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日·966年6月】
“（緊張地）所有法師退迴牆後！立即準備架設屏障，那邊的人類——我知道你能聯係到你的女主人，告訴她，別再玩她的軍棋遊戲了，我們需要她的全力幫助！”
“是，阿拉洛斯先生！”
“（憤怒地）你怎麽敢——”
“（更加憤怒地）快去！現在沒時間讓你展示你那貧瘠的語言和低俗的教養，如果——他來了！”
“（驚恐地）那....那是什麽？”
“（畏懼地）天空燒起來了....”
“（痛哭流涕地）太陽從空中墜下....無辜者將....將....這是神罰，我們做錯了什麽....”
“廢物！堅持住，我的同胞們！飛掠天空的正是我的叔父，大導師拉法耶·火焰之心！他的偉力將摧毀牆外的惡魔大軍，而我們要承受的不過是他展翅的餘波！堅持住！”
“（艱難地）這....太....沉重了！我快要——”
“（興奮又畏懼地）絕對不能鬆懈！難道你看不見天空的情況？一但這麵屏障破碎，我們都會死——不，叔父會保護我，但你們恐怕沒法幸存！這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你們自己！堅持住！”
“（痛苦地）我....我在燃燒，阿拉洛斯....我的血液....”
“那就讓它燒！榨幹你體內的最後一點魔力！我以火焰之心家族繼承人的身份向你許諾，不論你遭受到什麽損傷，隻要你能活下來，我就一定會做出彌補，如果我做不到，我就去懇求我的叔父，總之，一定要堅持下去！”
“（虛弱地）好....阿拉....洛斯....”
“（激動又崇敬地）我和你們一樣，正在透支我的魔力，但不要被折磨和擔憂壓倒，抬起頭吧，我的同胞們，將這黑色的烈日銘記於心，這就是世上最傑出的魔法技藝，也是最接近神的力量....叔父已經將他的課題編撰成論文提交，隻要活下去，你們有朝一日或許也能追上偉大的拉法耶·火焰之心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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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壞的情況沒有發生，當艾默裏克迴到現實時，他看見了熟悉的女孩，以及她身後那枚漂浮的巨大水晶.
他還記得當他上次來到這裏時，即使不在核心區域，空氣中充斥的魔力也遠比其他任何地方濃鬱，但現在，周圍的空氣幹燥，牆壁和地麵上遍布火焰灼燒後留下的焦痕，這也是他第一次近距離觀察這座哨站裏的聖物，可這枚水晶早已黯淡無光。
那些曾精密有序的魔紋如今支離破碎，又被另一種格格不入的力量強行粘連在一起，看得出來，即使修複者已經竭盡全力，也無法讓它恢複原本的樣貌，更遑論功能....就像他們的騎士團一樣。
麵對著活聖人詢問的目光，艾默裏克點了點頭，最終把視線轉迴那個女孩身上，疲憊地問：
“您沒事吧，女士？”
“當然....有事，”
她看起來虛弱極了，皮膚蒼白，黑發幹枯，連瞳孔也變得渙散，她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個微笑，但仿佛光是這個動作就已經耗盡了她剩餘的所有力量，讓人懷疑她會不會下一秒就暈倒在地：
“不過應該比你們好多了。”
活聖人輕輕敲了敲她的盔甲，吸引了艾默裏克的視線，在短暫的目光交流後，他理解了對方的打算——她打算出去看看其他人的情況，但不知道這對眼前的女士來說是否禮貌。
得到讚成之後，活聖人才腳步輕盈地退出了這座狹小的聖殿，艾默裏克牽動著臉上的肌肉，即使他已經極力嚐試，最終流露在臉上的也不是重逢舊友的喜悅，而是苦澀和哀傷：
“我們的確遭遇了重創，但金鴉神仍在庇佑我們，不論如何，我想我們最終都會活下來，可....恕我直言，女士，您看起來並不像我們這樣幸運，我想您需要休息。”
“再說吧，先把我的事情做完，”
孫雨文能感覺到她的嘴角越發僵硬，她越來越難以承擔維持這個笑容的代價，她知道她看起來一定很醜，但不論如何，難看的笑容總比哭喪著臉要好：
“這裏的味道不太友好，先出去吧....”
