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烏李糕餅,也許他與她,根本是不可能銜合的兩端,但命運弄人,牽上兩人,所以他不逃,就盼與她相守。


    「……」上官凜水眸淌著琉璃光痕,唇角不斷抖顫。


    「毀了上官家,是我一生所願,我隻能跟你說抱歉。」夏侯懿拭去她的淚,輕聲道:「即使是現在,我也不後悔,但是我不願意你走我的路,沒有後悔,但痛苦卻會讓人夜不能眠,我不要你也嚐到這些苦。」


    她正走在他走過的路上,這條路是打著正義的旗幟沒錯,但是卻會走得萬般艱辛,正因為知道她也喜歡著他,他並不想讓她兩難,所以他掙紮,不斷地掙紮,想要在理想和家恨之間尋找平衡,最終,他的答案是——


    「我盯著茶貨上渡口,隻是防各其他人奪貨,你該知道,這種伎倆,根本算不了什麽,對不?」京城裏有太多商賈覬覦這批貨,天曉得為了利益,人可以泯滅良心到什麽地步。


    上官凜不斷滾下淚,聽著他的話,心好暖,卻不知道該不該相信。


    「所以,你就別再壟斷南方的貨了,許多藥材都沒了,缺得很。」


    她錯愕地看著他。


    他的心思究竟填密到什麽地步,就連她暗地單動什麽手腳也都瞞不過他的眼?


    「金帳房確實是金帳房,為了確定你的每一步路,我可是沙盤演練再三才推敲出的。」他掐掐她的頰,沉聲問:「別再哭了,我說了什麽,你究竟聽懂了沒?」


    上官凜下意識地搖搖頭,處在多重錯愕之中。


    「如果上官家的產業你那麽想要,就還你吧。」他不甚在乎地道。


    「……你不還,我也拿得迴來。」


    「非要弄到兩敗俱傷?」


    她又搖搖頭。「我不懂你為何有這麽大的轉變……」


    家仇是那麽容易遺忘的嗎?她愛著他,卻也惦記著老爺,心常常在夜裏痛到無法唿吸而醒來,恍若在告誡她不得忘了承諾,決不能忘了複仇大事,所以她痛苦、受盡折磨,卻沒想到他早已看穿一切,她成了耍猴戲的小醜。


    難怪,他老愛叫她小猴子……


    「如果我遇到的不是你,也許我的心不會變,但因為遇到的是你,所以我願意改變,就不知道你願不願意相信我。」


    「……我不知道。」


    「瞧,真正不信任對方的人,是你。」


    「我——」


    「我無所謂。隻要你能放下,我就能放下。」事實上,他已經放下了。「死者已矣,報盡了仇,人也迴不來了,眼前的人事物,難道比不過以往的迴憶和仇恨?你可以慢慢想,但我要提醒你,你已答應過我,我在哪,你便在哪。」


    她抿嘴不語。


    「現在,我還要你答應我,不管未來發生任何事,你都要與我廝守一生,不離不棄,當我的妻。」他牽住她的雙手。


    上官凜無法言語,淚卻迅速掉落。這不是她預料的結果,卻可以說是最美好的結果。


    但是、但是……就算她可以放下一切,向陽呢?


    「向陽是我的義兄。」她突道。


    「嗯。」提及其他男子,夏侯懿麵帶不耐地合糊迴應。


    「他很恨你。」


    「彼此彼此。」他哼了聲。


    「向陽有什麽好讓你恨的?」她惱咆,「向陽和我一樣都是被老爺撿迴府的,我倆把老爺當爹看待,你等於是親手逼死了我爹,我們恨你是應該的,你憑什麽恨他?」


    「就憑他不讓我見上官凝,害我浪費時間,更憑他對你動手動腳,難道我不該恨?若是我方才手上有劍,誰要死在誰的劍下還不知道」他撇嘴,黑眸微眯,一臉陰狠。


    上官凜氣得朝他背部一拍,他當場疼得黑眸緊縮,卻也倔強地不喊痛。


    「你再說一次試試看!你想殺我義兄,何不乾脆先殺我算了?」可惡、可惡!想到自己被他當猴子耍,她就一肚子氣!說什麽他可以放下,他哪裏放下了?分明還想對付向陽!


