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7-ep4:布拉吉尼(7)


    “從總的輿論趨勢上來看,支持用武力徹底消滅食屍鬼的意見占上風的地區普遍有著比較嚴重的食屍鬼危害。”迪迪埃·博尚馬不停蹄地敲著鍵盤,這才是他真正的副業,而經營餐廳和當廚子隻能算是副業的副業,“這樣一來,過去的幾十年間就出現了一個不可避免的循環:公眾的輿論和食屍鬼的危害程度形成了奇怪的負反饋機製。當食屍鬼被追殺得抱頭鼠竄的時候,輿論就會變得寬容些;反過來,如果食屍鬼能夠白日上街打砸搶燒,每個人都會希望這些怪物早點去死。”


    博尚邊說邊注意著麥克尼爾的表情,他聽說前些日子麥克尼爾和帕克吵了一架——這是管不住自己那張嘴的伯頓告訴他的——因此而對麥克尼爾的近況產生了新的憂慮。改變扭曲的現狀、把人類和食屍鬼之間這場曠日持久的戰爭結束掉(無論以何種形式),是他和麥克尼爾之間的攻勢。有太多的資源本應用於他處,有太多的技術可以在其他領域造福於人類,而今的浪費隻是給他們茶餘飯後的閑聊增添笑料罷了。


    也許有一天他們會欣然把自己的失誤也當做笑料。


    “可以預見的是,如此多的難民湧入歐洲會在未來幾年之內讓許多保守派和極端政客有機可乘……他們肯定會很願意去消滅食屍鬼的,而且說不定合眾國也會因此轉變風向。”麥克尼爾仍然在猶豫,他對自己的祖國有著一種執著的信仰,雖然他一直認為那隻是出於他對自由的熱愛,“然而我們等不了那麽久。想讓現在的一切開花結果,起碼還需要兩三年,那不是我想要看到的。”


    “那麽,你就不要嚐試誘導民意了。”博尚關掉文件,把身下的轉椅調整了角度、正對著麥克尼爾,“雖然我承認民意是最強大的武器,可是它同樣也是一把雙刃劍。你可以嚐試著去誘導它,可以嚐試著引導它,可以去利用它,但不能無視它或是自以為是地認為自己能代表它。更不用說定義它了。”


    “我不這麽覺得。”麥克尼爾把雙手放在桌子上,十指相扣,“基於生存環境而逐漸隻對關係到生活的事情感興趣,這是在所難免的。然而,我們不能小看信仰的重要性,每個人都有那麽一個要為了自己所認同的共同體去戰鬥的瞬間,這從輿論的分化上就可以看出來。我們當然做不到讓輿論真的按我們的心意變化,如果輿論所表現出的樣子和我們的預期相符,這就已經是巨大的勝利了。”


    法蘭西紳士保持著沉默,他從麥克尼爾的想法中找到了些許可取之處。身為隻為了自己的理念而行事的冒險者,當順應時勢而為之,決不可逆流而動,否則他們就會成為某些大人物用來穩定事態的代價。不過,理論和實際終究是兩迴事,尼克·西摩爾·帕克還不是被長期的食屍鬼生活給同化了一大半?一想到這一點,博尚頓覺事情不容樂觀,他勸麥克尼爾收斂些、多考慮階段性而非全局性的目標,這樣也可以避免被迫頻繁地修改計劃的窘境。


    “博尚,我的想法一直很明確。食屍鬼的存在是個巨大的隱患,就算他們不吃人也一樣。必須把他們管束起來、消除其危害性,這是最基本的要求。”麥克尼爾斬釘截鐵地說道,“你看,我已經做了退讓:從我自己的角度來說,我恨不得讓這些遺傳的異形怪物全部滅絕,但既然島田總是和咱們說食屍鬼可能是由人類變異來的,我也不介意給他們留一條退路。”他的堅定令博尚明白,此事沒有繼續迴旋的餘地,“……差不多吧。把這場陰影之戰結束,對雙方都是好事。”


    其實,麥克尼爾一度懷疑過相關權威學者利用一些外人不可能輕易將其證偽的研究結論去誘導輿論、激發公眾對食屍鬼的同情心。但是,在島田真司第一次向他闡述了對食屍鬼起源的推論後,麥克尼爾就打消了這個念頭。一方麵,他實在沒法給隻是局外人的專家們找個合理的動機;另一方麵,雖然【食屍鬼是變異的人類】一說相當不利於堅定鏟除食屍鬼的戰鬥意誌,島田真司和舒勒總歸沒必要欺騙他們。


