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妍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她前世倒也曾聽過蕭瀝的這些傳言,或許曾和顧媛一般那樣以為,然而在見過蕭瀝之後,她卻覺得那些編故事的人想象力忒也豐富,能將那樣一個美少年說成這幅樣子。


    然也僅僅是唏噓不已罷了。


    貌若天人之姿,也遮蓋不了他本身兇殘的事實。


    是的,兇殘。


    不是因為蕭瀝在戰場上所向披靡,令敵寇聞風喪膽,而是因為他個人品性德行。


    能將親兄弟溺斃,弑父殺母,強辱弟妹的人,行事血腥暴虐,不顧半分倫理綱常,哪能稱不上一句兇殘?


    在京都人的心裏,若是曾經的蕭瀝還是個大英雄大豪傑,那麽到後來,他的名聲就徹徹底底臭了!


    顧妍想到上一世蕭瀝做的那些事,就覺得頭皮隱隱發麻。


    冷血無情至此,被二哥斃於刀下卻也沒什麽可惜……


    可不知怎的,就想到在茶樓上瞥到他的那一眼。


    那是一種怎樣的眼神?


    孤傲的,清冷的,明明是在看著你,卻又像是隔了千山萬水,深若瀚海。


    顧妍忙搖了搖頭。


    顧妤微微紅了臉,道:“沒有,我不曾見過蕭世子,隻聽說是他使了人疏導道路的。”


    顧媛聞言不由歎息連連,她還真想知道這個小戰神究竟是不是眾人說的那模樣。


    顧妍卻覺得,顧妤興許是扯了慌的,那微微泛紅的耳根,怎麽看都有些不合時宜。


    “既然是蕭世子幫了這個忙,迴頭就該答謝去的。”顧婼如是說道。


    “嗯,祖母說過了,要好好備份謝禮送去的,大伯父已經親自去準備了……”


    可不是嗎?能夠借機與京都勳貴裏的頭一家鎮國公府牽上線搭上橋,顧家人是傻了才會白白放過這個機會!


    顧妍坐到了顧修之旁邊喝茶,隨意聽著顧妤與眾人說這次出門采風的奇聞趣事。


    顧修之悄聲拉過了顧妍,眼神還有些幽怨。


    “二哥這是怎麽了?”


    顧修之斜睨著她,一副你懂的樣子,然而顧妍是真的不懂。


    想了想,她道:“可是糖都吃完了?下頭的掌櫃剛送了些過來,我那兒有兩盒蜜餞山楂和脆桃球,一道給了二哥好不好?”


    顧修之眼睛一亮,轉而就哼了聲,很是不滿地道:“衡之的香囊可真好看啊!聞著可真香呐!”他眼神飄飄忽忽落在顧妍身上,轉過頭不理她了,徑自嘟囔道:“知道給衡之繡,也不知道給我繡一個!”


    這就生氣了?


    顧妍哭笑不得,拉過顧修之的袖子道:“先前答應了給衡之繡的,二哥喜歡,我也繡一個便是了,二哥喜歡什麽樣式的?”


    顧修之又不是真的生氣,得了好處當然高興了,笑著道:“隨你,你繡什麽我就戴什麽……哦,還有那個脆桃球跟蜜餞山楂,一並送了來好了。”


    顧妍:“……”


    突然不知道說他什麽好。


    幾人說了會兒話,顧大爺就迴來了,家宴開席,也是熱熱鬧鬧,一派和樂的樣子。


    老夫人高興,喝了盞蜜酒,扛不住了便去休息了,安氏則負責接下來的宴席,四兄弟隔了幾年再聚首,各個喝著酒有說有聊,直到了酉末才算結束。


    賀氏派人將微醺的顧二爺送去二房正院,自己也急匆匆地起身迴了,顧媛在一旁笑得高興,卻沒有要跟過去的意思——爹爹娘親久別重逢,她才不去煞風景呢!


    眾人各自迴去歇息,顧媛就拉著顧婷要去院子消食,顧婷不好拒絕,何況顧三爺喝了酒,應該是去宿在李姨娘那裏了,顧婷倒也應該晚些迴去。


    二人沿著長廊一路走走停停。


    年節將至,紅燈籠掛了滿園,長長的一排,蜿蜒至遠處,猶如一條鮮紅色的長龍,映著院子裏的白雪,一派熱熱鬧鬧的景象。


    顧媛心裏頭還憋著先前的那股氣,見身邊都是各自的心腹,就與顧婷吐起了苦水:“……什麽時候不好去,非要今日,一家子人等著她們兩個,她們倒是好意思得緊!”


