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個越線越得很過分的吻之後,蕭書臨發覺自己某個部分有了明顯不同,小雨傘的影子老是在他腦袋裏晃個不停,白天晃、晚上晃,晃得他不像自己,他常常在會議中發神經似的傻笑,常常筆拿起來,畫的不是硬朗的建築物而是小雨傘軟軟的嘴唇,他有嚴重的不對勁。


    像現在,他正開著車要到公司,該專心於路況的,但卻滿腦子都是她——


    上個星期,閃閃又作了那個困擾她多年的爛夢,她跑到樓下卻發覺所有的酒都無緣無故失蹤。


    於是,她抱緊了枕頭開始數豬。一隻豬,跑進屠宰場,被吊起來割喉放血,變成罐頭跑出來;兩隻豬,跑進屠宰場,被吊起來割喉放血,變成罐頭跑出來;三隻豬……


    在她殺了一千三百五十七隻豬,而豬肉罐頭堆滿倉庫之後,她放棄心理學家的催眠法,跑進他的臥室裏。


    看見她進門,他驚訝的問:“你抱枕頭要做什麽?”


    “抱枕頭當然是睡覺啊,總不會是開車或刷牙吧。”她嘻皮笑臉迴答。


    “要睡覺迴自己房間。”他從床上坐起來,指著房門。


    她看看房門又看看他,扁著嘴告訴他,“我做了爛夢,沒有酒睡不著。”


    “我把酒藏起來了。”這是壞習慣,為逃避作惡夢而酗酒,怎麽都不劃算。


    “所以囉。”閃閃向他床邊靠近一小步,打算用蠶食鯨吞法,入侵他的地盤。


    “所以怎樣?”


    “所以我用小豬催眠法,可惜沒用。”她又向前一大步。


    “什麽叫做小豬催化法?”


    “就是啊,數一隻豬……”她解釋一句、向前走一步,等到完整解釋過之後,她已經躺在他的床上,頭枕著他的手臂,手圈住他的腰。


    他聽完笑道:“小豬催眠法太暴力了,你當然睡不著。”完全沒有發覺某人已經得逞。閃閃爭辯,“我沒讓血噴的到處都是,我直接把它們製成豬血糕,豬血糕很貴的,有人光靠它就可以養活一家人。”


    “你連睡覺都要想賺錢?”


    “對啊,賺錢最大。”


    接著,他們開始聊個不停,於是他知道她待的育幼院裏,種了一大片桑樹林,每年的有機農業替她們養活了不少弟弟妹妹,他知道閱閱為了賺錢,不計較當人家一個月女朋友,知道問問為了錢,連婚姻子宮都可以出賣,相形之下,她隻不過賣個緊身褲,實在沒什麽大不了。


    然後,她還說,她很想找到親生媽媽,想問清楚,為什麽要把她丟掉?


    他安慰的說:“大人們總有一大堆小孩無法理解的困擾。”


    閃閃不依。“再困擾也不能把孩子丟掉,你十六歲就生下海齊,還不是一路苦撐,把兒子養大,我就不信我老媽沒本事養女兒,何況我吃得又不多。”


    “你吃得不多?”他皺起眉,一臉不信。


    然後的然後,她的聲音越來越小,終於沉沉入夢,他看著她的唇想起那天硬被自己壓抑下來的吻,他俯下身輕輕吻了她,沒有咖啡香,卻依然有著甜蜜味道。


    他想,他愛上她了,隻不過他從沒開口說過,為什麽?大概他是那種很低調的男人吧,戀愛就戀愛了,沒必要大張旗鼓,說得全世界都知道。


    車子停下,鬆開安全帶下車,他從預售屋透光的落地玻璃窗看見他的小雨傘正熱情地跟客戶交談,原想走到預售屋對麵買杯咖啡,考慮三秒,他轉身決定往有小雨傘的地方走。


    以前,他不太愛到公司。


    他隻負責設計繪圖、到工地監工,至於那些行銷策劃的部分都是由與他合夥的能幹學弟小葉全包了,所以除開會之外,他不輕易出現在公司或銷售屋現場。


    但自從他讓學弟安排小雨傘進公司後,公司他跑得勤快多了。


    剛進入展場,小葉就迎了出來,他高興的說,剛推出的預售公寓已經賣出三成,,這是相當好的成績。


    他點點頭,眼光掃向正帶客戶參觀展示屋的小雨傘。


    學弟順著他的眼光看過去,笑著說:“閃閃的功力超強,才加入沒多久,就賣出十七戶,她快變成我們業務部的no.1。”


