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國王·966年7月】


    “(驚訝地)艾倫?發生什麽....等等,現在已經七月了?”


    “(疑惑地)沒有錯,殿下,現在正是七月。”


    “我——唔....算了,先說你的事,你的聲音怎麽了?而且你看起來憔悴得像個死人,艾倫,外麵究竟發生什麽了?”


    “(疲憊地)發生了很多,皇帝不願意鬆開他的權力,而我要踐行金鴉神的教義,我們一度發生過幾次嚴重的衝突,但和那些外鄉異教以及他們帶來的瘟疫相比,這些東西都不值一提。”


    “(驚訝而嚴肅地)瘟疫!我知道了,我這就離開——”


    “不,殿下,我希望您留在大圖書館內,趁我還能控製局勢的時候,在大圖書館內搜尋解決瘟疫的方法,我們需要一位既熟悉大圖書館,又有足夠的能力和智慧來判斷哪些知識有用的人,您是我所知唯一的人選。”


    “我....哎,好吧,但首先,你得向我描述瘟疫的症狀,如果運氣夠好,或許我能直接在大圖書館裏找到現成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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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卡洛斯的正確引導,以及她強大魔力的作用下,薇薇安又一次順利啟動了教廷在雷克西昂的遺產,但和先前的練習不同,這一次,她要把不死騎士團的全部八名成員以及伊莎貝爾送到高原上去。


    這宏偉的魔法陣列雖然不是金鴉神的造物,卻也出人意料地穩定可靠,不難體會到舊教廷在這些魔紋上花費了多少精力和財富,在極短的時間後,薇薇安女士那令人迷醉的青色魔力就已經退卻,露出一片陰影與斑駁色彩交織的空間,在僅僅一次眨眼的時間之後,這種怪異的景象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們順利站在了令人安心的厚重石板上。


    “我們應該到了,這裏....是艾爾·佐拉克?”


    韋德警惕地握住劍柄,他不認為聖女會出錯,但眼前的景象和雷克西昂大教堂的記載完全不同,沒有守衛,沒有燈光,遍地都是灰塵和蛛網,連空氣也渾濁不堪,難以想象他們剛才就是從這樣一個缺乏維護的精密法陣中走出....這真是金鴉神保佑。


    伊莎貝爾走向大門,伸手掃了掃門邊的銘牌,陰影幹擾著她的視野,但還是能勉強辨認出上麵的文字——艾爾·佐拉克,豐收神教堂。


    這裏怎麽會變成這樣?伊莎貝爾皺著眉,隨即伸出雙手,貼在門上,伴隨著沉重的摩擦聲,飄散和結塊的灰塵灑了她一臉,還猝不及防地吸了一大口。


    她痛苦的幹咳在地窖裏迴蕩,最終消失在漫長的通道裏,不死騎士團的成員們迅速接手了大門,兩人負責拓寬空間,兩人舉起劍盾警戒,剩下三人聚精會神地盯著遠方,韋德則向伊莎貝爾的方向走了兩步,卻又保持了超過一米的距離,擔憂地問:


    “沒事——”


    “有人!”


    他的隊員急促地打斷了他的話,於是剩下兩人也放下大門,舉起劍盾,這裏的陳設和氣氛實在太過詭異,過去的經驗更是讓韋德一刻也不敢放鬆,可令人驚訝的是,走廊另一頭出現的僅僅隻有一支火把。


    那是個幹瘦的年輕人,身上穿著破舊的皮甲,能稱得上武器的東西隻有一把短劍,但從他的體型和動作來看,他恐怕連劍柄都沒碰過幾次,麵對著這支突然出現的小隊,他也是好奇多過驚訝,停下腳步,遠遠地詢問:


    “你——你們是誰?我聽到聲音就下來了,但這裏不該有人才對。”


    盯著這年輕人打量了幾秒,最終韋德鬆了口氣,他舉起手,示意其他人收迴武器之後,他才迴答:


    “我是韋德,聖歌團的騎士,我們追隨金鴉神的選民,薇薇安女士,並奉她的命令和各地主教建立聯係,這裏是艾爾·佐拉克嗎,孩子?”


    “噢,主教?”不知為何,那年輕人臉上的光芒突然暗淡了,他失落地說:“我還以為你們是豐收神的守護騎士,來這裏是為了拯救我們呢,而且我們這裏也沒有主教....”


