了一個廢人。


    顧家連宅子都能賣,日後生活拮據了,哪裏容得下這麽條米蟲?


    沒有將他除族,這便是顧老爺子的高瞻遠矚了。


    若顧崇琰有這個能力和本事翻身,顧家永遠都和他綁在一起,顧崇琰想甩也甩不掉,但若顧崇琰若沒有能力,那就在大牢裏了卻殘生吧,於顧家沒有任何損失。


    顧妍問:“是李姨娘將他贖出來的?”


    冷簫頷首應是。


    顧婼奇道:“她哪有這麽多錢?”


    李姨娘是沒有,但魏都有啊!


    他在宮裏許多年,做的又是肥差,怎麽也有屯些私房的……兩萬兩,湊一湊興許真拿得出來。


    冷簫卻偷偷用手微微比劃了一下,那意思是說:是五萬兩!


    顧妍一驚。


    五萬兩!


    即便是魏庭,要隨便拿個五萬兩出來,都要尋思計量許久,恐怕心都要滴血了……魏都是將全部身家都給了李姨娘?


    不,不會的,他必須得留一些在自己那裏以防萬一才是,給李姨娘的五萬兩隻能是一部分……可,魏都哪裏來這麽多錢!


    冷簫搖搖頭表示不清楚。


    他也覺得十分奇怪,若不是顧妍讓他留心著魏都和顧家的那位李姨娘,他斷斷想不到這二人之間能有這中關係。


    主子先前耗費許多心力查著與魏都接洽的是誰,沒什麽結果,配瑛縣主卻一下就找到了症結所在。


    而這筆數額龐大的銀子,更說明了許多問題。


    顧妍讓冷簫下去了,顧婼就問她:“李姨娘真有這麽多錢?那她之前都是深藏不露?”


    “她那是被逼得沒辦法了。”顧妍搖頭道:“銀子多了燙手,娘親便是最好的例子。顧三爺急著出獄,顧家不肯將他除族,李姨娘展現這驚天財力,你覺得顧家那群人能放得過她?”


    “那她不是給自己挖坑?”


    “不,也得看情況……用得好了,把握地得當,她不僅不會掉坑裏,還能將其他人都拿捏住。”


    這是一場賭局,所有人都是其中的賭徒,單看是誰道高一尺,是誰魔高一丈!(未完待續)


    ps:感冒了,腦子都暈暈乎乎的,最近冷熱交替,親們要注意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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