    他可以想象她聽見這個話時的反應,肯定會自誇地拍拍胸口道:“這有什麽,我這個人走到哪裏都是no.1的啦。”


    她是臉皮超厚的女生。


    “你去忙吧,我隨便看看。”


    “好,有什麽事叫我。”小葉點點頭,忙他的去了。


    蕭書臨走向展示屋,幾個行銷業務站在一旁聊天,今天非假日,來看屋的客人不多,但閃閃抓住每個機會,緊跟著一對老夫妻不放。


    就老經驗的業務來說,他們一看就知道老夫妻隻是吃飽閑著,沒事來逛展場的無聊人士,不必在他們身上浪費時間,所以閃閃要跟,他們也不去搶,幾個人約一約,拿了宣傳單,打算到菜市場發放。


    蕭書臨停在閃閃身後,沒打擾她,假裝靜靜地看著模型屋,一邊拉高耳朵聽他們對談。


    “對啊,我爸媽也都喜歡透天,可是我最近終於說服他們換房子。知道為什麽嗎?上次郵差來送掛號信,我媽心急,沒踩穩,從樓梯上滾下來,骨頭裂掉、住院三個星期,很慘耶,我告訴他們,要是住在這種有人管理的大樓公寓,有警衛幫你收發信、幫你倒垃圾、還可以幫你過濾詐欺集團的人,多好。”


    他暗暗搖頭,什麽時候她有媽媽可以從樓梯上滾下來?


    “再說啦,要是奶奶身體不舒服,大樓管理員還可以上去把您接下來,替您叫車到醫院,對啦,每個月是要付一點少少的管理費,但是換一個菲傭有什麽不好,更棒的是,這個菲傭不必住在您家裏。”


    大樓管理員等於菲傭?他眉頭蹙緊。讓她出來賣房子到底是對還是錯?


    “奶奶,像您喜歡園藝,那我們就買a4這個單位,第一個,半日照、陽台空間夠大,可以種很多蔬菜花卉。第二個,除了主臥室之外,還有和室和客房,平時,和室可以用來招待客人、唱ktv,您的大兒子攜家帶眷迴來時,睡墊一鋪就有獨立空間,小女兒迴來,客房單人床又溫暖又舒適。


    而且,您不必像住透天那樣,他們一打電話說要迴家,您就忙進忙出,清房間、大掃除,好不容易小孩迴來了,您都累到喘不過氣了,哪還有力氣和小孩聊天說話?”


    “說的也是。老頭子,我們就訂一戶吧。”老奶奶轉頭對老爺爺說。


    什麽?這樣就定了?


    蕭書臨不敢置信的看著閃閃和老夫婦。不是說這種顧客通常不會買的嗎?是老業務看走眼,還是小雨傘的說服功力太驚人?


    難怪說她要靠說謊才能健康長大,隻不過說謊……真的是很懷很壞的惡習性。


    又等一會兒,填完資料、付過訂金,閃閃千恩萬謝地陪著老爺爺、老奶奶走到門口,她替他們叫完計程車,千叮嚀、萬囑咐,要他們平安到家時,一定要給她一通電話,讓她安心。


    她的熱忱換得老夫妻臉上滿足的笑容。


    送走爺爺奶奶,閃閃迅速奔迴展場,想也不想就勾起他手臂,笑問:“大叔專門來看我的嗎?”


    她早就發現他了,隻不過,追大叔重要,賺錢也重要,除了基本底薪,他們每賣出一戶就能拿抽成獎金,衝著這個,她無論如何也要談成交易,所以,隻好將大叔放在一邊囉。


    “對。”他不愛她說謊,自然不會對她說謊。


    自從她開始上班,不在家煮大鍋菜後,他也不愛待在家裏,每次時針滑到十一點,他就習慣性推開工作,走出大門。


    “那,大叔要不要請我吃午飯?”


    “想吃什麽?”


