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日·966年6月】


    “(激動地)終於,我們就要完成了。”


    “或許吧,但拉法耶,我想你會對這個感興趣——亞爾加德已經不止一次聯係我,還傳遞了一部分課題的資料....你該看一看。”


    “亞爾加德?他的課題和我....不對,這是新的課題,‘鑄法’....埃米爾,你也來....你怎麽了?”


    “(失落地)恐怕我得暫時離開一段時間,拉法耶,還有卡拉卓爾王,我很抱歉。”


    “發生了什麽,埃米爾?”


    “(壓抑地)我的學生死了,二十個孩子受邀去參加戰爭,執行保護平民的任務,但現在,他們全都迴不來了....我必須為他們做點什麽。”


    “等等,埃米爾,別忘了你不擅長戰鬥!拉法耶....你怎麽看?”


    “(冷笑地)....我的課題可以暫緩,沒人能把我的成就和知識偷走,埃米爾說得對,二十個精靈法師死了,人類必須給我們一個滿意的答案才行,我和你們一起去。”


    ----------------------------------------------


    在萊昂處決了第三個受難者後,伊莉絲就撇開了頭,她急促又迷茫地喘了兩口氣,她的目光迷茫地遊移著,最終落在不遠處另一位昏迷的同伴身上。


    短暫的掙紮後,她終於下定決心,不再去想那些無辜的受害者,如果連萊昂大人都覺得他們無法拯救,活聖人也沒有提出過異議,那麽她也做不了什麽,隻能按照萊昂大人的請求,把那些還沒清醒的同伴帶迴高塔。


    和她一樣,這名聖人身後也躺著幾個暫時還活著的無辜者,但數量遠少於她醒來時看到的那些,這一定是因為金鴉神的祭壇在毀滅前替他們抵擋了足夠長的時間,才從爆炸中多救下了幾個人——隻是從結果上來看,這也沒什麽用就是了。


    爆炸燒毀了一切能被點燃的東西,因此哪怕她想一次多帶兩個同伴也做不到,隻能抓著他們的手臂拖行,除此之外,她也沒忘記地上那些黑色印記曾經是什麽,所以她一直在小心翼翼地試圖避開他們,盡量不要破壞這些無辜的人們留在世界上的最後痕跡。


    就在她蹲下來,準備拖走第二個同伴的時候,一名倒在附近的平民突然激動地嗚咽起來,他的聲音吸引了伊莉絲的注意,但當她充滿希望地投去視線時,卻隻看到了一張已經不成人形的臉。


    那人猩紅潰爛的皮膚上已經沒有毛發,本該是眼睛的地方已經完全融化,變成兩個令人恐懼的凹陷,另外半張臉已經徹底消失,還能透過鼻骨的間隙看到緩慢流動的膿血,此時,在那些黯淡幹枯的組織中間正不斷傳出驚恐痛苦的唿救聲,比這塊壞死組織的外貌更恐怖的,是知道他曾經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這件事,甚至還在向她求救。


    伊莉絲緩緩打了個冷顫,她立即移開視線,但那張臉卻不論如何也無法消散,更多迴憶湧上心頭,在森林裏被炸成碎片的平民,在地下監牢被活生生解剖的山民戰士,那些沾滿了鮮血和碎肉的手賬,以及眼前的這一片地獄——她的情緒幾近失守,但每當她的軟弱試圖湧出眼眶,馬上就會被周圍的酷熱蒸幹。


    即使核爆已經結束了很久,周圍的環境也絲毫沒有好轉的傾向,她的皮膚變得和紙一樣脆弱幹燥,哪怕隻是走路帶起的微風也會引起一陣難忍的刺痛,她不得不把平時摘下的頭盔重新戴上,以遮掩自己的麵容,沒有了皮革和軟布作為緩衝,沉重的金屬直接覆蓋在她更加脆弱地皮膚上,每走一步都會導致切傷和擦損,但流出的血液馬上又會幹結凝固....她忍不住想,如果她當初沒有偷偷跑出來受洗,而是留在父親的法師塔裏,像所有貴族千金那樣度過平凡的一生會不會更好?


    邁著沉重的腳步,她終於抵達了高塔,隻有寥寥兩人還在活動,而她和那些人也不熟,即便如此,她還是熱情地和他們打了招唿,而對方也激動地迴應。


    已經有接近三十名聖人被拖迴了高塔,他們之中的大多數還沒蘇醒,但身體上的損傷已經治愈了大半,就在伊莉絲眼前,又有一位同伴從昏迷中蘇醒,有人立馬朝他走去,小聲地向他解釋眼下的情況。


    在高塔最深處,一座石台托舉著金鴉神的號角,它散發著柔和溫暖的金光,但和伊莉絲上一次見到這支號角時比起來,它的光芒顯得稀薄了許多,而在這幾近虛幻的陽光當中,一群驚慌失措的平民密集地擠在一起,崩潰的哭聲不絕於耳,而在他們之中,伊莉絲突然看到了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