    「你就把你義兄看得那麽重要,那我呢?你把我擱到哪了?對我有意,但計畫卻絲毫沒停頓,我不得不懷疑你到底愛不愛我。


    正因為看上官向陽不順眼,他才會故意不讓龐月恩那麽早離去,但方才會敗下陣,可說是他一時疏忽,若是再打上一場,誰勝誰負,誰都說不準。


    「我要是不愛你,老早就在糕餅裏下毒了,哪裏還需要那麽大費周折地討迴家業?」她火大低吼。


    夏侯懿聞言,皮笑肉不笑地道:「那麽,我是該感謝你愛上了我,讓我免於死得不清不白?」逼出她一句愛字承諾,竟也逼出她的歹毒念頭,真讓他哭笑不得。


    「誰愛你」她氣得跺腳,開始發現自己根本是笨蛋,由著他耍得團團轉。


    「你說的。」他墉懶地看向門邊化為石塊已久的陸正。「還有證人一個。」


    上官凜順著他的視線探去,才猛然發覺她根本忘了還有這麽一號人物,羞得直想要挖個坑把自己埋了算了。


    「……我先告辭了。」一頭熱地參與計畫,最終卻沒撈到半點好處的陸正垂淚退場。


    「你!老奸巨猾。」她到今天才知道,原來真正工於心計的人是他!城府真夠深,手段更是狠毒!


    「不老奸巨猾,怎能拐到你?」夏侯懿一把將她摟進懷裏,有些埋怨地咕吒a「明明就是隻不起眼的小猴子,為什麽會那麽搶手?」


    初見陸正,光是瞧對方的神情,他便可以確認陸正絕對對她有情,所以才會在一開始就把兩人的關係說開,要他死心。


    想也知道這種吃力不討好的汴劃,若不是對她有太過關注的心思,根本不可能配合。


    而這些事,還得要感謝黃老板的小道消息。


    「誰是小猴子?」她抬眼瞪他。


    他不由分說地俯身吻上她的唇,吞下她的抗議,咽下她的唿吸,品嚐著她甜美青澀的唇。


    署風徐徐拂窗而來,吹動了上官凜挽起的發,她坐在窗邊屏榻,垂眼為夏侯懿上藥。


    他赤裸著上身,田各迴頭看她一眼。


    「嗯?」她察覺他的視線卻沒理他,逕自忙著。


    長臂微探,他把玩她一紹飛動的發。「怎麽過了十二年,你一點都沒變?」


    深吸口氣,上官凜瞪著他不安好心的笑。


    「我要是一點都沒變。為什麽你沒有一眼就認出我?」再說啊,看她怎麽堵死他!


    「誰說沒有?我一眼就看出了,要不是你唇下的小小梨渦,你早不知道已經死了幾百遍,還不感謝我的好眼力?」


    怎麽身子傷著,嘴巴還這麽壞?她無奈地瞪著他。「感恩啊,爺——你的大恩大德,奴婢銘記在心永不忘,哪天你要是瘸了不能動,我就背你去曬太陽,要是瞎了不能走,我就牽著你走,開心沒?」


    「好開心,你最好記住你說的每一句話,膽敢沒做到,瞧我怎麽整治你。」他哼笑。


    上官凜扮了個鬼臉,看向已經見底的藥瓶。「沒藥了,怎麽辦?」


    藥已經上了七八分,傷勢也收得不錯,可是藥卻已見底了。


    「誰害的?」他笑笑反問,宛若壓根不在乎這麽一點傷。


    她眯眼瞪他。「誰要你沒事挑釁向陽的?」幹嗎一副好像是她的錯?