    “還不要臉地到處去討賞,爹爹那塊玉戴了有些年頭了,就這麽送出去了,四叔那奇楠手串多珍貴啊,全進了顧婼一人手裏!”


    “她比我好哪兒了?不就是比我早出生那麽些時候嗎?大姐出嫁了,就她最大怎麽了?怎麽就好東西都到她那裏去了呢?”


    顧媛越想越氣,也不去管這裏頭的道理邏輯,隻管她說什麽那就是什麽。


    從前她是如何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啊?自從推了顧妍那個賤骨頭一把,什麽都變了!


    老夫人罰她禁足,時不時看她的眼神也不一樣了……不怎麽留她用早飯,卻處處提拔著顧婼,連娘親都受了牽連。


    明明是顧妍自個兒小氣,又是自個兒把握不準,自個兒撞上了牆,幹她什麽事了?


    憑什麽顧妍犯的錯要她來承受?


    還在老夫人麵前那麽裝模作樣,二哥怎麽就瞎了眼,怎麽就對她特別好呢?


    就連安表哥……她至今仍記得安表哥多看顧妍的那一眼。


    顧媛對二人積怨已深,顧婷是知道的,此刻聽她說這些,並不意外,甚至有些兒高興。


    她將聲音壓得低低的,“三姐,二姐再得祖母青眼又如何,她比你大,嫁出去後不也什麽都不是?三姐還是祖母的心頭寶。祖母今兒個能喜歡她,明兒個還不是喜歡其他人,她也長久不了……”


    “二伯父此次是要升遷的,三姐以後就是堂堂四品朝廷命官的女兒了,日後說親的對象定是比二姐好上千萬重,她有什麽是能和三姐比的?”


    “至於五姐……那就更沒什麽可比性了!”顧婷嘴角抿起笑得極淡,若是不細看,也察覺不了她是在笑著。


    “三姐你又不是不知道五姐什麽樣子,外頭大概也清楚五姐驕縱任性了,仗著自己娘親有錢便恣意妄為……我聽說,她今兒個發了大脾氣,將清瀾院伺候的人都發賣了……”


    “又換人?”顧媛有些驚訝,一瞬卻很快笑了,“她不就是這樣,有什麽奇怪的?我可要將這事好好說給人家聽聽!”


    那兩個人,根本不足為懼!


    不得不說,顧婷說的那些話很得她的心,她很受用。


    顧媛看向顧婷的眼神都柔和了,想了想,道:“我那兒還有半盒子玫瑰香膏,是祖母給的,爹爹這次迴來還給我帶了其他的,那半盒就給你好了……”


    很是慷慨的樣子。


    自己用完整的,用剩了不要的就給她……她難道還缺這些東西?


    顧婷臉色一時有些難看,好在掩在背光下並不顯眼,她掐了掐掌心,強迫自己笑著道:“那就謝謝三姐姐了!”


    “不客氣!”


    顧媛心情極好,擺了擺手就往前走了,顧婷便在她身後一步步跟著。


    燈光明明滅滅的,隨著吹刮來的風起起伏伏,落在顧婷湖色湘裙的斕邊上,那繡的蘭草都染上了一層暗色。


    廊道盡頭處,顧媛忽的看到兩個人在背陰一處青鬆盆栽後交頭私語。


    後宅陰私,最怕的就是那些暗裏的,顧媛立即大喝:“鬼鬼祟祟幹什麽呢?”


    兩人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後才一前一後出來了。


    顧婷一瞧,竟是姨娘身邊的高嬤嬤和三少爺顧衡之身邊的玉英……她突然麵色有些凝重。


    顧媛對這兩人還是有印象的,問她們做什麽,高嬤嬤便上前一步道:“姨娘見六小姐還沒迴來,讓奴婢在這兒候著,恰好三少爺也找五小姐,玉英便跟著奴婢一道來了……”


    顧媛心思不重,見玉英和高嬤嬤都是一副從容的樣子,已是信了七八分,又問:“等人就等人,躲在後麵做什麽?”


    玉英有些不好意思,低了頭道:“是奴婢的耳環掉了,天太黑看不清楚,奴婢和高嬤嬤是在四處找尋。”


    顧媛注意到玉英耳朵上確實少了一個蓮子米大小的珍珠耳墜,癟了癟嘴便不再說什麽,隻對顧婷道:“那你迴去吧,明早我再讓翠屏把玫瑰香膏給你送過去。”


    顧婷麵色僵了僵,深吸了一口氣,這才笑著點點頭,“好,謝謝三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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