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那句話——作為錢家最有悟性,也是最有慧根的兒子,錢孫南精通“禮、樂、射、禦、書、數”……


    在江南之地,眾人皆讚。


    無數東林黨的大佬,都羨慕錢謙益,還說什麽“生子當如錢孫南”……


    聽聽!


    上一個得到這稱唿的,還是三國時期,在逍遙津被張遼八百破十萬的孫仲謀。


    可以說,錢孫南從出生起,就一路順境,名譽加身,想要什麽就有什麽,從未有吃過苦頭……


    正是這樣的經曆,使得他的心氣很高,一身傲骨。


    天生的上位者,從來如此。


    生而不凡!


    但所有的一切,卻因為燕九的這一刀,而全盤崩潰……


    他實在沒想到,墨家會這麽決絕,敢下這樣的黑手。


    過分……


    太過分了!


    ……


    淒厲的慘叫聲中,錢孫南悲痛欲絕,眼睛裏都浮現出了血淚。


    痛是真的痛。


    除了生理上的,更多的,是來自於心理上的。


    堂堂錢家嫡子,未來的東林黨黨魁,現如今,變成了一個太監……


    你說說,這事兒,得有多搞笑?


    但那個出手,對他執行宮刑的男人,卻顯得很是平靜。


    他宛如看待一個死人那般,打量著錢孫南,緩聲說道:“還是不說?”


    錢孫南突然感覺到了一陣說不出來的恐懼。


    他不是沒有遇到過強橫的敵人……


    但著實沒有遇到過這樣的。


    他咬牙切齒,怒聲罵道:“瘋子,你們都是瘋子……”


    “瘋嗎?”


    旁邊的司徒武終於忍不住了,開口說道:“你們弄死老方的時候,不覺得自己也瘋了嗎?你他媽什麽檔次,敢動墨家的人?”


    “是!”


    失去了二弟的錢孫南,似乎也忘卻了作為儒生的教養與習慣。


    他吐出一口血水,狂笑著說道:“就是我弄死的那胖老頭兒,哈哈——你們知道嗎?我在他身上,上了三十種刑罰,媽的,真是個硬漢了,愣是一點有用的情報,都沒有說……”


    “艸!”


    聽到他繪聲繪色地描繪著折磨方孝正的情景,燕九勃然大怒,那把銀色的手術刀,陡然飛起。


    眼看著即將落到了錢孫南的脖子處,卻被兩根手指,給緊緊夾住了。


    出手的,正是旁邊的司徒武。


    這位黑翼堂的副堂主,平靜地說道:“小燕,控製一下自己的情緒——他這是在故意激怒你,隻求速死而已……”


    燕九眼睛裏滿是血絲,但聽到司徒武的話語,卻也冷靜下來。


    方孝正,司徒武……


    兩人一同出身黑翼堂,是秘密戰線裏麵聯係最為緊密的同誌。


    所以他叫“老方”,而燕九等人則叫“方老”……


    語序顛倒,關係截然不同。


    要說難過與痛苦……


    司徒武比任何人都更甚。


    然而情緒可以有,但不能影響工作。


    燕九收刀,馬上道歉:“對不起,我的、我的……”


    司徒武走上近前來,說:“行了,你們幾個休息吧,後麵的事兒,我來吧——掏出情報之後,後續的處理,還得你們弑神小隊來弄呢……”


    他挽著袖子,臉色平靜地說著。


    什麽褚遠、馮老炮什麽的,都是臨時湊數的……


    要論專業,作為黑翼堂的副堂主,隻能說一句話——舍我其誰?


    ……


    “什麽?”


    看著匆匆來訪的柳如是,聽她講起了城中之事,耐庵先生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沉默了一會兒,他說:“那幫劫走孫南之人,可有留下什麽話語?”


    柳如是帶著書童過來的。


    作為當事人,書童連連搖頭,說:“沒有,就是殺人、搶人、撤退——行動很專業,幾乎是一瞬間,人就不見了……”


    “不留話啊……”


    耐庵先生聽到,下意識地轉頭,看向了窗外的遠處。


    天空烏雲一片,低沉沉的……


    就仿佛眾人的心情一般,盡是陰霾。


    事實上,當徐建業帶著禮物迴返,與自己匯報之時,他就預料到了墨家可能會做出過激的行為。


    但他萬萬沒有想到,對方居然這麽激進。


    直接當街擄人!


    而且還是在龍門學院的附近……


    當真是沒有王法啊!


    王朝末日、禮樂崩壞啊……


    耐庵先生心中很是憤怒,如果蒼耳子在,他甚至想要指著對方的鼻子大罵:“瞧瞧你都帶出了一幫什麽玩意兒……”


    無君無父!


    但蒼耳子早已隱退,接任他钜子之位的那個陳九暮,雖說是他的外孫女婿,但兩人並未見過麵。


    甚至都說不上認識。


    想到這裏,耐庵先生一陣煩躁,然後說道:“所以,孫南到底參與沒參與針對方孝正的襲擊——如是,你我是老朋友了,這個時候,你一定不能再瞞我……”


    柳如是苦笑,說:“這個我真不知道,不過給孫南當護衛的那個常寬,有點可疑……”


    ……


    常寬?


    聽到柳如是說出這個名字,耐庵先生腦海裏頓時就浮現出了一個陰沉男人的麵容。


    他知道,那個常寬,之前是個朝廷通緝的江洋大盜,後來跟了錢謙益。


    此人是錢謙益,乃至於整個東林黨的黑手套……


    不知道做過多少可怕勾當。


    隻不過,萬萬沒想到,這個家夥,居然敢對方孝正下手。


    聯想起前因後果,他瞬間意識到了一件事情。


    “來人!”


    耐庵先生大聲喊著,在外麵候著的徐建業,立刻帶人過來,問:“老師,怎麽了?”


    耐庵先生開口說道:“現在,立刻,馬上,搬離東安亭……”


    東安亭是錢謙益的產業。


    此刻耐庵先生落腳於此,也不過是暫住而已。


    結果東林黨這幫人,卻是借著自己的名頭,開始胡搞,甚至都謀算起了墨家來——這一刻,耐庵先生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


    他精通卜卦、擅長廟算,自覺謀算千裏之外,頗有心得……


    然而對於人心,終究還是過於低估了。


    聯想起墨家對於自己的態度,耐庵先生一陣心慌。


    徐建業一臉懵逼,而旁邊的柳如是直接哭了,哀傷地說道:“耐庵先生,孫南也在你門下學過,你真就不想救他嗎?”


    耐庵先生歎氣,說:“我正是想要救他,所以才搬離此地。”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繼續住在東安亭,屬於屁股坐歪了。


    隻有離開這兒,擺正立場,方才有機會,挺直腰杆,跟墨家對話。


    心裏謀算著,耐庵先生苦笑一聲,說:“讓下人收拾吧,然後派個人去龍門書院,讓懷安兄幫我收拾個小院來——你去洛邑四眼井,找那個巫門小官,說我有要事,求見蘇姑娘……”


    簡單收拾一下,耐庵先生出門。


    剛到門口,就有學生趕來匯報:“找到了,找到錢孫南錢公子了……”


    旁邊的柳如是無比激動:“在哪兒呢?”


    學生看了她一眼,低頭說道:“腦袋掛在了東門大街……”


    耐庵先生:“……”


    柳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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