    「誰要他抓著你不放?」


    她頓時氣到沒力,問題又迴到是雞生蛋,還是蛋生雞的輪迴上了。


    「算了,我再上一趟藥鋪問問。」她已經麻煩陸正帶她手令迴江南,吩咐南方商行趕緊運貨北上。


    「不用了,昨天不是才問過?」他一把扣住她的手。


    「說不定今天貨就到了。」


    「陸正離開才幾天,你認為他已經到江南了?而他一到江南,貨就會立刻飛到京城嗎?」他冷哼。


    「……反正你現在就是拐彎笑我用計不高明就是了。」她當然知道壟斷貨源必須背負多大的風險,但她怎麽曉得理該對立的兩個人,如今會變成一對?


    而且。她還不知道要怎麽跟向陽提倆人的事呢!照向陽的個性,就算夏侯懿已歸還所有上官家產業,但老爺已死,這罪愈必定還是要算在夏侯懿身上的。


    每每想到這個問題,她就覺得頭痛,不安也隨之而起。


    「不,那是高招,還要有手段。」想要壟斷南方貨源可是要占盡許多先機才辦得到,當然也得雙遇上有財力、有人脈,且情摯永不背叛的好夥伴才能。「我警告你,下次不準私下和陸正見麵。」


    上官凜原本不悅地噘起嘴,而後又像是想到什麽似的,笑得很促狹。「嗬嗬,你吃醋了吧?」


    「我還想吃人呢。」他哼了聲,皮笑肉不笑。


    「夏侯懿大爺,說話很酸喔——」她學他以往掐她頰的舉動,然而還沒碰到他,就已經被他輕鬆地拽進懷裏。


    「夏侯懿夫人,有本事惹毛我,就要有本事為我消火,否則——」


    「誰是夏侯懿夫人?」她皺起眉打斷他的恐嚇。


    「……你想不認帳?」


    「誰想不認帳?」她不禁發噓,到底是誰欺負了誰?「你不覺得我的名字要是改成了夏侯懿凜,怎麽聽都覺得不夠威風?」


    「……誰管你威不威風。」他摟她的力道更甚,正要吻上她的唇時。卻被她以手捂住嘴。「你在做什麽?」


    上官凜噘嘴眯起水眸,低聲問:「為什麽那幾個家奴一直跟著我?」


    不管她走去哪,出府入府,前後左右至少會有十個人包圍著她,她都快要誤會自己成了什麽官夫人還是後宮嬪妃了。


    夏侯懿一頓,這才說:「我的仇家多,現在我又受傷,多幾個人照顧你,我比較安心。」


    「……原來是這樣子。」原來打一開始,他就不是在監視她,而是在保護她。


    「不然你以為呢?」


    她扮了個鬼臉,從他懷裏掙脫。「喝了藥,你也該倦了,歇會吧。」


    「陪我。」


    「好。」瞧他側躺睡下。她拉上絲被半覆上他,坐在床邊陪著他。


    看他閉眼睡去,她的心卻莫名不安,不知是不是她放棄複仇,老爺在黃泉底下惱她,還是自己的良心譴責著自己,總讓她心惶惶。


    但他的眼太利,她連一丁點都不能泄露,免得被他識破,怕他會為她難過。


    他是嘴壞,但心可沒壞。


    看似平順的日子,實際上還有許多問題哪……


    歎口氣,看向窗外,瞥見幾個家奴守在主屋四周。夏侯懿說,這是從以往就跟在他身旁的弟兄,如今以家奴身份待在府裏,實際上一個個都是隨他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有的尚在養身,有的傷重休養,但每個人都極為盡忠職守。


    隻是她總覺得這陣仗不尋常,但又想不透,正垂眼尋思,便見一人從院落外急步而來,與另一名家奴交頭接耳一會,隨即快步朝這裏而來。


    「夫人,大當家呢?」急步而來的家奴在窗門問。


    夫人、大當家?上官凜揚了揚眉,當沒聽見這兩個稱唿,問:「發生什麽事?他睡著了,跟我說也是一樣的。」


    「可是——」他麵有難色。


    「發生什麽事了?」夏侯懿突地出聲,眼也不抬。


    上官凜歎口氣,暗惱又把他給擾醒。最近幾天,外頭似乎事情不少,總要他拖著傷勢外出處理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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