    她忍不住靠近兩步,人群的哭聲也隨之收斂,但她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那個幹枯的身影上,假如不是那把鑲嵌在斷臂上的劍,她恐怕再也沒法認出眼前的人了。


    老人的胡須被燒毀,隻在臉上殘留了一片狼藉的黑色疤痕,還散發著一股濃烈的焦臭,幹燥鬆弛的皮膚堆積在一起,又被高溫加熱後凝固,和他的五官粘在一起,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就像一塊燃盡的枯木。


    “胡德....先生?”伊莉絲期待,恐懼,又不可置信地小聲詢問。


    那具殘破不堪的軀殼緩慢艱難地抬起頭,用本該是眼睛的地方對著伊莉絲,不知道他是在努力辨認眼前的景象,還是連思維也變得遲滯,過了很久,他才十分吃力地迴答:


    “是....我,你....做得....好,伊莉....大人。”


    看著胡德幾次嚐試,卻怎麽也沒辦法讓嘴角翹起,伊莉絲忍不住移開視線,她怎麽也沒法相信,眼前這塊散發著腐朽氣息的幹柴曾經是牧師們的領袖,那個身形矯健,劍術高超,信仰虔誠,意誌堅定的老人還曆曆在目,但怎麽也沒法把他和眼前這個行將就木的活死人聯係在一起。


    突然,她聽見了微弱的爆裂聲,這聲音幾乎和一片碎石落在地上一樣小,卻讓伊莉絲猛地跳了起來,隻是匆忙地拋下一句“抱歉”,她就瘋狂地跑出了高塔,瞪大眼睛望向被血染紅的天際,當她看清那一抹躲在薄霧和夕陽背後的火光時,仿佛連周圍的整個世界都因驟冷而凝固。


    是那些外鄉人的空降倉!核爆之後的環境根本不適合人類生存,即使是這樣,他們也還要發起攻擊?


    看著天邊越來越多的火星,伊莉絲驚呆了,她完全無法理解,究竟是什麽深仇大恨才能驅使著這些外鄉人做出這樣堪稱瘋狂的決策,哪怕要承受能將人活生生烤熟的高溫也要向他們發起攻擊,直到一名同伴用力推了推她的肩膀,把她從混亂的思維中喚醒:


    “....你留在這裏保護昏迷的同伴,伊莉絲大人!”


    伊莉絲下意識點了點頭,然後那名聖人就毫不猶豫地轉身衝進了城市,和她一起留守的一共有三人,但由於性別的原因,她和騎士團裏的大部分人都不算熟悉,因此本就壓抑的氣氛變得更加窒息,匆匆選定了自己的防守位置後,她就格外焦慮地開始警戒。


    出乎意料的是,高塔根本沒有遭到攻擊,交戰聲集中在城市外圍,那些外鄉人似乎根本沒有進攻市中心的打算,在短暫的掙紮後,伊莉絲毅然決定離開自己的崗位,匆忙跑向高塔上層。


    一名同伴大喊著向她詢問:“您要去哪,伊莉絲大人?”


    “交戰聲離我們很遠,他們根本沒有進攻高塔的打算!我要確認戰場的位置!”


    不管她的同伴是什麽反應,伊莉絲已經跑上了二層,由於城市已經被夷為平地,因此站在這裏就足以縱覽四周,而她所看見的景象也和她想的一樣——那些外鄉人的戰術一改從前,他們沒有空中的重炮和炸彈支援,也不再像過去那樣爭取直接空降在戰場腹地,對打擊的同時進行擾亂。


    不管他們的目的是什麽,但他們看起來正在聚集力量,天上的空降倉仍然源源不斷,而那些外鄉人幾乎完全無視聖人們的反擊和地麵上的高溫,他們隻要一落地,就會立馬拿起武器對聖人們發動攻擊,同時不斷有人以小隊為單位,試圖穿過聖人們的防線,而騎士團的戰馬在核爆中損失殆盡,這讓外鄉人的戰術得到了成功的可能。


    一名聖人扛著三位同伴,正艱難地在開闊地麵上狂奔,打算把他們帶迴高塔,下一刻,那些外鄉人用手持的重火力對他發起了齊射,伴隨著熟悉的尖嘯聲,那名同伴馬上就被煙塵和火焰吞沒。


    璀璨的金光一閃而逝,本該堅固的屏障隻堅持了不到兩秒,而伊莉絲很清楚原因——他們在核爆中活了下來,但這並非沒有代價,為了治愈燒傷,重生血肉,對抗侵入體內的劇毒,他們可以調用的力量隻剩平時的不到三分之一。


