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2-ep5:地獄樂(7)


    誰也不會預料到nffa秘密(這一點存疑)派遣到日本的特使一行人會如此狼狽地從東京逃亡京都避難,而作為聖會顧問的亞當·希爾特又沒有及時地接收到正確的情報,這為他們的工作增加了更大的不確定性。去往京都的目的,從來都不是躲避不知會何時抵達的殺手,而是獲得一份保證和聲明:告訴那些試圖借助日本本土勢力以達成自身目的的反對派,亞當·希爾特在日本也有足以和他們對抗的盟友。


    現在,亞當·希爾特原本的計劃成為了泡影。九島家族的基地不在京都,作為交易對象的九島烈也不願出麵為他們解決問題,躲在京都這個臨時避難所會讓亞當·希爾特麵臨的狀況越來越不利。無論理由如何地正當,失敗者在nffa是沒有地位的,盡管nffa禁止挪用組織擁有的資源進行內鬥,它同樣不會允許失敗者繼續使用那些本應用於更加偉大的事業的物資。真理之父或許還不知道這個消息,而佩裏已經行動起來,試圖通過他自己的方式完成對日本的施壓,以此來證明他的方法比亞當·希爾特親自跑去日本遊說還要有效。


    若是僅僅從保命的角度出發,亞當·希爾特留在京都就是安全的。但是,在九島健將京都的實情告知麥克尼爾一行人後,京都也變得有些危險了——那些敵視九島家族的傳統派魔法師看來不會向亞當·希爾特伸出援手。不僅如此,假如他們可以借此來打擊九島家族的威信,幫助亞當·希爾特的敵人也未嚐不可。


    當聖會顧問從沉睡中清醒時,疲憊不堪的麥克尼爾和希爾茲上尉來到他身旁,向他詢問有關下一步行動的細節。出乎二人意料的是,亞當·希爾特首先命令他們去休息,等到兩人結束了短暫的睡眠後,才將stars小隊的5名隊員召集起來,共同商議計劃。


    “不拿到證明,我們就不能離開京都。”亞當·希爾特直截了當地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如果我們不能讓佩裏在日本的盟友以為我們已經受到九島家族的保護,隻要我們離開京都,他們就會再次動手。很抱歉,我和那個一心隻想做生意的商販之間的恩怨連累了你們。”


    亞當·希爾特越是這樣說,麥克尼爾就越是堅定了要保護亞當·希爾特安全迴國的決心。佩裏不擇手段,無所不用其極,這樣的人不配成為nffa的領袖。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亞當·希爾特所說的那位在衝繩任職的美軍指揮官身上,這種做法充滿不確定性,卻也成為了他們當前所剩無幾的選擇之一。即便是這聊勝於無的生路,也充滿了障礙:如何在不引起敵人警覺的情況下前往衝繩,成了困擾著他們的首要問題。


    佩裏在日本的盟友敢於堂而皇之地炸毀已經起飛的客機,卻沒敢在通向京都的列車上故伎重演。要麽是發動兩次襲擊的幕後黑手並非同一勢力,要麽就是佩裏或是他的盟友還有所顧忌,不想引起當局的注意。利用這一點,再加上和九島家族之間的交易,亞當·希爾特有信心安全地返迴合眾國。然而,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趕去奈良是不可能的,走出京都意味著完全暴露在敵人的攻擊範圍之內。


    “希爾特顧問先生,我有一個不太成熟的建議。”麥克尼爾思考再三,還是決定說出自己的想法。平心而論,在他眼中,這個求生的辦法相當糟糕,以至於即便亞當·希爾特活著迴國,也會因此而留下不小的汙點。活下去的人才有資格談論未來,連性命都保不住,任何理想都隻是奢望。


    “你的意思是,我們應該轉而尋求和京都本地的傳統派魔法師聯合?”亞當·希爾特似乎看穿了麥克尼爾的內心,“是這樣嗎?”


    “沒錯。”麥克尼爾心情沉重地為疑惑不解的戰友們解釋著這種臨時合作的必要性,“如同九島健所說,九島家族的中心已經轉移到了京都以外,他們甚至不想在這場衝突中公開介入。走出京都,肯定會受到佩裏派來的殺手追殺;留在京都,傳統派魔法師也未必會對我們手下留情。獲得九島家族的協助,固然可以保障我們在前進道路上的安全,可如果我們先在京都成為傳統派魔法師的目標,那九島家族的人是根本不可能為了我們而迴到京都對付那些傳統派的。”