    “拉麵,我知道有一家可以加湯、加麵不加錢。”


    她的味覺不怎麽樣,評論食物好不好吃關鍵在於價錢,他不置可否,讓她拉著出去。


    “下午請假吧。”


    “為什麽?”跟錢過不去不是她的行事風格。


    “有重要的事。”


    “多重要?”


    “你說咧?”他不溫不火的迴問。


    這就是他,蕭書臨,除了逮到她說謊,不然永遠都是一副文溫良良的好好先生樣,但逮到她說謊……閃閃懊惱一拍頭,知道了啦,她知道哪裏做錯了。


    “大叔,你又生氣了哦。”她吐吐舌頭,今天看起來 ……好像不是太火大。


    蕭書臨沒迴話。很好,知錯還有救。


    “我是想說啊,多賣一戶不是很好?何況那些設備坪數建材我都沒有吹牛,我隻是用了一個小小的、無傷大雅的小謊言……”看著他的臉色,她越說越小聲。


    “小謊話?”騙人家自己有爸媽、還從樓梯上摔下來,這算小謊?


    “重點不是那大小啦。”


    “不然重點是什麽?”


    “是‘無傷’,老爺爺老奶奶又不會因為我的話受傷……”


    他歎氣,說:“宋仁宗時,李若穀被任命為並州知府,有天,有個青年來衙門告狀,他的叔叔硬說他不是父母所生,企圖把他趕出家門、獨自吞並父親的遺產,因無人可以替青年作證,而當叔叔的又一口咬定他的大哥沒有生小孩,李若穀無能為力,隻好先將兩人以滋擾公堂為由,打了出去。


    經過數月,人們漸漸忘記這件官司,李若穀暗中派手下讓那個青年去把叔叔狠揍一頓,青年照做了,叔叔一怒之下,到官府裏告青年忤逆長輩之罪。


    李若穀問:‘這打你之人果真是你的侄子?’叔叔說:‘沒錯,他是我大哥之子,我的侄子。’就這樣,說謊的叔叔不但因侵占之罪被關,而且所有的財產通通歸到青年名下。你說,說謊真的沒關係嘛?”


    蕭書臨雙手橫胸,靜靜看她。


    閃閃滿心佩服,好了不起哦,為了證明說謊不好,他還翻出一大篇故事來說服她。她抓抓頭,想半天,支支吾吾道:“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小廟,廟裏的和尚想擴建廟宇,他們很快就募到款了,但建材在山下,山路那麽陡峭,根本雇不到那麽多人把材料搬上山。


    於是和尚想了妙招,他們來到市集四處宣揚說:‘山裏來了一位聖僧,會作法讓磚瓦自動飛起來,很快把房子蓋好。’消息一傳十,十傳百,很多人好奇不已,約好那天去看聖僧作法。那天幾個和尚從山下往山上挑磚,來看熱鬧得人心想,光靠著幾個人,什麽時候才可以挑完磚頭?什麽時候才可以看見聖僧作法蓋房子?


    於是大家紛紛卷袖子,幫忙搬起磚瓦來,團結力量大,不到半天,建房的材料就統統搬上山了。這時,主持出來笑著對大家說:‘我說作法飛磚就是剛才那樣啊,我不是作神法而是作智法啊。’


    大叔你看,和尚還不是說謊,可是他的謊話讓大廟蓋起來了,說謊沒那麽糟糕的啦。”


    所以他們現在就是在爭論,看誰的故事動聽,決定以後可不可以繼續說謊就對了?蕭書臨瞪她瞪得有點兇。


    大叔不說故事了,是不是代表她小贏一點點?


    閃閃笑笑,見好就收是她的人生守則,千萬不可以把人逼到底,狗急跳牆、貓急拉屎,不管是跳牆還是拉屎,她都不樂見。


    她笑眯眯的勾起他的小指頭,說:“不要生氣嘛,不然我發誓,隻跟別人說謊永遠不在大叔麵前說謊,可不可以?”