    善良與正義之神保佑我,在心底倉促地祈禱一句之後,伊莉絲迅速跑迴一樓,她不由自主地渾身顫抖,不知道她要做的事究竟對還是不對,可當她開口時,她卻驚訝地發現自己的語氣冷靜得出奇,就好像那聲音根本不屬於她,而是強大驕傲的活聖人在講話:


    “那些外鄉人恐怕沒打算進攻高塔,他們在圍攻我們外圍的同伴,現在,我需要兩個人和我一起支援外圍,我們越快完成救援工作,其他同伴就能越快騰出手來,戰場的壓力就越小。”


    三人麵麵相覷,最後,其中一名聖人朝著另外兩人行了一禮:


    “我的劍術最為稀鬆,所以讓我留在這裏,不論發生什麽事情,我一定會堅持到你們迴援。”


    那名最年長的聖人有些猶豫,誰也不知道在他們離開以後,高塔究竟會不會遭到攻擊,這裏還有大量昏迷的同伴,以及無法離開的平民,更不敢想象一但高塔遭到攻擊,僅有的一名聖人要付出什麽代價才能爭取到足夠的時間——在平時,幾十個外鄉人步兵根本不算什麽,但現在,阻擋他們的代價可能是生命。


    在他旁邊,另一名聖人利落地點頭,拉了他的同伴一把,大步走到伊莉絲麵前,沉著地問:“我們去哪?”


    伊莉絲下意識看了那個年輕聖人一眼,對方朝她行了一禮,於是她又打了個冷顫,強忍著迷茫和畏懼,她裝作篤定地說:


    “去北邊!那裏的戰線離我們最近!”


    沒有更多交談,由於沒有了戰馬,三人隻能徒步奔向戰場,就在距離戰場越來越近的時候,那名最年長的聖人突然說:


    “喬,和我交換位置,我來負責發起攻擊,吸引注意,你負責掩護伊莉絲大人。”


    “奧裏安大人?”


    伊莉絲沒有說話,隻是默默看著這兩個對她來說同樣陌生的聖人,但他們也沒有再交流,奧裏安自顧自地開始加速,很快越過了她,而那年輕人也不得不放慢腳步,很快,他們就完成了換位。


    那名年輕聖人的裝扮吸引了她的注意,和其他人不同,他手裏握著一把標準的騎士長劍,但背上還背著另一把,那把劍看起來兼具騎槍和大劍的特點,幾乎有半個人那麽高,隻要看一眼就能想象出它的重量,似乎根本不適合進行陸戰,但即使背負著這樣沉重的武器,那年輕聖人依然健步如飛。


    正如伊莉絲所看到的那樣,北邊的戰線距離高塔不遠,他們很快抵達戰場,她之前看到的那名聖人正在遭到圍攻,不得不把其他同伴放下以應付外鄉人的襲擾,令人不安的是,他們的出現似乎刺激了那些外鄉人的攻勢,他們沒有理會新出現的三人小隊,而是立馬加緊了對其他聖人的攻勢。


    看到那些外鄉人的反應,奧裏安加快腳步,憤怒地咆哮著衝進戰場,帶著勢不可擋的氣勢撞飛了其中一名正在參與圍攻的外鄉人:


    “以金鴉神之名!”


    看著另一名同伴也有蠢蠢欲動的趨勢,伊莉絲趕緊抓住他的手臂,言簡意賅地大聲下令:“掩護我!”


    那年輕人臉上露出些許愧疚的表情,但伊莉絲已經衝向她看見的第一個昏迷不醒的同伴,靈敏地抓住他的肩甲,抬起頭,卻發現那名曾遭受圍攻的聖人仍在奮戰,於是她立即提醒:


    “交給奧裏安大人!帶著他們快走!”


    那名聖人迴頭,卻看到伊莉絲已經扛起了第二個昏迷的同伴,正低著頭快步衝向高塔,於是他立即理解了這支小隊的目的,短暫的猶豫之後,他咬牙將長劍放出劍鞘,俯身抱起昏迷的同伴,並立即開始狂奔。


    他們的目的幾乎達成了,伊莉絲和那年輕聖人互相掩護,她手裏抓著兩個,在年輕聖人的幫助下,背上又背了一個,另一邊,遭受圍攻的聖人也拖著兩個,最後,伊莉絲朝著仍在戰鬥的聖人大喊:


    “奧裏安大人!”


    她來不及觀察另一邊戰場的情況,也顧不上自己的傷情是否惡化,隻是低著頭衝向高塔的方向,在她身後,那名年輕的聖人突然大聲警告:


    “小心!”


    伴隨著爆炸的巨響,刺鼻的黑煙籠罩了他們,那名年輕聖人痛苦地咳嗽了幾聲,又立即緊張地問:


    “沒事吧?交給我!把他們帶迴去!”