她垂下視線，看起來有些猶豫，又或者她隻是單純地過於疲憊，過了大約半分鍾，她才用微不可聞的聲音，顫抖著，畏縮地說：
“我能不能去看看那些幸存的平民？”
假如不是艾默裏克還沒放鬆警惕，他恐怕不會聽到這句話，他皺著眉，看著這個年紀輕輕就已被痛苦填滿的女孩，他知道，這年輕的女士正經受著精神上的可怕煎熬，而這恐怖情緒的來源早就寫在了她異於常人的長發和瞳孔上。
她來自另一個世界，任何人隻要一看她那黑夜般神秘而深邃的眼睛就能明白這點，從某種層麵上來說，那些挑起戰爭，又在戰爭中毫不猶豫地施暴的人正是她的族人。
出於憐憫，艾默裏克最終決定迴絕她的要求：“大多數人都死了，但有些人依靠金鴉神的聖物活了下來，別擔心，他們會在這裏得到——”
“不行，我必須去看看，”
她突然抬起頭，語氣堅定而自信，仿佛又變迴了核爆之前的那個女孩，她的表情平靜，目光中透露的隻有不可動搖的決心：“或許我能幫上一點忙。”
艾默裏克歎了口氣：“好吧，我會陪您一起去，帶路吧，女士。”
孫雨文又露出了感謝的笑容，可她的眉毛馬上就彎曲成擔憂的弧度，清澈的瞳孔也蒙上一層灰暗的神色，她把那些幸存者放在哨站的生活區裏，這是她能找到的環境最好的地方，事實證明，艾默裏克的跟隨很有必要，如果沒有他的幫助，恐怕那些已經如同驚弓之鳥般過度警惕的聖人們不會放她通過。
時至今日，魔網上依舊能夠找到烈陽騎士團從黃金港出征時的留影，那時他們是多麽閃耀，多麽驕傲，可現在，這些高尚的人們一刻也不敢鬆開自己的武器，而他們的視線甚至比手中的寶劍更加銳利，在每一片陰影和每一張陌生的麵孔上無情地劃過，這場戰爭已經將他們的生命和善良都逼上了絕路。
艾默裏克的同伴們位於核爆中央，受到的傷害最為嚴重，許多人至今還沒有蘇醒的跡象，但即便如此，他們的同伴也沒有把他們放在精靈的床鋪上，隻是仔細地排列在過道，看著那些熟悉卻毫無生氣的臉，孫雨文的嘴角仿佛掛上了千斤重擔，再也無法維持先前的弧度。
他們不是死了，她知道，可——
“或許今天就到這裏，您需要休息，女士。”
“不。”
她語氣幹澀地迴答，目不轉睛地盯著那第一個房間裏溢出的青色微光，拖動著沉重的腳步，她向房間內投去一瞥，下一刻，無法言喻的恐懼和痛苦包圍了她，那房間中央躺著的已經不是人，而是一團模糊不清，冰冷刺眼的青色光球。
“我猜測這是米莉亞女士，我們位於核爆中心，因此在核爆發生後，隻有她和我們一起幸存了下來，卻變成了....這個樣子，包裹著她的力量和金鴉神賜予我們的截然不同，我們也不知道那是什麽，我曾嚐試把它拖到我的同伴中間，但它卻拒絕我的觸碰，不知道您是怎麽把她帶到這裏的，”
艾默裏克的語氣格外低沉，數以千計的平民在短短數秒內化作灰燼，而他在目睹那一切之後還活了下來，這種感覺足以讓人發狂，可現在，他還不得不假裝自己足夠堅強：
“往好的方麵想，至少她應該還活著，總比那些....再也見不到的人要好。”
往好的方麵想？
孫雨文痛苦地捂著臉，站在這裏，她的迴憶開始不斷湧出，她怎麽能忘記如果不是她一次又一次地求請援助，或許學姐就不會躺在這裏，她的同伴，還有那些精靈法師和士兵們也不必化作灰燼，如果不是她，或許那些人都還活著，或許他們還有光明的前途，而不是毫無意義地斷送在這裏。
早在救走聖人們的時候，她就已經匆匆瞥過戰場上的情況，她以為自己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現實給她上了殘酷的一課。
“您還好吧，女士？”
“我沒事，”
孫雨文不敢迴頭，她的表情一定猙獰得可怕，她看不見自己的臉，卻能通自己的過聲音來想象，兩塊粗糙的石頭堵在她的喉嚨上，摩擦發出的聲音粗糙得可怕，取代了她原本的情感和話語：
“繼續吧。”
走廊裏迴蕩著詭異的風聲，像是氣流通過微小縫隙時的尖銳唿嘯，又像人類在垂死之際的哀鳴，令人毛骨悚然，而當孫雨文終於鼓起勇氣邁出一步，並朝房間內投出視線的時候，她看到了一副永生難忘的景象。