    然而,麥克尼爾的說法有一個最大的缺陷,他的戰友們也立刻看出了這種行為帶來的巨大隱患。


    “……那不就相當於得罪了九島家族?”薩拉斯中士搖了搖頭,“九島家族可是唯一和希爾特顧問先生達成了協議的日本魔法師家族,倘若我們連著他們也一起得罪,顧問在日本剛剛取得的功績就要大打折扣。”


    “為了活下去,有時候需要用自己剛拿到手的利益去換取哪怕百分之一的機會。”希爾茲上尉對麥克尼爾的想法表示讚同,“而且,我們不需要讓他們支持我們或是明確表態,隻要他們不在我們逗留於京都期間同我們為敵,對日本的其他本土勢力而言,那已經算是一種聲明了。”


    上午十點左右,九島健風塵仆仆地來到了他們暫時棲身的破屋子中。麥克尼爾忐忑不安地向九島健說出了他們剛剛達成一致的決議,那就是前去爭取京都的傳統派魔法師支持。他本以為九島健會勃然大怒,或是轉身離去以表示雙方之間再無瓜葛。披著一件破舊大衣的青年沒有表現出麥克尼爾想象中的激動態度,他隻是在傾聽麥克尼爾對計劃的描述時不斷地點頭,等到麥克尼爾的發言結束後,才一本正經地答道:


    “這也是一個辦法……你們不要擔心哪。”九島健向著來自美國的客人們擺手,“我大哥既然打定主意要和你們合作,那就意味著他肯定會理解你們的某些隨機應變行為……不過,傳統派魔法師也分成許多派係,想要隻和一方達成協議就解決問題,恐怕是做不到的。”


    麥克尼爾感到有些頭疼,這正是他最擔心的問題。九島家族作為魔法師家族之一,其目前的首領更是確立的魔法師家族等級體係的九島烈,即便實力在各個家族中算不上最為強大,其話語權也是其他競爭對手難以與之相比的。倘若日本的傳統派魔法師缺乏一個擁有號召力的絕對核心,麥克尼爾就沒有辦法找到合適的協商對象。


    到了這一步,必須想辦法動用九島家族的資源才能達成目的。麥克尼爾不想拿人情去進行道德意義上的批判,他們確實從研究所中救出了九島健,但那時他們本來也在進行非法入侵活動,無論從何種角度來看,他們對九島健的所謂恩情都無法構成讓九島健願意為他們繼續辦事的理由。


    就算不知廉恥也要試一試,這是亞當·希爾特甚至是合眾國存活下去的希望。


    “九島先生,您認為傳統派魔法師中最有威信的人是誰呢?”麥克尼爾來到老屋子門口,和九島健並排站在寒冷而堅硬的土路上,“放心,您隻需要說出一個名字,我們會自行去找那個人進行商討。”


    九島健認真地掃視著麥克尼爾,那模樣令麥克尼爾想起了押送死刑犯去赴死的警察。


    “確實有這樣一位魔法師……他是個高僧,或許的確能在傳統派魔法師這個群體中擁有超過所有人的勢力。”


    說到這裏,九島健停頓了一會,也許是在整理自己的思路。


    “……不過呢,我聽大哥說過,這個人好像是四葉家族背後的真正掌權者。”


    不需要更多的解釋,僅僅這句話就能斷絕麥克尼爾的所有幻想。他們和四葉家族已經成了敵人,甚至麥克尼爾本人還是九島烈靠著人情才救出來的。那麽,這位傳統派魔法師一定知道麥克尼爾一行人的真實身份,以日本人的立場出發,在自身利益受損的情況下,沒有人會認為這些來自合眾國的不速之客值得歡迎。


    如果亞當·希爾特願意像本傑明·佩裏那麽做,比如聯合自衛隊還有某個叫東山元英的商人從事非法活動,他也會在日本找到更多的盟友。這是希爾特的缺陷,也是麥克尼爾看中的優點。不能為了獲取更強大的力量而不擇手段,否則就和發誓要對抗的敵人毫無區別。


    “……謝謝。”麥克尼爾鄭重地和九島健握了手,“多謝您的幫助。”


    “如果不是你們誤打誤撞地把我放了出來,說不定我已經死在實驗設施裏了,而我大哥也會因為身為自衛隊的軍官卻連親弟弟死於軍方的研究機構這一點都不知情而成為整個家族的恥辱和其他家族眼中的笑料。”九島健見麥克尼爾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實在不體麵,索性向著對方以接近頭部著地的姿勢鞠躬,這也是他在禮節上所能做出的最大限度尊重了,“別放棄,也許會有人願意前來幫助你們。”