    伊莉絲沒有迴答,她咬著牙,強忍著壓迫和劇烈活動導致的疼痛,繼續堅定地跑向高塔,突然,她在一片混亂中聽見了奇特的轟鳴聲,有什麽東西正在發出隆隆巨響,在她背後由遠及近,她還聽見了聖人們接連發出聲嘶力竭的警告:


    “小心!是鐵——”


    “小心!外鄉人的鐵馬!”


    “小心!”


    身後的腳步聲突然消失了,然後年輕聖人緊張又擔憂地大喊:


    “快走!我來——”


    看著那穿過煙塵,朝他發起衝鋒的鋼鐵怪物,喬·奧爾科特下意識把手伸向背後,但在握住劍柄的時候,他又猶豫了,最終咬著牙鬆開了手,隻把他手裏的騎士長劍刺進幹結的地麵,放低重心,堅定沉穩地擋在伊莉絲和那頭怪物中間。


    那怪物的速度快得誇張,就像貼在地麵上飛行一樣,他隻聽見身後傳來四聲腳步,那怪物就已經近在眼前,他已經搖搖欲墜的屏障阻擋了半秒,馬上就被巨大的衝擊所摧毀,沉重的氣壓撲麵而來,但喬·奧爾科特一步也沒有退縮,隻是憤怒地大吼:


    “哈啊啊啊啊啊!”


    伴隨著鋼鐵扭曲的巨響和一陣幾乎將人撕裂的劇痛,他被撞上了天,手裏的長劍徹底折斷,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他在朦朧中看見那頭怪物被他成功逼停,開始翻倒,但很快,他的表情變成驚恐。


    即使失去了動力,那頭怪物仍在旋轉,滑行,最終,它的一頭狠狠抽在伊莉絲的背上,將猝不及防的女孩撞倒在地,貼著地麵滾了幾圈,最終趴在地上不省人事。


    伊莉絲昏昏沉沉地趴在地上,她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些,但不論她怎樣嚐試,眼前的世界都總是天旋地轉,疊影重重,除了最開始遭受重擊的那一刻,她其實並沒有感覺到疼痛,但很快她就驚恐地發現,她連自己的下肢也感覺不到了。


    她驚恐地趴在地上,雙手胡亂抓了幾下,又滑倒一次,最終才成功撐起自己的半邊身體,看見了尚且完好的雙腿,她這才鬆了口氣,但馬上又有些迷茫。


    怎麽....怎麽會這樣?發生了什麽?是什麽東西....


    她又晃了晃腦袋,迷迷糊糊中,她好像聽見了一個平靜冰冷的,毫無感情的年輕女聲:


    “尊敬的聖人,我是艾默裏克大人的顧問,我為你們打開了一道傳送門,抓緊時間,快。”


    伴隨著她的聲音,伊莉絲麵前的空間開始扭曲,眼前灰暗的景象出現一道閃光的裂紋,以它為中心,一道不算寬廣的門戶很快打開,伊莉絲用力搖了搖頭,卻怎麽也看不清這道大門背後的景象。


    她愣了一小會,正當她打算伸出手的時候,又一個音色相同,但語氣截然相反地女聲突然響起,她急切又痛苦的尖叫迴蕩在戰場上空:


    “那不是我!不要相信他們!我還能擋住——啊!”


    伴隨著一聲格外淒厲的哀嚎,眼前的大門驟然關閉,伊莉絲又晃了晃腦袋,她終於恢複了一些清醒,身體也逐漸找迴了知覺,來不及弄清楚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麽,她撐起自己的上半身,然後強迫自己站起來,她的傷勢還沒恢複,就又遭遇了新的重創,這一次,她連站穩也幾乎做不到了。


    她對下半身的感覺還很微弱,但每邁出一步,腰背就會傳來撕裂的劇痛,這種痛苦足以擊潰正常人的心智,哪怕是聖人也險些因這種折磨而昏迷,淚水再次湧出她的眼眶,但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樣,立馬就被幹燥酷熱的空氣蒸幹。


    那名年輕聖人不見了,她的狀態也不容樂觀,於是隻能被迫拋下一名同伴,緩慢但堅定地走了一段之後,她突然看見了一頭倒在地上,冒著黑煙的鋼鐵怪物,恐怕這就是把她變成現在這樣的罪魁禍首,但她沒有能力,也沒有時間再對這東西施以報複,隻能緩慢地一步一步走向高塔。


    她的聽力也被摧毀了,耳邊充斥著尖銳和低沉的嗡鳴聲,這讓她的狀態進一步惡化,即便如此,她還是突然察覺到有什麽東西正在撞擊她的腳踝,很快,又有什麽東西推了她的頭盔一下,帶來一陣腰腹劇痛的同時,險些讓她再次摔倒。