她的恐懼在胃中翻湧，險些從嘴角溢出，血液在驟然間凝固，讓她的眼前一片漆黑，她感到一陣天旋地轉，本就千瘡百孔的意誌終於折斷，再也無法支撐虛弱的雙腿，幸好艾默裏克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下，才沒有讓她摔在那些昏迷不醒的聖人們身上。
“該走了，女士，”這一次，艾默裏克的語氣不容反駁：“我送您迴核心區，我們會負責看守前哨，好好睡一覺。”
那女孩深深低著頭，捂著臉，發出一聲模糊不清的嗚咽，難以分別她是在迴答，還是單純被洶湧的情緒所擊潰，但不論她怎麽想，艾默裏克都決定強硬地抓著她的一隻手臂，把她往核心區的方向拖。
在路上，艾默裏克遇見了萊昂，他的表情陰沉得可怕，仿佛有一團烏雲紮根在他的臉上，艾默裏克目睹著他走進居住區，手裏還捧著活聖人的烈陽大號，兩人沒有產生任何交流，隻是壓抑地擦肩而過。
或許他打算為那些幸存者祈禱，希望金鴉神能拯救他們，但如果連維持聖人們的生命都如此艱難，那些普通人....艾默裏克歎了口氣。
他在核心區把孫雨文放下，這裏明顯不適合居住，但按照他的理解，這女孩可能更願意呆在這裏，因為隻有這裏才是最接近金鴉神的地方，而她也需要一點私人空間，在他即將轉身離開時，那女孩突然虛弱地說：
“有件事你們需要知道，這座哨站撐不了太久....發生了一些事情，這枚核心已經被損毀了，我最多隻能用它再施一次法，不論你們打算把人送走還是想要更多物資，都最好趁早告訴我。”
艾默裏克沉默了幾秒，最終，他沉默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謝謝，女士。”
當艾默裏克費力關上沉重的大門，整個房間陷入一片封閉的幽暗時，孫雨文的肩膀才終於徹底垮下，她癱倒在院長留下的宏偉造物麵前，迴憶和悔恨在黑暗中遊弋，不斷地向她發起襲擊，可不等她看清那段情緒的來源，它就已經退迴混亂的思維當中，同時在她目光不及的位置，另一頭餓狼對著她狠狠咬下，從她逐漸模糊的意識上撕下鮮血淋漓的一塊。
“對不起....對不起....我....我很抱歉....對不起....都是我的....”
她緊緊抱著那枚水晶，在孤獨中崩潰地失聲痛哭，但其中銘刻的魔紋早已遭到破壞，即使她竭力修複，也隻是讓這枚核心延緩了自毀的進程，它與金鴉神的聯係正在斷裂，冰冷而光滑的觸感不能帶來任何慰藉，也沒有給予她任何迴應。
“對不起....對不起....”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被臉上的刺痛驚醒，隨意抹掉那些幹結的痕跡，孫雨文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她花了不少時間才勉強找迴平衡，跌跌撞撞地走到大門前，通過與核心的聯係，她能輕易打開這麵沉重的屏障，而這聲響也引起了聖人們的注意。
她迷茫地看著那些陌生的麵孔，直到艾默裏克和另外兩人匆匆趕來，孫雨文才找迴了一點活著的實感，當看到她的那一刻，烈陽騎士團的團長主動後退一步，將交涉的責任讓渡給和她更熟的艾默裏克，而這男人看起來比上次分別時還要憔悴許多。
“您終於醒了，女士，請原諒我不得不抓緊時間，”
他看起來有些緊張，而且相當猶豫，他似乎原本已經做出了決定，卻又突然開始掙紮，維拉幾次想要開口，卻被他伸手擋住，最終，理智占據了上風，艾默裏克沉重而堅定地說：
“我們已經決定了，我們需要物資。”
伴隨著他的話語，一股頹廢而哀傷的風暴席卷了在場的聖人們，他們低下頭，或者伸手捂住臉，甚至有人開始失聲低泣，所有人都清楚這意味著什麽，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活聖人，烈陽騎士團的團長沒有親口說出這個決定，這或許意味著正義和善良還有徹底死去...他們眼前還有微小的希望。
萊昂把頭偏向一側，他看到有許多人向著艾默裏克單膝跪下，另一邊，那女孩再也擠不出半點笑容，隻能沙啞地讚同：
“你是對的，艾默裏克大人，他們身上沾滿了輻射，魯莽地把他們送走隻會造成更多汙染，我們不是在殺人，我們拯救了更多的人。”
也許金鴉神....