    韋德歎了口氣,忍不住大聲提醒:“你該先確認我們的身份,孩子。”


    “確認身份?”


    那男孩又愣住了,顯然,他絕不可能是專業的士兵,否則不會犯這樣簡單的錯誤,要不是有人提醒,恐怕他會稀裏糊塗地把人帶到,在一陣尷尬的沉默之後,那年輕人才小聲詢問:


    “呃....好像是有這麽迴事,你們能不能....在這裏等等?我這就去找人。”


    至少這一次他沒有等待這群陌生人的答複,扔下一句不太誠懇的請求之後,這年輕人就轉身跑上了樓梯,但令人意外的是,當地教堂派人的速度慢得超乎想象,在那年輕人離開了足足十分鍾之後,韋德也沒有聽見通道那頭傳來半點動靜。


    伊莎貝爾皺著眉,不滿地說:“他或許不會迴來了。”


    “有可能,但再等一會也沒什麽,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地上的情況應該不樂觀,否則他們不會隻留下這麽個小孩來守衛教堂....他連一件半身甲都沒有。”


    伊莎貝爾撇了撇嘴,沒有再說話,不論怎麽說,她不擔心自己的安危,既然韋德覺得可以等,那麽她也無所謂,時間流逝得異常緩慢,第二個十分鍾在沉默和黑暗中宣告結束,連韋德也開始懷疑他的做法到底對不對,謹慎起見,他們退迴了刻著魔法陣的大廳,如果情況失控,他們可以立馬關上大門,然後用傳送魔法逃迴雷克西昂。


    在第三個十分鍾即將過半的時候,韋德終於聽見了通道對麵的震顫,他不會認錯鐵靴在地麵上重踏的聲音,這意味著本地教堂終於派來了真正的士兵,韋德緊張地握住劍柄,但當第一縷火光出現的時候,他又鬆開了手指,看了伊莎貝爾女士一眼之後,他沉默著走出隊列,站在大門麵前。


    從火把的數量判斷,通道另一頭來了十幾個人,盔甲的反光刺得他睜不開眼,沒法準確判斷究竟有多少著甲的士兵,更無法判斷對方的態度,隻能聽見對方警惕的命令:


    “我已經聽說了你們的來曆,但你們還得拿出證明的東西,扔過來。”


    “我有證明,但恐怕我不能把它扔在地上,我會走到通道中間,你可以派人過來查驗。”


    “韋德....”


    韋德舉起手,打斷了同伴的話,他保持著高舉雙手的姿勢,緩慢走到通道中間,看著他的動作,通道對麵傳來一陣模糊的低語,最終,一個穿著全甲的人謹慎地朝他靠近,他的手還按在劍柄上,韋德卻很坦然:


    “不要緊張,我的左手要準備拿出信物了。”


    對方隻是沉悶地嗯了一聲,他舉著火把,卻把火光湊到韋德麵前,明亮的火光極大地幹擾了他的視線,讓韋德完全無法直視正麵,更遑論拔劍戰鬥,但好在隻是出示信物的話也不需要這些,韋德攤開手,小心翼翼地向對方展示手裏的昂首金鴉像。


    這是已故的大主教維爾德親手雕刻的聖像,又得到了聖女薇薇安的祝福,這件寶貴的聖物每天能治療三次重傷,包括骨折和嚴重的出血都能迅速痊愈。


    但更直接,更有力的證據是,它在黑暗中散發著純粹的金光,雖然微弱,卻比火把的光芒更加溫暖,所有飄落的灰塵還未靠近就被無形的力量推離軌道,黑暗和汙穢絲毫無法靠近這座聖像的周邊,這是任何凡人法師都無法模仿的力量,足以向有所見識的人證明他們的身份,例如眼前的守衛。


    在看見金鴉像的時候,他就完全放鬆了警惕,這男人向金鴉神的神像行了一禮,在板甲允許的情況下把腰彎到最低,然後才抬起頭來,沉重地歎了口氣:


    “抱歉,最近這裏有點混亂,我們不得不加強警戒,我聽說你們是來找主教的,但我們這裏沒有主教,隻有一名牧師,我可以帶你們去見他。”


    “如果沒有主教,為什麽你們的教堂下麵會有一座傳送法陣?”韋德忍不住問:“而且是附近僅有的一座。”


    “我不知道,朋友,我想這不是我能知道的秘密,因為如果沒有你們,我到今天都不知道門後麵有什麽,甚至不知道有這扇門,”


    那騎士聳了聳肩,滿不在乎地說:“但萊奧爾多應該知道,過來吧,我給你們準備了馬——你們有多少人?”