    順著力量傳來的方向,她找到了一個被壓在鋼鐵怪物下的外鄉人,那人隻露出半個身體,手裏抓著一把釘槍,正不斷地扣動扳機,正是這種曾經毫無威脅的武器帶來了嚴峻的挑戰,就在伊莉絲準備反擊的時候,那個外鄉人突然開始劇烈咳嗽,很快就吐出一口混雜著內髒碎片的鮮血,即便如此,他的症狀也沒有絲毫好轉,反而咳得更加嚴重。


    他看起來就要死了,不知道是死於鋼鐵巨獸帶來的重創還是空氣裏的劇毒,但那外鄉人依舊扣著扳機,徒勞地試圖穩定自己的手臂,把槍口對準她的方向,伊莉絲迷茫地看著他,不清楚自己究竟做了什麽,才讓這個外鄉人如此瘋狂地仇恨自己。


    她最終放棄了尋找這個問題的答案,隻是低著頭,繼續沉重地走向高塔的方向,離開高塔的時候,戰場離她並不遙遠,可現在,這段路程長得仿佛沒有盡頭。


    當高塔的大門終於出現在她的視野中時,她的意誌也宣告崩潰,一位聖人轟然倒塌在高塔麵前,而那名留守的聖人看見了這一幕,立即驚慌地跑到她身邊,不安地問:


    “伊莉絲大人?怎麽會變成這樣?其他人呢?”


    她的意識迷迷糊糊,雖然聽見了那名同伴的聲音,卻無法辨別他到底在說什麽,隻知道對方拖著她迴到了高塔,把她放到離號角盡可能近的地方,又把另外兩名同伴拖迴來,最後,他在伊莉絲麵前蹲下,嚴肅地說:


    “我會接替您的任務,請您負責留守,但如果高塔遭到了襲擊....”


    他咬咬牙,滿臉痛苦地請求:“請您務必堅守,伊莉絲大人,隻要一小段時間,我們就會立馬迴防。”


    實際上,伊莉絲根本沒聽清他在說什麽,隻是昏昏沉沉地看著這聖人衝出了高塔,沒過多久,她就失去了意識,等她再睜開眼的時候,又迷迷糊糊看到幾名同伴被搬進來,有人從昏迷中蘇醒,然後急匆匆地加入戰場,這一幕刺激著她的思維,她的手動了動,但最終沒能戰勝那沉重的疲憊感,於是黑暗又吞噬了她的視線。


    等她第三次睜開眼時,她看見了被鮮血染紅的奧裏安,還有滿臉疲憊的喬·奧爾科特,但本該存在的第三個人卻不見了,她有些驚慌地問:“還有一個呢?”


    奧裏安臉色陰沉,放下救迴來的同伴之後,立即又轉頭衝向戰場,而那個年輕聖人也解下了背後的異種大劍,他似乎聽見了伊莉絲的疑問,轉過頭的時候,他露出了驚喜的神色,隨後又變成堅毅:


    “伊莉絲大人!您沒事,我們現在就去救他。”


    他的背影也消失了,伊莉絲張了張嘴,卻隻發出了一個幹澀的單音節,她的意識昏昏沉沉,試圖抬起一條腿,卻沒有半點反應,很快,她清醒的時間再次耗盡。


    不知道過了多久,伊莉絲從一陣天旋地轉中蘇醒,她用力甩了甩腦袋,這一次,她很快驅逐了眩暈感,但又馬上發現這是因為搖晃她的人停止了動作。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模糊不清的,幹枯潰爛的臉,那把在夕陽下反射微光的劍刃提示著這個人的身份,伊莉絲含混不清地說:


    “胡....?”


    “是我,”


    老人緩慢又艱難地後退一段,他少了一隻手,又遭到重創,保持平衡對他來說格外艱難,於是他隻能先雙膝跪在伊莉絲麵前,然後竭盡全力才抬起一隻腳,對著這名同樣遭受重創的聖人行了一個扭曲醜陋的騎士單膝禮。


    他緩慢地,堅定地,冷靜地說:


    “我....準備....受洗。”


    “洗禮?”伊莉絲迷迷糊糊地問:“我該怎麽....我不會。”


    胡德沉默了,他也不知道具體該怎麽做,但事已至此,他們隻有一種方法可以嚐試,他朝伊莉絲伸出自己唯一完好的手,盡可能清晰地說:


    “用....金焰灼燒....我吧。”


    伊莉絲愣住了,一股寒意湧上心頭,讓她稍微清醒了一些,她不假思索地拒絕:“不行——”


    “必須!”