想起那些至今都未蘇醒的同伴，艾默裏克最終把他的請求和疑問咽了下去，平心而論，金鴉神給予他們的已經比曆史上任何一位神明給予它信徒的都要多，事情會變成如今的模樣，完全出於他們的無能和弱小，即便如此，金鴉神也沒有降下任何懲罰，仍在給予他們更多恩惠。
從知識到力量，金鴉神已經給予了他們所需的一切，假如他能和那頭遮天蔽日的黑色巨龍一樣強大，今天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孫雨文不敢再多看這些聖人們一眼，她狼狽地逃離眼前這可悲的畫麵，開始用魔網向蘭德爾發送信息，和過去一樣，她的前幾次聯絡都石沉大海，直到第六次，對麵才終於同意了她的通訊。
對麵的男人坐在一片雜亂的筆記和工具前，就在通訊接通的瞬間，他的頭還歪向一側，然後才突然驚醒，不滿地對孫雨文說：
“我真該把你引薦給艾琳女士，這樣你就有比我地位更高，更有實力的人可以騷擾了....說吧，我又要幫你做什麽？”
孫雨文已經放棄了嚐試，她用魔力撐起嘴角，但還沒來得及開口，蘭德爾就皺著眉打斷了她：
“別這樣笑，我有點害怕，怎麽迴事？你跟我說實話，發生了什麽？”
所有的偽裝都在瞬間崩潰，本以為幹涸的眼角又變得濕潤，孫雨文幾乎帶著哭腔迴答：“一場核爆。”
“核爆？看來我運氣不錯，居然在那之前....”
蘭德爾先是下意識地笑了笑，但很快，他的表情也僵住了，陰影蓋住他的雙眼，嘴角抽搐幾次，最後，他語氣低沉地說：
“希望你知道，即使我願意為你提供幫助，我們的物資也是有限的，藥草和食物還有很多——雖然我不知道這些東西還有沒有用，但鐵和毛皮的儲量即將見底，王城裏更是快看不到馬車的蹤跡了，不過我還是能給你們弄來最後幾架，當然，戰馬沒法在輻射裏生存，所以你們得自己想辦法提供動力....”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讓孫雨文以為這就是學院還能提供的全部，於是她隻能失落卻誠摯地說：“謝謝——”
“我知道你很失望，可我又能做什麽呢？倉庫裏確實還有不少東西，但我想這些東西對你們來說都沒有用，而我也不能浪費，我最後能做的，就是把這件事告訴艾琳女士，也許她會有迴應，隻是....”
男人壓低了聲音，表情也變得無奈，他小聲地忠告：“別抱太大期望，她畢竟不是我們的導師。”
孫雨文再次沉重地點頭，她的語氣已經逐漸恢複平靜：“謝謝，蘭德爾。”
“就這樣吧，我想導師還沒有放棄你們，隻要那些幸存者足夠堅強，我想他們之中一定有人能活下來的，至於你，別想太多，你沒法救下你見到的每一個人，記住不論你想做什麽，首先你得活著才行....”
孫雨文沉默地聽著，她對這些話沒有半點興趣，難道她不知道這些道理？她再清楚不過，她需要的是奇跡，而不是蒼白無力的言語，這些安慰隻能激起她的煩躁和憤怒，隻是出於對蘭德爾的尊敬和良好的教養，她強忍著沒有說話。
通訊的另一頭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於是場麵陷入了一片難堪的沉寂，蘭德爾的表情尷尬，他幾次想要開口，最終卻什麽也沒說，隻是更加沉重地歎了口氣，最後，他一言不發地結束了通訊，隻通過魔網留下一條短訊：
【做好準備，我會在一百分鍾內準備好所有可能有用的東西】
“（緊張地）所有法師退迴牆後！立即準備架設屏障，那邊的人類——我知道你能聯係到你的女主人，告訴她，別再玩她的軍棋遊戲了，我們需要她的全力幫助！”
“是，阿拉洛斯先生！”
“（憤怒地）你怎麽敢——”
“（更加憤怒地）快去！現在沒時間讓你展示你那貧瘠的語言和低俗的教養，如果——他來了！”
“（驚恐地）那....那是什麽？”
“（畏懼地）天空燒起來了....”
