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薑言意出門後問了下隔壁成衣鋪子的繡娘, 打聽到了西州最有名的花莊,便帶著秋葵過去了。


    古人比現代人更愛花, 這些日子薑言意做了不少市場調查, 發現但凡有點格調的酒樓飯莊,桌上都會擺一盆花卉。便是平民百姓,捨不得拿銀子去買, 也會自己去山裏挖幾叢幽蘭種在房前屋後。


    文人墨客也作詞「飲宴不常, 名色亦異,碧桃盛開, 舉杯相賞名曰『愛嬌之宴』」。


    這「嬌」自然是指花。


    薑言意想著借著此次機會, 正好可以買些花卉迴來, 畢竟自己的火鍋店目前定位是中高端, 不能在這個細節上掉鏈子。


    到了胡家花莊, 她看著擺在外邊那些不合時令也開得絢麗的花, 很是感嘆了一番古人的聰慧。


    在後世反時令的花卉雖以常見,但那也是得益於高科技的硬體設施和大量的實驗數據基礎。在古代想做到這一點,全憑花師的匠心。


    花莊的管事是個會做生意的, 見薑言意衣著雖算不得多華貴, 但也十分體麵, 當即熱絡招唿起來:「娘子想買什麽花?」


    對於摸不清身份和年紀的女子, 喚「娘子」這個稱謂是最保險的, 就像稱唿男子為「公子」一般。


    薑言意想看別人的養花的花房,自然得拿出點誠意來, 她道:「我打算開個館子, 特地來瞧瞧有沒有什麽適宜的花。」


    花莊管事一聽是開館子要買花, 當即意識到這是一筆大生意,態度更熱絡了幾分, 引著薑言意看:「過幾日紅梅便開了,娘子不妨買株梅樹迴去種在院子裏,這紅梅也稱『澆紅之宴』,用在開店當日,算是個好兆頭。」


    薑言意點了一下頭,卻並沒有表現出多大的興趣。


    花莊管事是個生意人,最會察言觀色,當即又介紹其旁的花卉來:「有道是海棠『暖妝』,瑞香『撥寒』,牡丹『惜香』,您瞧瞧,中意哪個?」1


    海棠牡丹可不是應季的花。


    薑言意道:「我想去貴莊的花房看看,可方便?」


    花莊管事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頭:「娘子隨我來。」


    薑言意覺著這管事答應得也太幹脆了些,就不怕自己偷師學藝?


    等看到那養花的花房,薑言意才驚覺自己方才是想法太過天真。


    人家這光是一個花房,都比她租下的整個院子大,四麵封得嚴嚴實實,隻在特定的時間段才會往裏麵通風,房頂用的奢侈的琉璃瓦,這樣才能透光。一走進去,裏麵的暖氣就迎麵撲來。


    管事頗為自得地道:「這間花房一到秋冬,底下的地龍就沒斷過,得益於此,裏邊的花卉才四季常有,放眼整個西州,除了都護府的花房,別處再也找不到比這裏更大的花房了。」


    薑言意故作淡定點了點頭,內心苦的一比。


    且不說用琉璃瓦造一座花房,光是用地龍供應一整個秋冬,炭火錢都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到時候辣椒還沒種出來,自己就得先破產了。