    他沒答話,心裏還在想著,有什麽方法可以將她的惡習徹底改掉,既然道理說不通,那……


    “沉默就代表同意囉。”她曲解他的沉默。


    未等他做出反應,閃閃匆匆迴身跟業務主任告假,背起包包,拉著蕭書臨的手往外走,嘴裏仍然喋喋不休,“我沒騙你哦,那家拉麵實在很好吃,你可以喝湯喝到飽、吞麵吞到脹……”


    在塞了兩千一百七十八隻神豬進屠宰場,在豬肉罐頭又堆滿倉庫後,閃閃認命地拿起枕頭跑到蕭書臨的房間裏。


    幸好大叔是夜貓子,也幸好他的床很大,大到不介意她偷渡分享,於是她在他床上找到安身立命的地方。


    淡淡的月色,將他的臉暈出柔和光芒,他的雙手支在後腦勺,心裏想的是,他的縱容裏是不是隱含了接納,接納她肆無忌憚的愛情?


    她把愛情表現得很明顯,而且相當具有攻擊性,她常和靜柔杠上,弄得好脾氣的靜柔大喊受不了。


    靜柔被整得淚水汪汪那一次,閃閃大刺刺的躺在客廳裏吞洋芋片,獨留他在廚房裏善後。那天,靜柔被氣到胃疼,他送她到醫院看醫生,然後不知第幾次,她問:“書臨哥,我們結婚好不好?”


    以前靜柔問他這句話的時候,他總是可有可無地應了句,“以後再說,你還年輕,不要太早把自己鎖進家庭裏。”


    她很想當賢妻良母,但他始終覺得把女人關在一方小世界,很沒人性。


    他寧願她像小雨傘,隨時隨地、精神奕奕朝著夢想前進,當小雨傘在說服客戶時,眼底的閃閃金光讓人看了怦然心跳,那種真真實實、認真活著的感覺,是他最喜歡的部分。


    賢妻良母vs.小雨傘,他想笑。


    小雨傘常追著他問:“大叔,你現在有沒有喜歡我更多一點?”仿佛想得到什麽保證似地。


    就像海齊,也時常拿著量尺要他幫忙量身高一樣,好像隻要身高長贏閃閃,他就能得到某些保證。


    他很清楚,這件事不是短時間之內可以解決的,至少海齊必須先改變心意,因此他不急著對她表真心,不急著告訴她——是的,我很愛你。


    “又作爛夢了?”他側臉問她,拉拉棉被,把她圈進暖暖的私人空間。


    “對,又作爛夢了。”她點頭,將半張臉埋進他的杯子裏麵。


    “又是同一個嘛?”


    “嗯,同一個。”


    “那個不是夢,是真實的事,對不對?”若不是這樣,它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夜裏幹擾她的睡眠。


    “是真的,真到不能再真。”


    她根本不必迴想,就能把那個夢分第一章第一節、第二節……一路說完整,並且很清楚,隻要跳過中間某些部分,就不會那麽傷人。


    “要不要跟我談談?”


    “我已經講過了不是?”


    在她喝酒那個晚上說的,她醉,但沒有醉到不省人事,她知道有一個男人聽著她喋喋不休,直到東方天空泛起魚肚白紋,她知道他的聲音很溫柔,拍著她背脊的大掌帶著三十九攝氏度的微溫。


    他懂了,所以那天,她並不是全然的醉言醉語。“你還記得你父親嗎?”


    “記得。記得他的臉、他的眉、他的五官和……”他的名字及身份。


    她記得的事情太多,八歲的孩子並不懵懂,該懂的事,她一樣也沒錯過,她甚至了解父母和那個奸夫之間的問題,也明白為什麽自己會被丟棄。


    她隻是假裝不知道,好像這樣假裝著,她就還是那個備受寵愛的小公主,穿著層層蕾絲、無憂無慮地過著童話生活。


    然而……即使假裝得很真,她也已經很久很久,不知道被寵愛的滋味。


    “和什麽?”


    他扭開床頭小燈,細看著她的麵部表情,今天的閃閃需要小雨傘,他要為她送傘、庇護她受傷的心。


    “他對我說過的那句話。”那是最傷人的部分,那晚她還不夠醉,不然她會連這個環節都交代清楚。


    “他說什麽?”


    “爸爸搬家那天,我拉住他的手,求他一起帶我走。但爸冷冷地看著我,眼底有著複雜神情,聽說,我不是他的小孩。”


    她不是爸的小孩!她的幸福被爸爸輕輕一推,摔跤了。


    喊了八年,她最崇拜的爸爸居然不是她的親生父親,這真是個混亂世界,混亂的性關係造就小孩的不幸,她可以根據這個告母親違反兒童福利法嗎?