“（痛哭流涕地）太陽從空中墜下....無辜者將....將....這是神罰，我們做錯了什麽....”
“廢物！堅持住，我的同胞們！飛掠天空的正是我的叔父，大導師拉法耶·火焰之心！他的偉力將摧毀牆外的惡魔大軍，而我們要承受的不過是他展翅的餘波！堅持住！”
“（艱難地）這....太....沉重了！我快要——”
“（興奮又畏懼地）絕對不能鬆懈！難道你看不見天空的情況？一但這麵屏障破碎，我們都會死——不，叔父會保護我，但你們恐怕沒法幸存！這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你們自己！堅持住！”
“（痛苦地）我....我在燃燒，阿拉洛斯....我的血液....”
“那就讓它燒！榨幹你體內的最後一點魔力！我以火焰之心家族繼承人的身份向你許諾，不論你遭受到什麽損傷，隻要你能活下來，我就一定會做出彌補，如果我做不到，我就去懇求我的叔父，總之，一定要堅持下去！”
“（虛弱地）好....阿拉....洛斯....”
“（激動又崇敬地）我和你們一樣，正在透支我的魔力，但不要被折磨和擔憂壓倒，抬起頭吧，我的同胞們，將這黑色的烈日銘記於心，這就是世上最傑出的魔法技藝，也是最接近神的力量....叔父已經將他的課題編撰成論文提交，隻要活下去，你們有朝一日或許也能追上偉大的拉法耶·火焰之心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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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壞的情況沒有發生，當艾默裏克迴到現實時，他看見了熟悉的女孩，以及她身後那枚漂浮的巨大水晶.
他還記得當他上次來到這裏時，即使不在核心區域，空氣中充斥的魔力也遠比其他任何地方濃鬱，但現在，周圍的空氣幹燥，牆壁和地麵上遍布火焰灼燒後留下的焦痕，這也是他第一次近距離觀察這座哨站裏的聖物，可這枚水晶早已黯淡無光。
那些曾精密有序的魔紋如今支離破碎，又被另一種格格不入的力量強行粘連在一起，看得出來，即使修複者已經竭盡全力，也無法讓它恢複原本的樣貌，更遑論功能....就像他們的騎士團一樣。
麵對著活聖人詢問的目光，艾默裏克點了點頭，最終把視線轉迴那個女孩身上，疲憊地問：
“您沒事吧，女士？”
“當然....有事，”
她看起來虛弱極了，皮膚蒼白，黑發幹枯，連瞳孔也變得渙散，她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個微笑，但仿佛光是這個動作就已經耗盡了她剩餘的所有力量，讓人懷疑她會不會下一秒就暈倒在地：
“不過應該比你們好多了。”
活聖人輕輕敲了敲她的盔甲，吸引了艾默裏克的視線，在短暫的目光交流後，他理解了對方的打算——她打算出去看看其他人的情況，但不知道這對眼前的女士來說是否禮貌。
得到讚成之後，活聖人才腳步輕盈地退出了這座狹小的聖殿，艾默裏克牽動著臉上的肌肉，即使他已經極力嚐試，最終流露在臉上的也不是重逢舊友的喜悅，而是苦澀和哀傷：
“我們的確遭遇了重創，但金鴉神仍在庇佑我們，不論如何，我想我們最終都會活下來，可....恕我直言，女士，您看起來並不像我們這樣幸運，我想您需要休息。”
“再說吧，先把我的事情做完，”
孫雨文能感覺到她的嘴角越發僵硬，她越來越難以承擔維持這個笑容的代價，她知道她看起來一定很醜，但不論如何，難看的笑容總比哭喪著臉要好：
“這裏的味道不太友好，先出去吧....”