    九島健離開後不久,麵色凝重的亞當·希爾特便修改了計劃。既然說服京都本地的傳統派魔法師協助他們作戰已經是斷無可能,不妨想辦法讓敵人引火燒身。


    該心急如焚的是亞當·希爾特,他如果不早一點迴到合眾國,就會被視作膽怯而無能的失敗者,從而失去在聖會的地位;這位自身離懸崖隻有幾步之遙的聖會顧問,如今正對形影不離地保護著他的戰士們講述著敵人因焦躁而忘記謹慎行動的可能原因。


    “我們nffa,每年會在6月召開會議,進行階段性的總結。”亞當·希爾特在平板電腦上畫出了幾個日期,“那架客機要是沒被炸毀,我應該已經按時迴國參加會議。現在我缺席了,根據聖會的章程,除非是確認缺席會議的聖會顧問已經死亡,不然需要進行全體表決的所有事項都必須推遲。”


    這樣一來,在亞當·希爾特因長期滯留國外或死亡而丟掉那一票的表決權(同時還有他在聖會的所有盟友的票數)之前,無論本傑明·佩裏希望通過這場會議達成什麽目的,他都無法得償所願。亞當·希爾特死得越晚,佩裏的時間就越少,他也必然越發地希望迅速將亞當·希爾特暗殺在國外。之前,亞當·希爾特選擇切斷和盟友的通訊,是為了避免敵人察覺他們還活著,從而為轉移爭取時間。既然敵人已經無比精準地判斷他們會乘上駛向京都的列車,行蹤已然暴露,再自欺欺人地保密是徒勞的,不如借機以假消息混淆視聽,讓佩裏自亂陣腳。


    “原來如此,顧問可以一直給本土的盟友發送那些能讓佩裏產生錯誤判斷的消息……”麥克尼爾也為亞當·希爾特的構思而折服,“……但是,如果真理之父來詢問您滯留日本的原因……”


    “他不會的。”希爾特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偉大的真理之父不在意我們之間的鬥爭,隻要沒人挪用組織的資源去內訌,他才不在乎我們如何使用外界的資源去打個你死我活。”


    這種灑脫的態度沒有造成組織徹底失控,還真是奇跡。


    新作戰計劃已經敲定,接下來就是構思戰術了。要讓敵人在前來暗殺亞當·希爾特時【不慎】波及傳統派魔法師駐紮的寺廟和古代建築,從而強迫京都的傳統派魔法師參戰,這是希爾茲上尉的建議。在此之前,他們需要環遊京都,才能確認以何種方法誘敵深入。


    麥克尼爾很少去參觀名勝古跡,這一次他有了充足的時間和理由。不幸的是,壓在他肩頭的任務一如既往地繁重。他和蘭德爾下士要分頭對整個京都進行實地考察,希爾茲上尉負責構思以魔法為中心的反製戰術,湯姆負責進行信息匯總並檢修裝備,而薩拉斯中士的任務則是和亞當·希爾特一起構思假消息。在這一領域,亞當·希爾特認為已經兒女雙全的薩拉斯中士也許更能體會到他的想法。


    “您這樣寫:我尊敬的兄弟,盎格魯人和拉丁人共同的敵人已經浮出水麵,那就是……”


    借著九島健為他們提供的車子,麥克尼爾開啟了他的京都一日遊之旅。這座城市的老城曆史比合眾國本身的曆史還要長一千年左右,那時歐洲尚且處於查理曼時代,漫長的中世紀正在向著歐洲的基督徒招手。重點調查的地區應該是那些可能成為傳統派魔法師據點的建築,必要時,或許可以想辦法讓敵人破壞這些建築——這樣一來,京都的魔法師們無論如何都沒有理由袖手旁觀。


    他首先選擇了幾座寺廟,而後開著車子趕往對應的地點。站在遊人往來的大門外,麥克尼爾無奈地撓著頭,如果是希爾茲上尉站在這裏,他就能立刻得知眼前的佛寺中是否存在魔法師。邁克爾·麥克尼爾隻是個普通人,沒有成為魔法師所需的任何特性,更不會有能夠判斷同類的直覺。來到寺廟中旅遊或是祈禱的遊客們不會在乎這些,他們遠遠地看到一個外國人戴著墨鏡站在寺廟門口眺望,都覺得此人絕非善類,下意識地選擇了避而遠之。


    麥克尼爾知道他在別人眼中的形象——出發之前,為了防止敵人通過調取監控錄像來推測他們的行動和作戰計劃,亞當·希爾特從箱子中拿出了一些用於喬裝打扮的小工具。


    “這很管用。”


    利用發型不一的頭套和麵部化妝技巧,麥克尼爾可以變成一個完全不同的人。隻是,出現在箱子中的頭套大多是光頭的,這隻會讓麥克尼爾變得更加醒目而已。奇形怪狀的發型和光頭總是最能引起人們的關注。