    “看,我是不是很倒黴?”


    爸說,她應該去喊那個奸夫爸爸,可是……她喊不出口,打心底,她鄙夷母親和那個男人。


    “有一點。”蕭書臨安慰地摟緊她。


    “錯,是好大的一點,別人家的媽媽很專情,眼裏隻看得見丈夫和兒女,而我們家的媽媽博愛到不行,三個小孩,兩個父親,當中還不曉得有多少個沒曝光,沒注冊的男人。”


    不是隻有她和哥哥而已,哪裏來的三個小孩,兩個父親?算了,不計較這個,她在失眠中,失眠女性本來就不清醒。


    但閃閃並沒有說錯,當時她媽媽又懷孕了,是誰的小孩大家都很清楚,包括八歲、被丟棄的小女生。


    “我媽需要很多愛情,需要愛情滋潤她的身心,但就算真的那麽需要,至少要挑男人啊,挑個有肩膀,有擔當的男人不行嗎?你看,戴安娜挑了馬術教練,結果死後還被利用來賺錢,張柏芝被拍裸照,養了千萬網友的眼,那個壞蛋還一臉的理所當然,所以要挑、要挑的嘛。”


    蕭書臨無言,靜靜聽她發牢騷。


    認真說來,她客氣了,一個奸情顛覆她的世界,讓她從千金小姐變成育幼院的小孤女,任誰都要忿忿不平。


    “我不像媽那麽笨,我隻挑好男人,有肩膀、有能力的男人,而且一輩子隻要一個就夠。大叔,我認定你了,這輩子不管怎樣,我都不要放開你的手,我愛你、你愛我是最理想的狀態,如果你不愛我,也要努力愛上我,知不知道?”


    瞧,強不強勢!


    她就這樣大刀闊斧的告訴你,你必須愛上我,很沒道理的必須,要不是早在她說這句話之前,他先愛上她,否則現在恐怕會困擾到不行。


    挑眉,蕭書臨沒說話,閃閃把他的沉默解釋成——問題是,喜歡我的女生有很多個人。


    於是她強勢加上強勢,拉過他的長手臂,枕在上麵。“至於花瓶或其他女人,我不會讓她們得逞。在育幼院長大的孩子最大的特色是什麽,知道嗎?”


    “不知道。”


    “認準目標,勇往直前。我們要的任何東西都必須自己爭取,沒有父母親會幫你捧到麵前,所以誰都別想阻礙我前進。”


    說著,她翻過身,像無尾熊那樣,緊緊抱住他的身體。


    蕭書臨笑開。被這樣一個大膽的女生“勇往直前”,感覺還真不錯,第一次,他覺得當別人的目標,是件挺不錯的事。


    “可是……如果哪天,我們分開了,你會怎樣?”閃閃突如其來問,眼底閃過一絲不安。直到現在,她說過那麽多迴愛他,他卻連讓不讓她愛,都沒說明過。


    “你不是打死不放手了嗎?怎麽還會分開?”他低頭、笑捏她的鼻子。


    “我隻是樂觀、不是白癡好嗎?世上哪有那麽多好事,又讓我碰見大叔、又讓我無風無浪、順理成章變成你的老婆,不對!所有好事後麵都會藏著一些壞事,我要想把最壞的狀況模擬起來放。”


    是嗎?她每麵對一次好事就要嚐一次苦頭,她必須模擬最壞狀況來保護自己?


    心又酸了,她的話老是一個不仔細,就鑽進他的心窩,讓酸酸的感覺在他身體裏蔓延。


    “那你呢?如果我們分開了,你會有什麽感覺?”他反問。


    “轟!”她翻身、支起手肘,撐著臉,認真作答。


    “什麽轟?”他看見她認真地眼睛。


    “原子彈炸到廣島、長崎那種轟,是一下子炸得什麽都不剩的轟。”也是她的心、她的世界、她的未來、她的明天……通通粉碎的轟。


    蕭書臨笑了笑,揉揉她的頭說:“有這麽嚴重嗎?”