    “十個。”


    “那就糟了,我們的馬不夠....這樣吧,我讓我的人先留在這裏,這樣就夠了。”


    這安排聽起來很好,問題在於,這騎士實在友善得有些過分,和他先前的謹慎老練形成了鮮明對比,以致於韋德忍不住問:


    “等等,你的人留在這裏?你不擔心我們別有用心嗎?”


    那騎士爽朗地笑了,他向韋德伸出手:“亞諾什·瑞格蘭。”


    韋德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胸甲上,在跳躍的火光中,他看見了那個精美細致,連每一個籽粒都有描繪的麥穗徽記,連普通的貴族也很難模仿這種工藝,這身盔甲足以證明對方的身份,於是他才用力握了握這騎士的手:


    “韋德。”


    那騎士仍在等待,直到他突然意識到這個簡短的音節就是眼前之人的全名,有那麽一刻,他的笑容變得有些尷尬,但他馬上就抬手放下了麵甲,聲音也因鋼鐵的阻隔變得沉悶:


    “晚些時候你就懂了,我們供奉豐收神,但金鴉神的徽記在這裏也有非常重要的意義,上來吧,我帶你們去見萊奧爾多。”


    韋德敏銳地察覺到了氣氛上的微妙變化,這男人不再像先前那樣熱情,不過他也並不在意,隻是沉默地走上地麵,然後看著對方挑選隊員,讓出五匹馬來,加上他們原本預留的,就湊夠了十匹:


    “上來吧,主教在大集市,離這裏還有一段距離。”


    離開教堂以後,他們才看見了艾爾·佐拉克的街道,眼前的景象相當不堪,道路上滿是泥濘,還散落著垃圾,蓬頭垢麵,幹瘦虛弱的平民在街道上匆匆走過,觸目之處隻有一片混亂,甚至讓韋德迴憶起了他們逃離亞赫時的景象。


    但亞諾什似乎已經對這種場麵感到麻木,他熟練地駕馬刺進入群,平民們不得不驚恐又畏懼地給他讓開一條路,讓本就不夠寬敞的街道變得更加擁擠,在他身後,韋德沉默著跟上,他低下頭,恰好直視著其中一雙渾濁灰暗的眼睛,看到了那張幹枯麵容上的羨慕和懇求,但他馬上就強迫自己收迴視線,目不轉睛地看著前方那名光鮮亮麗的騎士。


    “嚇!嚇!”


    他們越是前進,路上的行人就越多,亞諾什不得不花更多時間來驅趕人群,戰馬連小跑的機會都沒有,隻能步行,或許這就是為什麽那年輕人花了接近半小時才找到援兵,從周圍的裝飾和布局來看,這裏應該是一處集市,卻和韋德記憶裏的大不相同。


    沒有叫賣的小販,也沒有零碎的商店,隻有全副武裝,守衛著貨物的士兵,排成一列的交易窗口,以及一眼望不到頭,從集市一直延伸到街道盡頭的長隊,集市裏的氣氛壓抑得可怕,幾乎沒人討論,隻有連綿不絕的歎氣和哀求聲,人們用來交易的也不是錢,而是某種紙據,家具用品,甚至破舊的衣物。


    所有貨物都被篷布蓋住,隻有那些民兵可以出入,韋德也沒法判斷裏麵究竟還有什麽,他不明白這裏究竟發生過什麽,難道艾爾·佐拉克人也在打仗?但看起來不像,否則周圍不會聚集這麽多年輕人。


    旁邊的一場爭論吸引了他的注意,在前方隊列的盡頭,一個男人突然失控地大喊:


    “四分之一磅?上次我帶來的比這還少,都能換到整整一磅麵包,但現在你告訴我,這麽多東西隻能換到四分之一磅?”