    尼克·西摩爾·帕克於2月6日終於從羅馬尼亞打擊食屍鬼犯罪總局的監禁下逃脫後,脫離麥克尼爾的情報網絡長達兩個月的食屍鬼社會終於又迴到了他的監控之下。僅從表麵上來看,食屍鬼們的改變不算太大,這主要是由於臨時擔任首領的屋大維·範坦內斯庫集中精力壓製妄圖脫離組織的野心家且將全部資源用於營救帕克、使得布加勒斯特的食屍鬼們整整兩個月未能提出任何新的目標或采取新的大規模行動。盡管如此,鼓勵和平生活的亞曆山德魯·麥齊亞被殺一事仍然極大程度地打擊了食屍鬼們對未來的信心,他們僅僅是因為那個正常生活的承諾才決定繼續集結在帕克身旁。


    針對這一現象,麥克尼爾本著避免食屍鬼社會人心浮動、最終支離破碎並徹底脫離他們的監控的原則,向帕克提出了幾條建議。他說,帕克完全可以將亞曆山德魯·麥齊亞的死亡解釋為釋放的善意不夠充分,這樣就可以說服食屍鬼們繼續虔誠地做些他們自認為對羅馬尼亞人有益的事情了。準確地說,是在不久之後至少能激怒相當一部分人的事情。


    “殺難民?”帕克皺起眉頭,他早就知道卡薩德的想法,也明白卡薩德和伯頓的關係,“行不通。這麽做會讓卡薩德非常不滿,而且他比我更可能和你們決裂。”


    “你為什麽要把話題往決裂上引呢?咱們可是生死與共的戰友。”麥克尼爾很紳士地伸出右手食指,在帕克麵前晃來晃去,一副逗貓的姿態,“殺難民這種蠢事是絕對不能做的,卡薩德會因此而非常惱火。我的意思是,你們要打破麥齊亞之前的中立態度——不幫助難民也不允許本地其他食屍鬼吃難民——去大力協助阿拉伯人難民入境。我想,這樣一來不僅是那些受雇於羅馬尼亞人的外地食屍鬼,就連我們的羅馬尼亞同行都會忍不住的,而你的手下隻會相信他們做了一些有益於人類的善事。更重要的是,這些入境的難民會在未來成為我們的重要援軍……有卡薩德保證呢。”


    “【弱勢群體】之間的互幫互助嗎?”帕克若有所思,“好主意,邁克。我這就去安排,他們肯定會照做的,而且他們會相信自己做了這麽多好事之後一定能得來相應的迴報。”


    火種已經引燃,它終將點起滔天火海。無意間,麥克尼爾將更多人的性命當做了賭注,他並非對此毫無察覺。為了完成一些總有一天要做的事情,必須有一部分人付出代價,隻可惜麥克尼爾和他的戰友們支付不起這樣的代價,另找他人承擔也是在所難免。通過各方麵的資源控製,麥克尼爾和他的盟友掌握著布加勒斯特食屍鬼社會的生死,現在隻差一個讓這群異形怪物自己跳進火坑的機會了。用當街殺人這種形式引起眾怒,太野蠻、太不公道,還是讓普遍沒有接受過教育的食屍鬼們【好心辦壞事】更人道一些。


    他做好了新的布局,而後像個合格的漁夫一樣等待著獵物咬住誘餌的那一刻。當似乎生來就該如此的常識受到挑戰時,憑著直覺做出的反應是沒法造假的,而麥克尼爾正要看看羅馬尼亞探員們的真實心態。當他從卡薩德和帕克的匯報中了解到這些本應把食屍鬼斬盡殺絕的戰士們有放任外地食屍鬼咬殺難民的嫌疑後,他對同行們的信任頓時大打折扣。康斯坦丁·傑萊裏這樣的年輕人或許還是可靠的,但類似揚·佩特雷斯庫一般的老家夥則值得分外警惕。


    邁克爾·麥克尼爾穿著廉價的破了洞的外套,坐在花園裏修剪著長歪了的灌木。這座老宅子不屬於他,這裏的一草一木也不屬於他,他也不大可能留下什麽無法去除的烙印,但他還是這麽做了。城市正從嚴冬之中逐步複蘇,過去數月以來籠罩在羅馬尼亞上空的陰雲似乎已經消散了:沒什麽比亞曆山德魯·麥齊亞伏誅更能振奮人心、更能令大人物們喜極而泣了。昔日的黑幫帝王連著他的全部秘密被一起葬送,不知要有多少人為此而拍手稱快。


    “溫柔的手段更有效,我應該早點領會到這一點的。”他歎了一口氣。


    幾乎每個人都認為麥克尼爾在某些事情上表現得過於偏執,但大家又都繞不開他。每逢有人來訪,麥克尼爾總會用心地招待他們,盡力讓自己的戰友們滿意。在過去的冒險中,他做廚師的經曆留下了不可磨滅的一段記憶,見識過人間百態的麥克尼爾願意不惜一切代價地維係同戰友們之間的紐帶。


    但他的小心翼翼卻還是被直覺和本能背叛了。無論如何,他在帕克心底留下的傷痕不會輕易消失,他們兩個都清楚這一點。雖然帕克已經決定再次聽從麥克尼爾的指揮,麥克尼爾卻不敢像以前那樣隨便支使帕克了。他無數次地捫心自問,為什麽他不能以和一年多以前同樣的態度去麵對死裏逃生的帕克呢?僅僅是因為帕克可能已經成了他人監視他的工具?