她垂下視線，看起來有些猶豫，又或者她隻是單純地過於疲憊，過了大約半分鍾，她才用微不可聞的聲音，顫抖著，畏縮地說：
“我能不能去看看那些幸存的平民？”
假如不是艾默裏克還沒放鬆警惕，他恐怕不會聽到這句話，他皺著眉，看著這個年紀輕輕就已被痛苦填滿的女孩，他知道，這年輕的女士正經受著精神上的可怕煎熬，而這恐怖情緒的來源早就寫在了她異於常人的長發和瞳孔上。
她來自另一個世界，任何人隻要一看她那黑夜般神秘而深邃的眼睛就能明白這點，從某種層麵上來說，那些挑起戰爭，又在戰爭中毫不猶豫地施暴的人正是她的族人。
出於憐憫，艾默裏克最終決定迴絕她的要求：“大多數人都死了，但有些人依靠金鴉神的聖物活了下來，別擔心，他們會在這裏得到——”
“不行，我必須去看看，”
她突然抬起頭，語氣堅定而自信，仿佛又變迴了核爆之前的那個女孩，她的表情平靜，目光中透露的隻有不可動搖的決心：“或許我能幫上一點忙。”
艾默裏克歎了口氣：“好吧，我會陪您一起去，帶路吧，女士。”
孫雨文又露出了感謝的笑容，可她的眉毛馬上就彎曲成擔憂的弧度，清澈的瞳孔也蒙上一層灰暗的神色，她把那些幸存者放在哨站的生活區裏，這是她能找到的環境最好的地方，事實證明，艾默裏克的跟隨很有必要，如果沒有他的幫助，恐怕那些已經如同驚弓之鳥般過度警惕的聖人們不會放她通過。
時至今日，魔網上依舊能夠找到烈陽騎士團從黃金港出征時的留影，那時他們是多麽閃耀，多麽驕傲，可現在，這些高尚的人們一刻也不敢鬆開自己的武器，而他們的視線甚至比手中的寶劍更加銳利，在每一片陰影和每一張陌生的麵孔上無情地劃過，這場戰爭已經將他們的生命和善良都逼上了絕路。
艾默裏克的同伴們位於核爆中央，受到的傷害最為嚴重，許多人至今還沒有蘇醒的跡象，但即便如此，他們的同伴也沒有把他們放在精靈的床鋪上，隻是仔細地排列在過道，看著那些熟悉卻毫無生氣的臉，孫雨文的嘴角仿佛掛上了千斤重擔，再也無法維持先前的弧度。
他們不是死了，她知道，可——
“或許今天就到這裏，您需要休息，女士。”
“不。”
她語氣幹澀地迴答，目不轉睛地盯著那第一個房間裏溢出的青色微光，拖動著沉重的腳步，她向房間內投去一瞥，下一刻，無法言喻的恐懼和痛苦包圍了她，那房間中央躺著的已經不是人，而是一團模糊不清，冰冷刺眼的青色光球。
“我猜測這是米莉亞女士，我們位於核爆中心，因此在核爆發生後，隻有她和我們一起幸存了下來，卻變成了....這個樣子，包裹著她的力量和金鴉神賜予我們的截然不同，我們也不知道那是什麽，我曾嚐試把它拖到我的同伴中間，但它卻拒絕我的觸碰，不知道您是怎麽把她帶到這裏的，”
艾默裏克的語氣格外低沉，數以千計的平民在短短數秒內化作灰燼，而他在目睹那一切之後還活了下來，這種感覺足以讓人發狂，可現在，他還不得不假裝自己足夠堅強：
“往好的方麵想，至少她應該還活著，總比那些....再也見不到的人要好。”
往好的方麵想？
孫雨文痛苦地捂著臉，站在這裏，她的迴憶開始不斷湧出，她怎麽能忘記如果不是她一次又一次地求請援助，或許學姐就不會躺在這裏，她的同伴，還有那些精靈法師和士兵們也不必化作灰燼，如果不是她，或許那些人都還活著，或許他們還有光明的前途，而不是毫無意義地斷送在這裏。
早在救走聖人們的時候，她就已經匆匆瞥過戰場上的情況，她以為自己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現實給她上了殘酷的一課。
“您還好吧，女士？”
“我沒事，”
孫雨文不敢迴頭，她的表情一定猙獰得可怕，她看不見自己的臉，卻能通自己的過聲音來想象，兩塊粗糙的石頭堵在她的喉嚨上，摩擦發出的聲音粗糙得可怕，取代了她原本的情感和話語：
“繼續吧。”
走廊裏迴蕩著詭異的風聲，像是氣流通過微小縫隙時的尖銳唿嘯，又像人類在垂死之際的哀鳴，令人毛骨悚然，而當孫雨文終於鼓起勇氣邁出一步，並朝房間內投出視線的時候，她看到了一副永生難忘的景象。