    亞諾什對這景象熟視無睹,甚至沒有扭過頭去看一眼,但韋德不行,他皺著眉,不自覺地放緩了速度,看著那個衣衫襤褸,情緒激動的男人,還有那個坐在桌子對側,和男人同樣幹瘦的交易員。


    “事實上,連四分之一磅都不夠,”那交易員的語調格外平靜——又或是麻木,卻堅定而有力:“我從我的報酬裏給你分了一份,但現在,我的那份不能給你了,你得再加一點才能——”


    “狗屁!我不管什麽一份兩份,我要一磅!聽得懂嗎,一磅!”


    那男人突然瘋狂地撲向桌麵,一把抓住交易員的衣領,憤怒地朝他咆哮:“一定是你們克扣了我的份額!前天還值一磅的東西,今天怎麽會隻剩四分之一磅?我的家人不可能隻靠四分之一磅就撐到下次集市!豐收神在上,難道你看不見....”


    韋德的目光移向旁邊,不出所料,桌麵上並沒有銀幣或銅幣,甚至連票據也沒有,這男人用來交換的隻是一堆廢舊的皮料和布,要說這些東西有什麽價值,或許就是那塊布的麵積還算大,而且完整。


    一名黑色的騎士從他身前閃過,闖進人群,韋德下意識地阻止:


    “伊莎貝爾女士,等等!”


    “這是牧師親自定下的價格!如果我給你一磅,那麽其他誠實善良的人就——”


    交易員的話戛然而止,因為一把長劍已經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順著冰冷的劍刃,他看到了一張更加冰冷的臉。


    鋒利的尖端無疑已經碰到了他的皮膚,但交易員還是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他聽見了士兵們拔劍和喝止的聲音,可這又有什麽用呢?他們肯定趕不及的,他隻能自己嚐試交涉,畏懼地詢問:


    “女....女士?有什麽....”


    那女人完全無視周圍的士兵,就好像她完全不認為自己已經被包圍了一樣,她的出現也帶來了騷亂,有些人似乎看到了機會,試圖衝擊守衛貨物的士兵們,但她對這些東西全不在乎,隻是語氣冰冷地下令:


    “給他一磅。”


    “但——女士....”


    “伊莎貝爾!”


    另一把連鞘的長劍架在了那把危及生命的長劍之下,交易員能清晰地感覺到劍尖在皮膚上滑動的感覺,他的脖子肯定出血了,但他還是忍不住又咽了口唾沫,那女人旁邊出現了另一個身影,是剛才跟在亞諾什大人身後的那個騎士。


    伊莎貝爾皺著眉,這次韋德前所未有地強硬,但她也不認為自己有錯,所以並不打算退縮,隻是沉默地和對方僵持,直到韋德突然開口:


    “看他的衣服,那上麵有金鴉神的徽記。”


    “那又怎麽樣?導師絕不會認同他所做的事!”


    雖然這麽說,但韋德挑開她的長劍時,她還是沒有反抗,看著她收迴長劍之後,韋德才歎了口氣,又把視線轉向那個男人和他對麵的交易員: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我來處理。”


    那窮困潦倒的男人這才反應過來,他的目光在韋德和伊莎貝爾之間遊移,最終,他毅然決然地選擇向伊莎貝爾求救:


    “謝謝,謝謝,求你了,你必須幫我,好心的女士,他們....他們根本就是瘋了,我怎麽可能用四分之一磅麵包喂飽我的家人?我隻是想吃點東西,大人,求....”


    他想撲向伊莎貝爾,但韋德卻用劍鞘攔住了他,將他推迴原來的位置,不容置疑地說:“迴去,我說了,我來處理這件事。”


    “大....大人,求求——”


    亞諾什騎著馬靠近,他看著那突然變得唯唯諾諾的男人,語氣裏滿是厭惡:“他們不值得同情,早在這一切發生之前,萊奧爾多就警告過他們,你沒見過他們貪婪又醜惡的樣子,是他們親手把自己逼上了絕路。”


    韋德沒有理會他,隻是把視線轉迴那名交易員身上,他看起來和旁邊的平民一樣瘦弱,皮膚幹枯泛黃,頭發缺乏打理,就像雜草一樣隨意地掛在頭頂,僅從外貌上,韋德找不到任何有關貪墨的證據,他的視線下移,最終停留在對方的胸口,那裏有兩個徽記,一個精美的麥穗徽,以及另一個粗糙的,看起來像是親手縫上的金鴉徽。


    “你信仰豐收神,還是金鴉神?”