    “希爾特顧問先生,為什麽您會準備這麽多……光頭的頭套呢?”麥克尼爾有些不想再看下一個頭套了,“這哪裏是用來偽裝的?分明是給追蹤者降低難度的。”


    “這就是你不明白的冷門知識了。”希爾特笑逐顏開,“歐陸……比如說德國、瑞士這樣的地方,謝頂的居民甚至完全禿頭的人實在太多了。根據實際情況來準備工具,才是明智的。”


    就算亞當·希爾特所言非虛,麥克尼爾也絕對不想再一次和禿頭扯上任何關係。目睹自己一天一天地變成光頭對所有意氣風發的有誌青年而言都是一種痛苦,更別說麥克尼爾了。他隻得頂著這新的發型四處奔走,尋找最適合誘敵深入的地點。


    望著那些帶著自己的孩子前來名勝古跡遊玩的家長們,麥克尼爾又有些遲疑了。敵人不會認真地挑選造成影響最小的時間段,一旦那些殺手打算在人多的時候發起襲擊,那麽血流成河是可想而知的結果。他們真的要把這些對危險渾然不覺而安然自若地過著平靜生活的市民卷入災難中嗎?


    “……要是九島健也願意加入這場戰鬥,問題就簡單得多了。”麥克尼爾苦笑著。


    背後傳來了腳步聲,一名慈眉善目的青年僧侶出現在了麥克尼爾眼前。


    “施主看上去是有心魔的人哪。”


    “我聽不懂你說的日語。”


    麥克尼爾隻會幾句屬於日常交流範疇的日語,更複雜的對話完全依靠他隨身攜帶的這套設備。每當正在和麥克尼爾對話的人說出一句話,捕捉到語音的處理程序就會自動生成可能符合預期的迴答,麥克尼爾的工作隻是按照發音將它讀出來。


    因此,他沒法理解更複雜的表達形式,機器永遠無法理解什麽是文化。


    “為了艱苦的工作而勞神費力,不如停下來潛心修行為好。”


    “你是個僧侶,不知道外麵的事情。”麥克尼爾忽然來了興致,反正對方肯定隻是個留在寺廟裏終日念經的老古董,就算他將自己的真實經曆經過改編後說出去,也不會引起對方的注意,“為了救人,再艱難的任務都必須完成,允許自己被懶惰和享樂打垮,就是將更多的公民送進地獄。”


    僧侶也許被麥克尼爾的奇談怪論吸引了,他來到麥克尼爾眼前,仔細地打量著這位光頭的外國青年。


    “那施主又怎會知道自己是在救人……而不是原本就在把他們推向地獄呢?”


    麥克尼爾的眼神中帶上了一些憐憫。看哪,這些蹲在寺廟裏念經的僧侶根本不理解世界發生了怎樣的變化,討論形而上學的哲學問題並不能救任何人。每一個捍衛自身信念的戰士都會在這條道路上沾滿他人和自己的鮮血,縱使滿身汙穢,出自個人意誌的信心決不動搖。為了拯救合眾國,付出再大的代價也是值得的,必要的犧牲永遠存在,與其為此而傷感,不如確保此類慘劇不會重演。


    “苦行僧,我們所做的一切,如果完全出自自己的自由意誌,那麽為結果而困擾就是不必要的。”麥克尼爾訴說著他對亞當·希爾特的堅信不疑,“我沒有什麽值得反思或是懺悔的事情,因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更加偉大的正義——您進入寺廟,也是懷揣著某種理想,不是嗎?”


    青年僧侶歎了口氣,向著麥克尼爾雙手合十,念了一句麥克尼爾聽不懂的唿號,而後背過身子,緩慢地沿著另一條路離開了。直到對方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中之後,麥克尼爾才意識到,nffa那號稱萬能的信息檢測設備同樣沒能查出對方的身份。


    “一個沒有身份信息的僧人……”麥克尼爾產生了疑惑,“算了,他不會影響我們的行動。”


    當天稍晚些時候,完成了初步調查的麥克尼爾和蘭德爾下士在二條城附近碰頭,各自交換情報,並討論了第二天的調查計劃。他們將對應的信息傳遞給希爾茲上尉,上尉也希望湯姆能讓那些小型無人機派上更大的用場。


    “假情報的內容到底是什麽?”


    “顧問好像謊稱他已經讓全日本最強大的魔法師家族屈服了,還偽造了一些語焉不詳的證據。”麥克尼爾和蘭德爾下士一起坐在路旁的小店裏喝著汽水,“佩裏的盟友是自衛隊的強硬派……這下佩裏會氣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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