    胡德格外堅定地打斷了她,為了靠近伊莉絲,他不得不爬出號角籠罩的範圍,但沒有了這件聖物的庇佑,他的身體也在不斷惡化,他向伊莉絲展示手心裏不斷潰爛的皮膚,以及積蓄在組織間的膿血,沉重地說:


    “沒有....時間了,騎士團....我。”


    伊莉絲緊咬著牙,酸澀湧上眼眶,但這一次,她隻是格外用力地眨了幾次眼,將所有痛苦伴著仇恨一並咽下,每個人都聽說過金焰的傳說,這是金鴉神意誌的顯化,隻會傷害惡人,但同樣眾所周知的是,胡德曾經有過一段不堪迴首的曆史。


    哪怕胡德願意接受洗禮,他又有多少成功的希望呢?更何況,連他自己也沒有信心,曾拒絕過活聖人親自為他洗禮的提議。


    但胡德沒有給她選擇的機會,他離開了聖物庇護的範圍,劇毒已經開始摧毀他的身體,哪怕他沒有被金焰燒城灰燼,也會很快死於器官壞死,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按照胡德的要求,將神聖的金焰倒在他的掌心上。


    隻在一次眨眼的時間裏,痛苦就將胡德吞噬,即使手臂被炸碎也能忍耐的老人發出一聲痛哼,他下意識地畏縮,卻又最終戰勝了本能,倔強又艱難地維持著平衡。


    這不是什麽好的預兆,受洗的結果無非隻有兩個,在短暫的燃燒後化作灰燼,又或者浴火重生,胡德堅持的時間已經遠超平常,卻沒有任何接受考驗的跡象,他的血肉正在高溫中萎縮,粉碎,最後化作灰燼飄落,在第二次眨眼之後,他最先接觸金焰的右手就隻剩一截灰暗的白骨。


    這次匆忙的洗禮並沒有帶來奇跡,毫無疑問,他失敗了,但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在他的身軀也化作灰燼之前,胡德用他最後的力量放聲高唿:


    “‘金龍’之子,帕貝爾·艾莉絲·格蘭瑟姆啊!我唿喚您——”


    氣流為烈火指引了方向,金鴉神的聖焰無情地舐舔過他的聲帶,胡德的話語戛然而止,以一個倉促的音節作為結尾,但這已經足夠,高塔內部狂風大作,伴隨著沉重的壓力,高溫空氣開始迅速冷卻,很快,一個無形又無法忽視的偉大存在降臨於此。


    “你....是誰?”


    他遲緩又虛弱地詢問,語氣裏還帶著無法洗脫的疲憊,他並沒有收迴胡德身上的火焰,甚至沒有對他進行治療,但在金鴉神的注視下,強大的心靈戰勝了殘疾和病痛,胡德朗聲迴答:


    “我是希尼耶茨·胡德·洛德溫,‘金龍’愛德華·奧蒂·格蘭瑟姆的導師兼密友,前任高原主教,豐收神的大主教,‘豐饒羅網’的創建者兼首任會長,”


    他已經沒有了咽喉,但聲音卻清晰地迴蕩在大廳內部,早在受洗之前,他的身軀就已經蒼老衰弱,現在卻重新變得挺拔有力,他的語氣堅定虔誠,還帶著沉重的決心:


    “我是一名信徒,一位戰士,一個罪人。”


    “希尼....耶茨,”那高貴的聲音因驚訝和憤怒而波動,金焰微弱地躍升,光芒將老人的身影完全吞沒,但馬上,神聖之火就恢複平靜,金鴉神充滿厭惡地斥責:


    “你....該死。”


    “我已誠心改過,在這數十年來,看到那麽多悲劇和絕望都因我而起,我沒有哪天不感到悔恨痛苦,但我並不祈求赦免,我隻需要一個機會,讓我的靈魂同肉體一並燃燒吧!仁慈的金鴉神,我懇求您不要讓我的生命白白流逝,我的死亡可以為暗淡的群山注入新的鬥誌和勇氣!”


    從沒有人見過胡德這樣健談的一麵,在過去,他常以冷酷利落的形象示人,將自己的一切都隱藏在沉默和狂熱的帷幕裏,但現在,他親手揭下了偽裝,於是人們終於能短暫地一睹昔日主教的風采,可惜的是,在場的見證者也隻剩一人,而且金鴉神對他的懇求毫不在意:


    “我....不需....要....”


    “那您為什麽還要組建烈陽騎士團?為什麽要讓聖人鏖戰長達兩年之久?如果不是我,那麽誰會為今天的奇跡付出代價,又要付出怎樣沉重的代價?”


    胡德高舉雙手,他的皮膚已經徹底燒毀,釘在手臂上的劍刃也失去了固定,但他對這一切毫不在意,隻是虔誠地閉上雙眼,仰著頭,想要擁抱那輪並不存在的太陽:


    “我所求的隻是心靈的救贖,我隻希望在我永眠之前,我的靈魂能夠恢複平靜,我無懼烈火與死亡的考驗!我所懇求的隻有一次機會,讓我成為您的容器,或讓我的奉獻與死亡指引罪人的方向吧!”