她的恐懼在胃中翻湧，險些從嘴角溢出，血液在驟然間凝固，讓她的眼前一片漆黑，她感到一陣天旋地轉，本就千瘡百孔的意誌終於折斷，再也無法支撐虛弱的雙腿，幸好艾默裏克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下，才沒有讓她摔在那些昏迷不醒的聖人們身上。
“該走了，女士，”這一次，艾默裏克的語氣不容反駁：“我送您迴核心區，我們會負責看守前哨，好好睡一覺。”
那女孩深深低著頭，捂著臉，發出一聲模糊不清的嗚咽，難以分別她是在迴答，還是單純被洶湧的情緒所擊潰，但不論她怎麽想，艾默裏克都決定強硬地抓著她的一隻手臂，把她往核心區的方向拖。
在路上，艾默裏克遇見了萊昂，他的表情陰沉得可怕，仿佛有一團烏雲紮根在他的臉上，艾默裏克目睹著他走進居住區，手裏還捧著活聖人的烈陽大號，兩人沒有產生任何交流，隻是壓抑地擦肩而過。
或許他打算為那些幸存者祈禱，希望金鴉神能拯救他們，但如果連維持聖人們的生命都如此艱難，那些普通人....艾默裏克歎了口氣。
他在核心區把孫雨文放下，這裏明顯不適合居住，但按照他的理解，這女孩可能更願意呆在這裏，因為隻有這裏才是最接近金鴉神的地方，而她也需要一點私人空間，在他即將轉身離開時，那女孩突然虛弱地說：
“有件事你們需要知道，這座哨站撐不了太久....發生了一些事情，這枚核心已經被損毀了，我最多隻能用它再施一次法，不論你們打算把人送走還是想要更多物資，都最好趁早告訴我。”
艾默裏克沉默了幾秒，最終，他沉默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謝謝，女士。”
當艾默裏克費力關上沉重的大門，整個房間陷入一片封閉的幽暗時，孫雨文的肩膀才終於徹底垮下，她癱倒在院長留下的宏偉造物麵前，迴憶和悔恨在黑暗中遊弋，不斷地向她發起襲擊，可不等她看清那段情緒的來源，它就已經退迴混亂的思維當中，同時在她目光不及的位置，另一頭餓狼對著她狠狠咬下，從她逐漸模糊的意識上撕下鮮血淋漓的一塊。
“對不起....對不起....我....我很抱歉....對不起....都是我的....”
她緊緊抱著那枚水晶，在孤獨中崩潰地失聲痛哭，但其中銘刻的魔紋早已遭到破壞，即使她竭力修複，也隻是讓這枚核心延緩了自毀的進程，它與金鴉神的聯係正在斷裂，冰冷而光滑的觸感不能帶來任何慰藉，也沒有給予她任何迴應。
“對不起....對不起....”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被臉上的刺痛驚醒，隨意抹掉那些幹結的痕跡，孫雨文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她花了不少時間才勉強找迴平衡，跌跌撞撞地走到大門前，通過與核心的聯係，她能輕易打開這麵沉重的屏障，而這聲響也引起了聖人們的注意。
她迷茫地看著那些陌生的麵孔，直到艾默裏克和另外兩人匆匆趕來，孫雨文才找迴了一點活著的實感，當看到她的那一刻，烈陽騎士團的團長主動後退一步，將交涉的責任讓渡給和她更熟的艾默裏克，而這男人看起來比上次分別時還要憔悴許多。
“您終於醒了，女士，請原諒我不得不抓緊時間，”
他看起來有些緊張，而且相當猶豫，他似乎原本已經做出了決定，卻又突然開始掙紮，維拉幾次想要開口，卻被他伸手擋住，最終，理智占據了上風，艾默裏克沉重而堅定地說：
“我們已經決定了，我們需要物資。”
伴隨著他的話語，一股頹廢而哀傷的風暴席卷了在場的聖人們，他們低下頭，或者伸手捂住臉，甚至有人開始失聲低泣，所有人都清楚這意味著什麽，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活聖人，烈陽騎士團的團長沒有親口說出這個決定，這或許意味著正義和善良還有徹底死去...他們眼前還有微小的希望。
萊昂把頭偏向一側，他看到有許多人向著艾默裏克單膝跪下，另一邊，那女孩再也擠不出半點笑容，隻能沙啞地讚同：
“你是對的，艾默裏克大人，他們身上沾滿了輻射，魯莽地把他們送走隻會造成更多汙染，我們不是在殺人，我們拯救了更多的人。”
也許金鴉神....
