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車,邵胖沒有猶豫,非常大方的將鑰匙扔給他說道:“年前開迴來,別耽誤我去縣裏送禮。”


    薛郎笑著說道:“放心吧,耽誤不了事。”


    他說的雖然輕鬆,心裏可卻極為的沉重。不敢多停留,驅車直奔國道。


    薛郎這一走就是半個多月,臨到臘月二十五了,才返迴糧庫。


    這中間除了偶爾的短信給邵胖報平安,其他人都沒有聯係,連崔穎,白小歸的短信都沒有迴,似乎很忙的樣子。


    失蹤將近二十天,接到薛郎迴來,在四s店的電話,邵胖心裏咯噔一聲,以為自己那算得上新車的淩度肇事了,忙騎著摩托趕了過去。


    看到臉黝黑,滿是風塵的薛郎,邵胖一邊支摩托一邊問道:“人沒事吧?”


    “沒事,啥零件也不缺。”


    薛郎說著,將手裏的鑰匙扔給邵胖。指了指裏麵說到:“車在裏麵,馬上完事了。”


    邵胖接過鑰匙,也沒再問,幾步進了s店,一眼就看到了剛剛洗過,嶄新瓦亮的愛車。


    不像有事的樣子啊……


    邵胖狐疑的看了眼薛郎,走到車前掃視了一圈,沒發現什麽位置有磕碰後修補的痕跡,連輪胎的護圈都鋥亮。


    薛郎待邵胖看了一圈後說道:“輪胎剛換,舊的在那呢。”


    邵胖這才注意到輪胎連起碼的擦痕都沒有,一順水的新胎,不由笑罵道:“你個敗家子,有錢燒的啊,幹嘛換新輪胎。”


    薛郎略帶憂鬱的眼神裏飄過一絲歉意,笑了笑說道:“跑的有點遠,舊輪胎還能用,留著當備胎吧。”


    跑的有點遠……


    邵胖還沒消化完這個信息,薛郎接著說道:“濾芯、機油、防凍液都換了,一會試試車。”


    “試個屁啊!”


    邵胖一聽不願意了,“車不就是開的嗎,幹嘛花錢又換輪胎又保養的,你這可過份了啊。”


    薛郎笑了笑說道:“也該保養了,我不做也是你來做,別嘰歪了,我先把摩托騎迴去扔車隊,一會往家趕。”


    不等邵胖再說啥,薛郎轉身就離開了保養間,背著略顯破舊的登山包,馬達轟鳴著,絕塵而去。


    直到離去,他都沒有說謝字。這個謝字,這些天他聽到了太多,讓這個字在他心裏份量格外重。至於人情,一旦離開糧庫,隻能以後再還了。


    追出來的邵胖頓了頓,沒有喊他。


    今天的薛郎給他的感覺有點怪怪的,尤其臉上的風塵讓他看到了些滄桑,或者說成熟。


    搞什麽……


    嘀咕了句,反身迴到了保養間。


    他剛迴來,正好最後的打蠟完活,修理工見邵胖迴來了,擦著手問道:“師傅,輪胎裝後備箱裏?”


    邵胖看了看換下的輪胎,搖了搖頭說道:“一會我讓糧庫的小翻鬥來拉。”


    說著,打開車門就進了車。


    剛坐下,習慣的看了眼工作台,突然睜大了眼睛。


    他的車借給薛郎的時候才兩千多公裏,現在裏程表上已經一萬六千公裏了。


    “臥槽!環球旅行嗎?”