    “我....我供奉豐收神,但金鴉神的牧師救過我的命,她救過很多人,所以....”


    提起金鴉神的時候,即使是這身處困境的交易員也變得肅然起敬,看起來亞諾什說得沒錯,金鴉神的確在這座信仰豐收神的城市裏具有獨特意義,短暫的沉默後,韋德取出了他的聖物,將那座小小的神像擺在手心,向眼前的抄寫員展示:


    “有人指控你所行不軌,但如果你願意向金鴉神起誓,你的嫌疑就能被立即洗清,你願意嗎?”


    “當然!我隨時可以起誓,重複一萬遍也可以!”


    那交易員滿是崇敬地看著正在發光的金鴉聖像,毫不猶豫地大聲發誓:“我所做的一切都完全合理,沒有貪墨任何東西!也沒有違反任何法律,足以經受金鴉神和豐收神的考驗!”


    金鴉神的聖像沒有任何反應,或許這能證明他沒有撒謊,看著這一幕,那貧窮男人的臉色突然變得灰白,他不敢置信地跌倒在地,痛苦地自言自語:


    “這....這怎麽會....怎麽可能....”


    一隻沉重的小袋突然掉進他的懷裏,從口袋裏熟悉的手感,以及隱約飄出的香味來判斷,裏麵裝著的....很可能是肉,還不止一塊。


    男人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然後又咽了一口,他緊緊地抱住這個小袋,確保它的安全之後,才想起來自己應該抬頭,可這時,他隻能看到那高大的騎士端坐在馬上的景象了:


    “我用這個買下你的東西,但你也知道,那些東西的價值遠遠不夠,所以你要用你的信仰來償還剩下的部分,從今天起,你要供奉仁慈的金鴉神,遵行他的戒律,不可作惡,不可衝動易怒,當有人需要幫助時,在力所能及的時候,你要像我幫助你一樣幫助他,明白嗎?”


    不等他迴答,韋德又把頭轉向交易員,指著那堆破舊的雜物:


    “你承擔著一份重要的責任,誠實守信本就是你的義務,你的處境也比這可憐人要好得多,不需要我來救濟,我送給你這些,是希望你能擁有繼續行善的底氣,願你堅守崗位,不負萊奧爾多先生和眾神對你的期待。”


    和那衣衫襤褸的男人比起來,交易員要禮貌得多,他理了理衣服,才認真地向韋德鞠了一躬:“謝謝你,先生。”


    韋德朝他點點頭,隨後轉向亞諾什,麵甲遮住了對方的表情,他沒法判斷這個人對他們的舉動究竟是什麽態度,但溫和地道歉總不會有錯:


    “請原諒,我們無意質疑牧師的命令,但我們的信仰也要求我們不能對這樣的事坐視不管。”


    “啊,我知道,我見過另一個金鴉神的信徒,”


    在轉身之前,亞諾什深深地看了伊莎貝爾一眼,韋德看起來是這支隊伍的首領,而他對這女孩的態度讓亞諾什有了某種猜測,不過他沒有開口求證,隻是利落地說:“走吧。”


    在前行的途中,他們又路過兩處集市,裏麵的情景並不比第一處輕鬆,這城市裏已經沒有了正常的商店,連集市裏的交易也往往是以物換物,大部分人都隻能用垃圾來換取些許食物,能正常使用貨幣交易的人寥寥無幾,他們的錢都去哪了?韋德不止一次想問,最終又都咽了下去,既然亞諾什說了牧師會給他們答案,那就再等等。


    “....不是兩個銅布朗一磅麵包嗎?這裏是錢,你在等什麽?快給我麵包!”


    在城市中央的大集市裏,一個格外囂張的聲音吸引了韋德的注意,他穿得不比其他人整潔,卻一次拿出了一袋銅幣,他的態度惡劣,暴躁中帶著難以言喻的蔑視,當交易員艱難地抬出六磅麵包時,他卻當即虔誠地跪下,激動地大聲祈禱:


    “唯一真實的主,感謝你賜我錢幣,讓我免受這些貪婪異教的壓迫,感謝你賜我食物,讓我的家人得以飽腹....”