    薑言意正想著能不能跟管事的打個商量,自己出錢,租下他們這花房一小塊地來培育辣椒。


    然而她話還沒出口,前方一棵羅漢鬆遮掩下就傳來一陣曖昧聲響。


    「少爺……您別為難奴婢,叫少夫人知曉了,少夫人會打死奴婢的……」


    「我的心肝兒,爺護著你,她哪敢……」


    管事的沒料到府上的二世祖會在此處,尷尬咳嗽了兩聲,提醒裏麵的人。


    薑言意也頗為不自在,對管事道:「勞您帶我看這一遭,已經看得差不多了,我瞧著還是外麵那幾株秋菊合適些。」


    管事的聽懂了她話裏的意思,也知道她是想快些離開花房,正要引著薑言意出去,躲在羅漢鬆後麵的二人卻走了出來,「貴客既是來看花草,急著走作甚?」


    男子身形幹瘦,眼下一片青黑,哪怕穿著綢衣,也跟隻猴兒似的。


    他身旁的婢子手攏著自己領口的衣衫,俏臉霞飛。


    薑言意隻瞥了一眼就低下頭去。


    管事的曉得那婢子底細,原本是在少夫人房中伺候的,因為模樣生得頗為俏麗,約莫是跟少爺有了什麽首尾,這才被少夫人打發來花房這邊種花草。


    怕府上這位二世祖對來買花的客人也生出什麽心思,管事的連忙道:「少爺,這位娘子已經選好花了,小人現在帶這位娘子出去取便是。」


    胡百萬兩眼直勾勾盯著薑言意,一手撥開管事的上前道:「娘子看中了什麽花草?盡管拿去,帳全記在本少爺名下。」


    他方才雖隻聽見薑言意的聲音,但這麽多年閱女無數,當即辨出這是個美人,眼下一見,果真不假。


    薑言意一聽花莊管事的叫這男子少爺,便猜到了他的身份。


    原本還想談租借地方培育辣椒,現在卻隻想著快些離開這裏了,她道:「多謝少東家好意,我瞧著暫時沒什麽想買的了,告辭。」


    言罷就拉著秋葵的手快步離去。


    花房管事見胡百萬似乎還想追,趕緊攔下他,道:「少爺,那是良家子,可不是府上的婢子!」


    胡百萬魂兒都快沒了,哪裏聽得見管事的勸告,想追出去又被管事攔住了,他索性揪著管事的衣領問:「那小娘子是何許人?家住何處?」


    ***


    且說薑言意跟秋葵離開了胡家的花莊後驚魂未定,尋了個隱蔽處躲著見無人追出來這,才放了心。


    二人又逛了逛其他賣花的鋪子,發現都是些小作坊,便是有個花房,種在裏麵的反季花卉也都是半死不活的,跟胡家那花房沒得比。


    自己手上就那一株辣椒可以育苗,金貴著呢,薑言意也不敢在花房一事上敷衍,萬一把苗兒凍死了就虧大發了。


    但她目前沒那個本錢蓋花房,胡家花莊今日見識過他們少東家後,薑言意是不敢再跟他們合作的。


    那管事的倒是說都護府還有一個花房,薑言意想了想都護府的門檻,還有那日封朔莫名其妙的態度,更沒那個膽子去都護府談租借的事。


    她嘆了口氣,大不了這個冬天她先不育苗了,等開春了再育苗。


    逛了一下午,薑言意最終一盆花也沒抱迴去,隻又入手幾個插花的瓷瓶,跟一家小花店的老闆娘談了筆生意,以後由這花店的老闆娘每隔幾日給她店裏送些現折的花枝來,價錢也公道。


    這個時節木芙蓉開得正好,晚些時候花店老闆娘這裏的紅梅也多,買花枝花不了幾個錢。


    二人迴了鋪子,本以為今日在胡家花莊的不愉快就這麽過去了,誰料第二天,那胡百萬卻找上了門來。


    胡百萬手上抱著一盆貴重的白毛菊,身後七八個小廝手中也各捧著一盆菊花。


    他見到薑言意,兩眼發直,眼珠子險些都不會轉了:「聽聞小娘子愛菊,今日特地送了些過來。」


    胡百萬在西州城是個有名的浪蕩子,他今日這般招搖,早有許多看熱鬧的圍在了店門口。


    薑言意今日開店門,是之前訂做的匾額到了,一會兒木工師傅會過來送匾,怎料碰上胡百萬來這麽一出。


    她倒也沒像尋常良家女子一般,遇到這樣的事羞憤難堪,瞥了一眼外邊看熱鬧的人群,眉眼間始終清清冷冷的,甚至還能平靜對胡百萬道:「勞煩胡公子幫我個忙。」


    胡百萬本以為她還會扭扭捏捏推拒一番說不要這花,怎料開口就是讓他幫忙,心道不愧是能自己開門做生意的小娘子,性子果然是要大方得多。


    他殷勤道:「小娘子有什麽吩咐,盡管說就是。」


    薑言意道:「我這鋪子小,站不了這麽多人,胡公子先讓你的人退出去些。」


    胡百萬心說這鋪子也不小,何至於七八個人都站不下,但不好拂了這漂亮小娘子的麵子,便做了個手勢,讓隨從都退下。


    他的隨從們剛要放下手裏的盆栽。


    薑言意就道:「把盆栽帶上。」


    隨從們麵麵相覷,等著胡百萬發話。


    薑言意衝著他盈盈一笑:「勞煩了。」


    胡百萬被薑言意這個笑容晃花眼,都不記得今是何夕,隻兩眼發昏吩咐手底下的人:「照做!照著小娘子的話做!」


    他帶來的隨從們都抱著盆栽退了出去。


    薑言意看著他繼續淺笑道:「勞煩胡公子也站到外麵去。」


    胡百萬猜不透她是在玩什麽把戲,但憑著他揮金如土的本事,整個西州城還沒有他搞不定的女子。這小娘子性子落落大方,比起他之前見過的女人都夠味,他也願意陪著美人鬧騰。


    他站到店門口後問:「這樣?」


    薑言意道:「再退出去一些,退到台階下麵去。」


    胡百萬有些發懵:「退到下麵去作甚?」


    薑言意臉上笑意深了些:「胡公子一會兒就知曉了。」


    胡百萬被薑言意這一笑迷得神魂顛倒,站到台階下方了還問:「這樣?」


    薑言意笑著點了點頭,然後兩手把門用力一合。


    「啪」的一聲,鋪子大門關上了,裏麵甚至傳來上門栓的聲音。


    街上圍觀的人發出一陣鬧笑聲,胡百萬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這是被耍了,臉上一陣青一陣紅。