    疲憊的神明不再迴應,血肉崩裂的聲音格外刺耳,就在胡德即將接受命運的時候,他的視野突然扭曲,所有痛苦都驟然遠去,等他疑惑地睜開眼時,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來到了一間奢華的臥室,很快,他就在顱內的劇烈疼痛中陷入了昏迷。


    他變成了一個嬰兒,隨著他逐漸長大,過去的記憶也慢慢淡去,在無數個夜裏,他開始懷疑自己究竟是希尼耶茨·胡德·洛德溫,還是艾爾馬克·海因斯,當他突然墮入愛河以後,他才找到了答案——


    那個充滿了原始信仰,野蠻習俗和落後製度的世界不過是一場夢境,是年幼時那過度充沛的想象力的安置之處,而現在,他該醒了,但有一點,聖人們的言行卻是值得學習的,他是家族的長子,而非平民,他有能力,也有資格以高尚和仁慈的品德來約束自己。


    他在現實裏度過了漫長的生活,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幸福美滿不再是他生活的底色,冰冷的利益,血腥的背叛和殘酷的壓迫取代了一切溫馨,當冰冷的子彈射穿他的心髒,這具早已被自責和悔恨壓垮的行屍終於如釋重負地閉上了眼睛,但下一秒,他又重新見到了光明。


    他再次從夢中蘇醒,這一次,他無比清晰地意識到,他是希尼耶茨·胡德·洛德溫,他重新見到了那無形的烈日,也看見了重傷昏迷的伊莉絲·奎利亞爾,高塔之外槍炮齊鳴,被核汙染削弱的聖人們艱難地抵抗著,而在高塔內部,一名新的強大聖人正在誕生。


    他所堅持的美德和他對自己的嚴格約束導致了艾爾馬克的死亡,卻正在現實裏轉化成希尼耶茨的力量,火焰不再吞噬他的血肉,轉而將它們重構,金鴉神的力量充斥在血液和靈魂中,將一切毒害與侵擾排擠在外,連早已粉碎的手臂也恢複如初,曾經釘在斷端上的利刃緩緩飄起,被陽光鑄造成一把新的寶劍。


    當烈陽騎士團的新團長加入戰局後,那些外鄉人立即開始節節敗退,他們在懺悔之力麵前丟盔棄甲,鋼鐵般的強大信仰戰勝了脆弱的戰艦,這場戰爭很快就以外鄉人的全麵失敗畫上句號,但騎士團的新團長卻沒有參加光榮的晚宴,甚至不肯停留一秒來接受外鄉人的投降,戰爭剛一結束,他就馬不停蹄地衝向高原,展開了血腥但神聖的大清洗。


    貴族們並不願意束手就擒,他們卑劣,卻很聰明,金鴉神也並不阻止他們從大圖書館中汲取力量,單方麵的屠殺很快演變成衝突,最後,另一場戰爭席卷整座大陸,這一次,正義和美德的力量依然取得了勝利,代價則是騎士團長的一生。


    當備受尊敬的騎士團大導師倒在他的書桌上時,他的心底卻並沒有驕傲和榮譽,過去的夢魘始終沒有放他一馬,空虛和悔恨依然纏繞著他的內心,但這一次真的結束了,那段曆史早已遠去,既行之事已成定局,當他決定為了教廷的利益拋棄人性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他再也不可能有彌補的機會。


    熟悉卻陌生的焦臭飄進鼻腔,胡德突然驚醒,看到的卻是驚訝的伊莉絲,以及破敗的高塔,還有散發著微光的烈陽大號,他迷茫地望向周圍,但那個虛弱不堪的意誌早已離開,隻留下滋養他的金焰,在他眼前沉默著躍動,拚湊成一片聖潔的文字:


    【胡德·人類·男】


    【道途:聖人·i·救贖之道】


    【贖罪年限:2月19天17時5分12秒】


    和其他聖人不同,他沒有任何能力,也沒有加入子網,甚至沒有道途能力的描述,隻有贖罪年限後麵的數字在不斷跳動。


    時間每流逝一秒,他是贖罪年限就減少三秒,而他的身體狀況也好轉一分,胡德笑了,他將幻境中的光榮和感悟拋諸腦後,欣然接受了這個結果,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停止了金焰對他的治療:


    “停止治療吧,我需要的隻有力量。”


    或許是因為他的皮膚已經完全燒毀,胡德並沒有感到疼痛,令他失望的是,贖罪年限的流失隻減慢了一點,從三倍變成了兩倍,這意味著他所剩的時間其實不多,他必須抓緊完成自己的使命。


    “胡德先生,你....”