    不顧他人的目光,那男人跪在地上,幾乎癲狂地揮舞右手,一橫一豎,一橫一豎,同時憤怒地咆哮:


    “唯一真實的主!求你看看我的周圍,看看這些貪婪愚昧的人!我求你降下雷霆,懲罰他們的邪惡吧!”


    “前麵就是萊奧爾多的帳篷,你!這些是金鴉神的使者,牧師的貴客,放他們進去!”


    亞諾什憤怒地勒轉馬頭,駛向那個正在胡言亂語的瘋癲農夫:“我去那裏看看怎麽迴事。”


    韋德朝亞諾什的背影投去不安的一瞥,艾爾·佐拉克處處透露著詭異的氣息,自從他來到這裏之後,看到的就隻有食不飽腹的貧民和嚴陣以待的士兵,街道上彌漫著幹涸的血味,現在甚至還有陌生的邪教信徒,這座城市怎麽會變成這樣?如果不是牧師和他的軍隊還在艱難地維持秩序,恐怕這裏和當初的亞赫也沒什麽區別。


    跟著守衛走進大集市中心,周圍突然變得冷清,和想象中不同,這裏幾乎沒有什麽守衛,就連牧師的帳篷外也隻有一個年輕的民兵在站崗,當韋德找到他時,他正趴在桌麵上計算,連頭也不抬:


    “抱歉,但我就快算完了,稍等一下。”


    過了大約兩分鍾,他才疲憊地放下炭筆,當牧師抬起頭時,韋德被他的樣子嚇了一跳,這男人眼窩深陷,胡須雜亂地粘在臉上,長袍皺皺巴巴,看起來像是隨意套在身上的,頭發有一半都夾在衣服裏,剩下那些也隻是披散在肩上,韋德還聞到了一股腥臭的血味,恐怕眼前的男人受過不輕的傷,而且還沒好。


    “歡迎,金鴉神的....”


    純淨的金光緩緩綻放,萊奧爾多的話戛然而止,他驚訝地看著眼前的騎士,在那座聖潔神像的作用下,他的傷勢飛速好轉,很快就再也感受不到疼痛和虛弱:


    “謝謝。”


    韋德朝他行了一禮,卻沒有開口,於是萊奧爾多歎了口氣,疲憊地說:


    “你們一路上也看到了,這座城市遇到了一點問題,有人卷走了城市裏的大多數貨幣,金布朗,銀布朗,連銅板也沒給我們剩下幾個,沒了錢,一切都亂套了。”


    很顯然,連艾爾·佐拉克人自己也不知道是誰導致了眼下的苦果,也一定嚐試過朝其他城市求援,隻是沒有得到理想的答複,最後,在縝密的思考後,韋德生硬地扭轉了話題:


    “也許你已經知道,先生,我們是通過教堂地下的傳送法陣抵達這裏的。”


    萊奧爾多愣了愣,些許懷念一閃而逝,很快就被疑惑取代:“我知道,那是教廷時代留下的產物了,我也沒想到它還有一天會被啟動。”


    韋德點點頭,然後接著說:“在金鴉神的引導下,我們追隨著聖女抵達了雷克西昂,現在,我們許許多多的兄弟姐妹正在耕種那片肥沃的土地,倉庫裏還有一批教廷幸存者儲存的糧食,預計在下一次收成之前我們還會剩下不少,如果你需要,我們可以立即達成交易。”


    “我知道你們的處境窘迫,所以隻要你向豐收神和金鴉神起誓,我們願意先行交付食物,等你們渡過難關再來償還。”


    萊奧爾多沒有說話,隻是沉默地對視韋德,從情感上,他很願意相信這些金鴉神的信徒,恨不得一口答應他們的條件,可他還有理智,他完全不認識眼前這些人,怎麽可能接受他們的交易?


    所以萊奧爾多隻是輕輕點頭,卻沒有迴應韋德的提議,反而主動岔開話題:


    “你們有沒有見過——”


    沉重的腳步聲從遠方傳來,亞諾什粗魯的動作打斷了他的話,他滿臉憎惡地將一把染血的匕首丟在牧師腳下,又驚又怒地說:


    “看看這個,萊奧爾多,你得親自處理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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