    邵胖這才明白為何保養,為何換輪胎了,感情這十七八天,一天平均快一千公裏了。


    邵胖的疑惑中,薛郎到了車隊,把鑰匙扔給了劉忠,沒迴應晚上搓一頓的提議,簡單的聊了兩句,匆匆趕奔站點。


    大客上,薛郎非常安靜。可俊朗的臉上那跟年齡不相符的滄桑,看向窗外的憂鬱眼神,卻讓車內的幾個小丫頭頻頻投來目光。


    飛馳倒退的樹影裏,薛郎憂鬱的眼神裏閃過一絲困惑,一絲痛苦。但這些隻是一閃,就又恢複了之前的憂鬱。


    隴西,兩千多公裏,他僅用了不到三十小時就趕到了,按著地址,找到了戰友的遺孀,呂寒梅。


    看著這個堅強的普通女人,薛郎的心一陣陣的疼痛。他強壓住複雜的情緒,用呂寒梅丈夫戰友弟弟的身份,用非常了解他丈夫的信息取得了呂寒梅的信任,跟著他去了醫院。


    經過檢查,呂寒梅隻是營養不良,加上勞累過度導致的中氣不足,並沒有大病。但醫生告訴了,長此以往下去身子就空了,一旦病了,恐怕救治都難。


    幾個小時裏,薛郎了解了一切,得知為了讓小叔子能結婚,她倒出了唯一像樣點的房子,帶著孩子離開了家鄉,騙家裏人說去部隊看丈夫。


    可沒有一技之長,還要帶著孩子,她一個普通的女人隻能拾荒來度日,還要攢錢給家裏病著的公公郵迴去買藥錢。


    眼眶濕潤中,薛郎悄悄的留下了兩萬塊,心情沉重的離開了隴西。


    他不知道這兩萬塊夠不夠幫到戰友的一家人,他兜裏有十四萬順自李樹武的巨款,但他不能全部留下,他要去看看其他戰友家裏的情況。


    半個月裏,他驅車跑了五個省,見到了除了崔廣義的家人以外的所有戰友的家人。


    看著戰友的弟弟妹妹在大冬天,光腳穿著漏腳趾的鞋,身上的衣服連那些行乞騙錢的專業乞丐的衣服都不如;甚至有的連原來的顏色都看不出來了,更別提上學了。


    看到戰友的父母在窮苦中煎熬,大多身體已經不支,看到一個個家窮的家徒四壁,卻依然樂觀的戰友的親屬們,薛郎的心一抽一抽的疼痛。


    薛郎留下了給邵胖保養車,換輪胎的錢,剩餘的,除了過路費,油錢外,那十萬多,他都分別留下了。理由,隻是他們的兒子,他們的哥哥托戰友的弟弟捎來的。


    這是個美麗的謊言,但薛郎卻不知道這個謊言他能維持多久。因為維持需要錢。


    迴來的路上,他不斷的思考,尋求一個能幫助戰友家裏,幫助他們的弟弟妹妹完成學業的穩妥辦法。


    辦法倒是現成的,可薛郎沒經過商,想賺錢不是一撮而就的事情。直到迴到家裏,薛郎還是沒有想出一準能賺錢的事情。


    到了家,熱鬧中他掩飾的很好了,卻不料還是被爺爺看出了有心事。


    待人群散去,爺爺拿過使用了多年的酒瓶說道:“小狼,來,晚上爺爺沒喝好,再陪爺爺喝點。”


    “好的爺爺。”


    薛郎答應著端出花生和醬肉、泡菜,坐在了炕上。


    爺爺端起薛郎剛倒上的酒抿了口問道:“小狼,有心事?”


    “沒。”


    薛郎掩飾著,一口幹了杯裏的酒,抄起筷子,還沒等夾著花生,爺爺放下酒杯說道:“說說看,爺爺幫你出出主意。”


    薛郎見爺爺認定了自己心裏有事,但他怎麽能跟爺爺說自己想離開糧庫,單幹呢?那是爺爺的心血換的工作,他真沒法說。


    爺爺夾起粒花生慢慢嚼著,半響才說道:“小狼,爺爺是從你吃奶的時候一直看著你長到現在的,你有心事瞞不過爺爺的,說說看,爺爺雖然老了,還不糊塗。”


    見爺爺執意要刨根問底,薛郎倒上酒笑著說道:“爺爺,在糧庫我進車隊開大車了,工作不錯,隻是感覺掙得還是少,啥時候能買樓娶媳婦啊。”


    “買樓?”


    爺爺渾黃的眼睛裏突然迸射出精光,轉瞬,又恢複了渾濁,抿了口酒慢悠悠的說道:“如果是養家糊口,那糧庫比一般的單位要強,民以食為天,糧食的儲備是國家重中之重,黃不了;尤其是車隊,撈點小錢,比做買賣安全,還準成,穩穩當當的幹,三四年,買棟樓不是問題。”


    “有您說的那麽玄乎嗎?還三四年……”


    薛郎說著,心裏直嘀咕,那的房價雖然不高,可也一千多一平,隨便個戶型也八..九萬,一年豈不是要三四萬的收入?


    “你不信啊,爺爺給你說道說道。”


    爺爺抿了口酒,繼續說道:“車隊,是單位裏活錢比較多的,修車要開發.票,換件除了開發.票,還要把舊的拿迴去,加油,自己有加油站,也要現金結賬和發..票,隻要是發..票,多開點,少花點,換件,在修理鋪要個廢件頂上,哪個月不弄個幾千?”


    看到似乎薛郎來了興趣,爺爺繼續說道:“跑長途,加油的發..票修理是一迴事,捎腳,那就是幹的,好活一趟就弄個三五千。”


    “爺爺,你這不是教我貪汙嗎……”


    爺爺瞥了薛郎一眼,慢悠悠的說道:“這是小老百姓靠山吃山,正常活著的方式,跟貪汙不是一會事,曆朝衙門都這樣,有句話說得好,單位有啥家有啥,家裏沒啥單位拿,公家的東西,拿了也不是什麽上綱上線的罪孽。”


    好吧……


    薛郎一陣無語。


    他受到的教育可不是這迴事,軍人,哪有灌輸這個的?


    可他沒想到,轉過天,五爺爺和八爺爺借著教他絕活的由頭,按著他給他灌輸了一大堆的請客送禮,分錢的訣竅,讓薛郎驚歎三個爺爺人情世故如此圓滑老到,就像混跡社會的老油條之餘,也讓他一陣的頭大,第二天早早的就帶著家裏的大黃狗上山苦練去了,再不敢露麵。


    不過,爺爺們說的他記心裏了。


    做生意就跟上學一樣,沒有個過程,極少數的人才能無師自通。


    所以,他已經做出了決定,先在車隊幹著,慢慢尋找賺錢的路子,以便解決三個高中生,兩個初中生,兩個小學生,還有一個剛大一的弟弟妹妹們的後續生活費,學費。


    隻是他並不知道,車隊的收入堪比大城市的白領,甚至更高。否則,車隊的司機怎麽一順水結婚買樓,家裏的條件也不見得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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