    “有,因為我很愛、很愛、很愛你。”


    她擅長搞行銷,很清楚什麽方法可以強勢推銷,她想,就像連續劇主題曲,播一次、難聽,但播五十集之後,就會變得順耳。她要讓他對“我愛你”三個字順心順耳。


    “好。”他篤定說。


    “好什麽?”她一頭霧水。


    “我讓你愛。”


    這是第一次,他正麵迴應她的愛情,也許是她那句“所有好事後麵都會藏著一些壞事”讓他太心疼,於是決定給她甜頭吃一吃。


    閃閃先是發呆三十秒,然後像中樂透那樣叫著跳起來,“你要讓我愛?”


    他笑著點頭。


    “你確定要讓我愛?”她再問。


    他又點頭。


    “耶!你不會後悔的,遲早有一天,我會讓你愛我勝過愛海齊的媽媽,真的、真的,我保證,雖然我沒有她那麽美,雖然我沒有她那麽溫柔善良,雖然我沒有她那麽聰明……但這也代表,我有很大的進步空間啊!大叔,我發誓,盡管我現在隻有六十分,但我會為了你,讓自己變成一百分女人。”


    傻氣,他不需要一百分女人,他要的是他真心愛的女人。


    揉揉她的發,蕭書臨問:“你剛說海齊的媽媽?”


    “嗯,海齊告訴過我,你和他母親的故事。”


    “他怎麽跟你說的?”


    “你們是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從小學到中學,你們都是同學眼中的班對,她長得很美,頭發長長的,風一吹就會揚起來,她講話很溫柔很小聲,每個男人看到她,都會不由自主地迷上。”


    聽著閃閃的話,他笑彎眉。


    高興什麽啦,人家誇獎他的前妻有那麽得意嗎?前妻、前妻,是過去式,沒有加ing。閃閃不高興了,她承認小心眼是自己不能當一百分女人的重大關鍵。


    “還有嗎?”


    “有啊,海齊說你愛她愛得不能自己,才會十六歲就當上爸爸,她離開後,你眼裏再也看不見別的女生,你想她、念她,就算花瓶插進來瞎攪和,你的心還是在小青梅身上。”


    他又笑了,嘴巴咧得大大的,大得讓她想一掌巴下去。


    可是,她想起自己已經後來慢到了,長得不美麗就夠淒慘了,臉還嫩得像小學生,再加上講話很大聲,看到她的男人沒幾個會被她迷上……


    這種先天不足後天失調的狀況下,再多一條暴力傾向,說不定,他會馬上把那句“我讓你愛”收迴去。


    不行,那是她忙好久才擠出來的,很擠,絕對不可以就這樣蒸發、不見蹤影。


    她開始跟著他笑,笑得露齒彎眉,笑得法令紋很明顯,反正說謊是她的強項,她很有本事把假的弄成真的,而演戲和說謊有異曲同工之妙,所以她演出沒有對海齊的母親吃味,演出不嫉妒、不在意,演出她和他一樣開心。


    “大叔,海齊的媽媽還活著嗎?”至少她得知道自己排在人類還是鬼類後麵。


    “活著。”他答得毫不猶豫。


    “她為什麽要離開你,你們不是很愛彼此嗎?”


    “海齊沒告訴你?”


    “他說他不知道,但你們都相信她遲早會迴來,到那個時候,你們就全家團圓了。可不可以告訴我,她為什麽要離開海齊?”


    “她……是一個博愛的女人。”他盜用她的話。


    閃閃歎氣。原來是這樣啊,博愛的大嬸配上專情的大叔,上天真不公平!


    “大叔……”


    “什麽事?”


    “我的心很小,對愛情的需求不大,我隻要大叔喜歡我,不需要其他男人。真話,是真的,我沒騙人。”


    “嗯。”他相信,不管她多會說謊,但這句,他信她是真心真意。


    大手一勾,他把她勾進懷裏。不早了,她明天還要上班。


    “不聊天了嗎?”她的鼻子貼著他的胸膛,悶悶發音。


    蕭書臨沒迴答,閃閃勉強抬起頭看著他的臉,他閉上眼睛睡了。


    吐氣,她把頭貼迴他懷裏,耳朵裏傳進他緩慢的唿吸聲,穩穩的,一下一下,她再不必送神豬去屠宰場,她在心底算著他的唿吸,把他的每個唿吸都當成一句我愛你。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很快地,甜言蜜語把她帶進夢鄉,緩慢的唿吸也一聲聲唱著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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