    “呀,綠葉還沒長出來,你為什麽要在這裏修剪枯枝呢?”


    麥克尼爾抬頭一看,隻見島田真司站在柵欄外神采奕奕地向他招手問好。對於這個已經連續兩次私自行事的日本學者,麥克尼爾一直有些忌憚,他賭對方會在冒險中更注重這個來自其他平行世界的團隊整體的生死存亡而不是什麽虛無縹緲的學術或是統治世界的妄想。事實證明,島田真司目前來說還算安分守己,他還沒有來得及做些出格的事情。


    戴著墨鏡的青年食屍鬼搜查官把同伴請進屋子,給對方倒了一杯熱茶。


    “我應該對你說聲謝謝。”麥克尼爾不記得今天請過島田真司來這裏,但他還不至於就因此選擇把對方拒之門外,“最近我認真地反思了一陣……我不得不承認,非理性的因素在我的決策過程中占據了上風。”


    “這不值得奇怪,世上總有一些事情是不能通過記賬來算清楚的。”島田真司笑了笑,接下了麥克尼爾的好意,“嚴格來說,我們這一次不存在什麽實質上的分歧,就連手段上的不同意見也可以忽略。好在一切都重新步入正軌了,我也可以鬆一口氣了——不,其實還不能。”說到這裏,島田真司從他的公文包裏拿出了一個筆記本電腦,“我和舒勒最近得出了一些結論,這事本該他來和你說的,但他沒時間,所以我決定自己來找你聊聊。”


    “你們應該先想辦法把帕克的人形庫因克改造手術給……消除。”麥克尼爾想了半天都沒想出來該用什麽詞來形容他的想法,隻得換了個聽起來比較靠譜的說法,“不妨把列奧尼達·揚內斯庫的利用價值榨幹。正如你所說的那樣,如果我們已經徹底地摧毀了他的心誌,他便不大可能向我們發起什麽複仇了。”


    “啊,那件事……我已經在做了。”島田真司滿不在乎地揮了揮手,“但你可不要期待著會很快有進展。無論如何,人形庫因克改造手術是最近幾年剛出現的新技術,在大部分國家甚至是在我的家鄉也沒有得到應用,所以我絕對可以自稱在步入前人未曾設想的道路。好,找到了。”


    不知道島田真司帶來了些什麽勁爆消息的麥克尼爾湊上前去,發現是又一份數據表格,上麵列出了全球主要國家的主要城市在過去幾年內發生的食屍鬼捕食事件的具體情況。這些情報是島田真司借著科學研究和學術交流等名義從他的各國同行們那裏搞到的,其中不乏一些和公開報道完全不符的數據。


    “真是的,伯頓都說他很難找到類似的情報。”麥克尼爾連連咂舌,“上一次他說這種內容必須得由他輪番入侵各國反食屍鬼機構和特殊部隊的計算機網絡才能找到……”


    “有些人的職業道德鬆動得厲害,我隻是利用了他們的缺點而已。”島田真司神秘地笑了笑,他永遠能夠保持著儒雅隨和的笑容,即便動怒或是性命危在旦夕也不例外,“經過和舒勒的反複分析,我認為你的說法有一定的合理性。各國所謂的反食屍鬼特殊部隊,搞不好是一群食屍鬼開的。”


    此言一出,兩人之間立即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寂靜。麥克尼爾什麽也沒說,隻是一言不發地繼續喝咖啡,他似乎已經對咖啡免疫了——喝再多的咖啡也不能讓他失眠。島田真司見麥克尼爾毫無反應,也隻管往下呈現出自己的調查內容,他相信麥克尼爾就算看不懂理論和過程起碼也能看懂結論。


    半晌過後,麥克尼爾歎了一口氣,給島田真司又倒了一杯熱茶。


    “咱們這裏就你一個人喝茶,這些茶還是我專門托人從英國買的呢。”麥克尼爾完全沒意識到他這幾句話起了反作用,“你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了。的確,像布加勒斯特這樣以犯罪率極低而聞名的和平城市,其市民對食屍鬼問題漠不關心也沒什麽可以指責的。然而,在東京和其他一些情況更加嚴重以至於當地的反食屍鬼特殊部隊不得不經常宣布某市區將被徹底封鎖的城市內,那裏的居民除了經常受到驚嚇之外竟和其他城市的市民沒什麽區別。毫無疑問,那些上流社會的商業巨頭、政壇新星們,沒少和食屍鬼勾結啊。對,有羅斯瓦爾德家族這樣的案例在前……說不好,他們本來就是食屍鬼。”