想起那些至今都未蘇醒的同伴，艾默裏克最終把他的請求和疑問咽了下去，平心而論，金鴉神給予他們的已經比曆史上任何一位神明給予它信徒的都要多，事情會變成如今的模樣，完全出於他們的無能和弱小，即便如此，金鴉神也沒有降下任何懲罰，仍在給予他們更多恩惠。
從知識到力量，金鴉神已經給予了他們所需的一切，假如他能和那頭遮天蔽日的黑色巨龍一樣強大，今天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孫雨文不敢再多看這些聖人們一眼，她狼狽地逃離眼前這可悲的畫麵，開始用魔網向蘭德爾發送信息，和過去一樣，她的前幾次聯絡都石沉大海，直到第六次，對麵才終於同意了她的通訊。
對麵的男人坐在一片雜亂的筆記和工具前，就在通訊接通的瞬間，他的頭還歪向一側，然後才突然驚醒，不滿地對孫雨文說：
“我真該把你引薦給艾琳女士，這樣你就有比我地位更高，更有實力的人可以騷擾了....說吧，我又要幫你做什麽？”
孫雨文已經放棄了嚐試，她用魔力撐起嘴角，但還沒來得及開口，蘭德爾就皺著眉打斷了她：
“別這樣笑，我有點害怕，怎麽迴事？你跟我說實話，發生了什麽？”
所有的偽裝都在瞬間崩潰，本以為幹涸的眼角又變得濕潤，孫雨文幾乎帶著哭腔迴答：“一場核爆。”
“核爆？看來我運氣不錯，居然在那之前....”
蘭德爾先是下意識地笑了笑，但很快，他的表情也僵住了，陰影蓋住他的雙眼，嘴角抽搐幾次，最後，他語氣低沉地說：
“希望你知道，即使我願意為你提供幫助，我們的物資也是有限的，藥草和食物還有很多——雖然我不知道這些東西還有沒有用，但鐵和毛皮的儲量即將見底，王城裏更是快看不到馬車的蹤跡了，不過我還是能給你們弄來最後幾架，當然，戰馬沒法在輻射裏生存，所以你們得自己想辦法提供動力....”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讓孫雨文以為這就是學院還能提供的全部，於是她隻能失落卻誠摯地說：“謝謝——”
“我知道你很失望，可我又能做什麽呢？倉庫裏確實還有不少東西，但我想這些東西對你們來說都沒有用，而我也不能浪費，我最後能做的，就是把這件事告訴艾琳女士，也許她會有迴應，隻是....”
男人壓低了聲音，表情也變得無奈，他小聲地忠告：“別抱太大期望，她畢竟不是我們的導師。”
孫雨文再次沉重地點頭，她的語氣已經逐漸恢複平靜：“謝謝，蘭德爾。”
“就這樣吧，我想導師還沒有放棄你們，隻要那些幸存者足夠堅強，我想他們之中一定有人能活下來的，至於你，別想太多，你沒法救下你見到的每一個人，記住不論你想做什麽，首先你得活著才行....”
孫雨文沉默地聽著，她對這些話沒有半點興趣，難道她不知道這些道理？她再清楚不過，她需要的是奇跡，而不是蒼白無力的言語，這些安慰隻能激起她的煩躁和憤怒，隻是出於對蘭德爾的尊敬和良好的教養，她強忍著沒有說話。
通訊的另一頭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於是場麵陷入了一片難堪的沉寂，蘭德爾的表情尷尬，他幾次想要開口，最終卻什麽也沒說，隻是更加沉重地歎了口氣，最後，他一言不發地結束了通訊，隻通過魔網留下一條短訊：
【做好準備，我會在一百分鍾內準備好所有可能有用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