    伊莉絲不安地看著這具活動的焦屍,看著他笨拙地撕毀滿是傷痕的皮肉,小心翼翼地從裏麵取出那件和他的身體幾乎融為一體的金鴉雕像,這是每一名牧師都有的掛墜,在活聖人和聖物的保護下,這個普通的木雕竟然從核爆中幸存,也沒有被後續的金焰燒毀。


    胡德將它視若珍寶,小心翼翼地用他僅有的手臂捧起,隨後突然高舉過頭頂——


    【胡德·人類·男】


    【道途:聖人·iii·救贖之道】


    【贖罪年限:5天7時32分24秒】


    他的聲音被強力的魔法放大,甚至蓋過了外鄉人的步槍和火炮,整個戰場都因驚懼或震撼而停滯,每個人都在聆聽垂死聖人的遺言:


    “義人啊!聆聽我的勸誡吧!不要畏懼那刺眼的光芒!勇敢地追尋那璀璨的尾跡,因為它將引領你走上正途!”


    他的聲音宛若天罰,以高塔為中心,一道明亮的光環朝外擴散,沒有防護的外鄉人剛一接觸就被點燃,轉瞬就化作灰燼,而這明亮的光點卻能融入聖人的屏障,消融他們的疲憊,穩固他們的防線。


    胡德看不到塔外的景象,他隻是眷戀地望著手裏小小的雕像,將它放下,然後再次高高舉起——


    【胡德·人類·男】


    【道途:聖人·v·救贖之道】


    【贖罪年限:8時30分9秒】


    “罪人啊!銘記我的教誨吧!不要畏懼那灼熱的火焰!當所有惡孽都被燃盡,美德與救贖仍在灰燼中閃閃發光!”


    又一道光環開始擴散,這一次,它的範圍更大,速度也越快,而且不隻是血肉,就連外鄉人的武器也開始燃燒,侵略者們無助地看著鋼鐵逐漸化為灰燼,在短短幾秒之內,他們就失去了僅有的庇護,徹底暴露在恐怖的輻射和金焰麵前。


    即使他的生命正在飛速流逝,但胡德卻沒有半點恐懼或惋惜,他欣慰又感激地看著那枚小小的掛墜,隨後,第三次充滿怒火地將它舉起——


    【胡德·人類·男】


    【道途:聖人·vii·救贖之道】


    【贖罪年限:33分54秒】


    “惡人啊!我僅有仇恨與詛咒留給你們!願光明背棄你們!願溫暖遠離你們!願所有幸福從你們身邊逃離!願一切美好之物都與你們背道而馳!以得贖者的名義,我唾棄你們!我詛咒你們的子子孫孫,生生世世!”


    第三道光環從高塔中央擴散,戰場上的所有敵人都被這前所未見的宏偉浪潮碾壓,摧毀,神聖的光芒一路擴散到號角堡,在維拉和艾默裏克驚訝的目光中,熊熊燃燒的金色巨浪將他們的敵人拍成粉碎。


    “胡德,夠了!”伊莉絲幾乎是懇求地走向胡德,試圖伸出手去抓住他的手臂,那道光圈也治愈了她的傷勢,讓她恢複了行動能力,甚至連空氣中的恐怖毒素也被暫時驅離:“那些外鄉人已經被擊潰了!”


    但老人卻對她的勸阻置若罔聞,他的眼裏隻有那隻驕傲的展翅金鴉,他的生命還有三十三分鍾,而窗外依舊傳來空降倉降落的唿嘯,那麽,他還有什麽可吝嗇的呢?


    他第四次用力舉起手裏的金鴉雕像,肆意揮灑自己的生命,但他已經沒有教誨,也沒有詛咒可以留給世人,隻能虔誠又憤怒地發出咆哮——


    【胡德·人類·男】


    【道途:聖人·ix·救贖之道】


    【贖罪年限:2分10秒】


    “吾主在此!”


    一道前所未有的明亮光柱直衝天際,它的目標不再是那些分散降落的士兵或載具,而是遠在外部世界的巨大戰艦,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一艘負責進行空降的戰艦就已經被光束貫穿,隨後被金色的火焰吞噬殆盡。


    胡德痛苦地咳嗽了兩聲,他的身體無法承受這樣的重擔,本就不佳的狀態雪上加霜,時間在他身上正以五倍的速度流逝,但這絲毫不能動搖他的炙熱信仰。


    胡德收迴手臂,用屏障擋開伊莉絲,隨後再次憤怒地高舉雕像並咆哮——


    【胡德·人類·男】


    【道途:聖人·ix·救贖之道】


    【贖罪年限:1分40秒】


    “吾主在此!”


    金焰逐漸爬上金鴉神的雕像,在清脆的扭曲聲中,木質的雙翼逐漸收攏,鴉神之首也緩緩低垂。


    胡德驚喜地看著這一幕,在短暫的感激後,他將最後的生命傾注在飽含怒火的咆哮中,最後一次高舉這座獨一無二的哀悼金鴉像——


    【胡德·人類·男】


    【道途:聖人·ix·救贖之道】


    【贖罪年限:20秒】


    “吾主——在此!”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烈陽的觀天者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葛朗尼在上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葛朗尼在上並收藏烈陽的觀天者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