    “我們確實陷入誤區了,以為反食屍鬼的特殊部隊不會被食屍鬼影響。”島田真司正色道,“然而,如果它們強大得能控製其他部門,反食屍鬼機構沒有理由能幸免。”


    “你說得對,我再考慮一下。”麥克尼爾捏著下巴,額頭上的皺紋擰成了三條線的奇怪形狀,“我再想想……”


    蹊蹺的事件多得很,將它們和島田真司所宣傳的陰謀論聯係在一起也未嚐不可。如果全世界的權力掌握在一群食屍鬼以及那些明知道他們是食屍鬼但還是因為利益因素而選擇了默認事實的人類叛徒手中,普通食屍鬼的生存現狀看起來一下合理了許多:身居上流社會的食屍鬼需要用自己的同類來轉移視線,同時又要避免這些認不清自己地位的家夥隨便亂攀親戚。


    但是……他真的要承認這個聽起來、看起來都很荒唐的結論嗎?


    邁克爾·麥克尼爾相信異形怪物必須被鏟除、相信這些異形怪物即便有朝一日可以無害地生活下去也無法償還其世代犯下了累累血債,更相信人類在對抗異形怪物的戰爭中千百年如一日的犧牲不該被輕易地忘卻。軟弱無力的陽光從窗口照進來,直射著他的眼睛。籠罩在一片金色的光芒中,麥克尼爾的猶豫有增無減。他多少意識到亞曆山德魯·麥齊亞的盟友是一群由人類和食屍鬼共同組成的人渣,但他還不至於把這個危險的猜想推廣到全局。


    “情況也許沒有那麽嚴重,島田。”麥克尼爾緩緩開口了,“倒不如說假如食屍鬼真的廣泛獲取了權力並視他們的平民同類為不值一提的奴隸和燃料,這恰好可以成為我們的機會。我說過了,食屍鬼的生存條件是不會改變的,先消滅普通食屍鬼無疑會有助於鏟除那些穿著燕尾服的異形怪物。”


    “嗯,你忽略了一件事。”島田真司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普通食屍鬼在上層食屍鬼眼中確實隻配充當工具,但你不要忘了他們的人類盟友也對我們有著相同的態度。”


    “與其說我們要對抗食屍鬼,不如說我們真正的敵人是那些借助人類和食屍鬼目前的對峙狀態維持自身利益的特殊集團。”麥克尼爾真正把這句話說出口後,反而感覺渾身上下輕鬆了不少。想通其中的環節於他而言並不困難,他也早已不再懷有對某些死板的教條的迷信,“這群【人】——不論是人還是食屍鬼——都是全人類的大害,甚至也是全體食屍鬼的禍患。然而,我們沒有挑戰他們的能力,除非我們能像過去一樣找到一個值得信任的大人物。”


    戴著金邊方框眼鏡的日本青年搖了搖頭,他喝了一口茶,悠然自得地把茶杯放在待客的桌子上,又向麥克尼爾兜售起他的理論來:“不,我們有民意。事實上,我和博尚正在考慮利用食屍鬼社會來激起公眾對現狀的不信任……不是對一兩個人或一群人的不信任,是對目前全部現狀的不信任。到那時,我們藏在民意之後戰鬥,風險就小得多了。”


    麥克尼爾想起來博尚上午還和他說過最好別以為自己能操控民意,想不到原來是博尚另找了一個更適合玩弄人心的合作夥伴。他承認自己在這方麵的能力有所欠缺(也許是一竅不通),把專業問題交給專業人士來處理當然更讓他放心。


    “在那之後,我們再來解決食屍鬼的問題。”麥克尼爾眨了眨眼,困擾在他心頭的許多問題已經煙消雲散。如果之前的挫折、失誤都可以用島田真司的結論來解釋,他會感覺好過一些。“實話實說,我從來沒有料到事情最後會變成這樣。我以為這隻是人類和食屍鬼的殊死戰鬥,未曾料想到是一群人和食屍鬼去直接和間接地殘害另一群人和食屍鬼。”


    “哎呀,哎呀!盟軍當年打進日本的時候也沒有把我抓去審判嘛。”島田真司得意地笑了,“難道不是嗎,麥克尼爾?正是因為有這個經曆,我才更加地相信,什麽原則,什麽自由,還有什麽國家……在他們的利益麵前都是一文不值的。”


    “那你更願意選擇哪一個呢?”麥克尼爾唐突地開始了還擊,“非得要我去選的話,我會選擇自由,島田。”


    “我?”島田真司喝幹了茶水,意猶未盡地迴味著那種和咖啡全然不同的苦澀滋味,“我選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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