    封朔今日乘馬車迴府,快到家門口時發現這段路堵得水泄不通,被迫停車時也目睹了這場鬧劇。


    他唇角不自覺勾了勾。


    邢堯自從知曉封朔對薑言意的心思後,凡事跟薑言意有關的,他也跟著上心了幾分。


    眼下就跟圍觀的百姓問了幾句,套出那胡百萬的身份來。


    他趕緊匯報給封朔:「這潑皮是城西胡家花莊的少東家,胡家雖是商賈,但在西州算是個地頭蛇,先前那盆番椒,就是胡家送的。」


    封朔淡淡瞥了一眼薑言意鋪子緊閉的大門,視線落在胡百萬身上略微停留了幾秒,放下車簾。


    清冽的嗓音這才從車廂裏傳來:「查,她是如何被胡家潑皮纏上的。」


    *


    胡百萬自知丟臉,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誓要找迴場子來,當即對著七八個隨從道:「給我把門砸開!這給臉不要臉的臭娘們!」


    薑言意和秋葵躲在後院,聽著前邊鋪子裏的砸門聲,秋葵害怕得攥緊了薑言意衣角。


    她顫著嗓音道:「花花,他們……他們進來了怎麽辦?」


    薑言意也怕,但比起秋葵還是要鎮定許多,她道:「的,他砸我門,鬧到官府是他理虧!」


    如果這不是在都護府大街,薑言意倒也不敢如此托大。


    但都護府大街一帶西州權貴聚集,州府衙門對這一塊的巡邏也重視,基本上每隔半個時辰就有衙門的人路過一趟。外邊聚集了那麽多人,衙門的人肯定也會很快被引過來。


    不過最先來的卻不是衙門的人。


    胡百萬正讓隨從砸門,人群裏忽而闖入一支鐵甲衛兵,尋常百姓哪裏見過這等架勢,熱鬧都不敢再看了,紛紛作鳥獸散。


    胡百萬的隨從還想踹門,卻被那群衛兵直接一腳踢翻在地。


    「你大爺的,知道你們打的是誰嗎?」推攘之中,胡百萬也摔了個屁股蹲兒,他張嘴就要罵,發現站在跟前是一支鐵甲衛兵時,這才驚慌閉了嘴。


    「誤會!軍爺,都是誤會!」胡百萬變臉比翻書還快,對著邢堯拱手堆笑。


    邢堯冷冷看著他:「在都護府門前尋釁滋事,來人,把他們全押去西州府衙!」


    胡百萬和他的隨從被捆得跟拉去屠戶那裏的宰殺的肉豬一樣,被封府的府兵押去了西州府衙。


    邢堯這才迴到了馬車旁:「王爺您何必將他扭送至府衙去,讓府兵教訓這潑皮一通豈不更省事?」


    軍營不管市井間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這是規矩。


    但王府的府兵可以管。


    封朔手肘撐著車壁,正翻閱一卷兵書,睫羽掃出一片冷弧:「胡家既是地頭蛇,想來在各處都有經營,且看西州府知州如何處理的此事吧。」


    封朔這麽一說,邢堯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看知州治罪的輕重,就能摸清胡家跟西州府衙關係究竟如何了。


    他上任這不到半月裏整頓完了西州軍營,現在是時候整頓府衙了。


    等封朔一迴府,底下的人也將昨日薑言意去胡家花莊的消息也打探得差不多。


    邢堯看著在案前筆走龍蛇的人,將下麵的人報上來的消息說給封朔聽:「那廚娘……不是,薑家嫡女昨日去了胡家花莊,似要買花,但最後匆匆忙忙就走了。她去了不少花店,花沒看上多少,反而都在問人家有沒有花房,瞧著似乎是想租借個花房自己種點什麽。」


    封朔聽到此處,落筆的手微微一頓。


    一旁的安福趕緊道:「咱們府上的花房是閑置的。」


    封朔抬眸看了安福一眼,安福瞬間閉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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