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聲音在迎賓閣的靜謐中迴蕩,他的唿吸聲清晰可聞。


    伏念的額頭上滲出了細小的汗珠,他的眼神緊緊地盯著張良,心中無聲地呐喊著:


    千萬不要做傻事!


    識時務者為俊傑!


    忍一時風平浪靜!


    退一步海闊天空!


    可惜,張良聽不到伏念心中的呐喊,他也不想做一名識時務者。


    張良微側著雙目,通紅的雙眼冷冽的盯著蕭何,他的眼神中,充滿了對大秦的仇恨和決絕!


    蕭何說他可以,他可以為了儒家忍,即便蕭何說的再多,他為了儒家都可以忍。


    但是流沙不行!


    流沙中有他想要保護的人——赤練!


    以前的韓國紅蓮公主。


    韓非的妹妹。


    他與韓非可是摯友,韓非去往秦國,雖沒有讓張良照顧紅蓮公主,但紅蓮公主在流沙裏,就已經在張良的保護範圍內了。


    但蕭何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戰張良的底線。


    他知道,蕭何要的隻是他的一個態度。


    對大秦俯首稱臣,對大秦唯命是從的態度。


    可是他無法低頭。


    他也不想低頭。


    他不想對著覆滅自己一切的暴秦低頭!


    家仇國恨,這怎麽敢忘?


    況且如果他低頭了,那他就不是曆史中於沙丘刺殺始皇帝的張良了!


    此刻,他不想再忍了……


    他再忍也無法平定心中的憤懣。


    是選擇終生活在屈辱之中,碌碌無為作一個禮儀先生?


    還是選擇直麵暴秦,將自己心中不忿傾瀉而出,綻放生命中最後一次烈焰?


    張良選擇了第二種。


    冷眼看著蕭何,之後,張良閉上雙眼,強迫自己最後一次冷靜下來。


    緩緩站起,張良快步走到伏念麵前,一手握住自身的長袍,一手拔出長劍,直麵伏念,冷聲說道:


    “儒家滿口仁義道德,但今日所見,屬實讓張良失望至極,今日之事皆是偽君子所為!”


    “儒家的道義與良心中的理想大相徑庭!”張良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中迴蕩,“張良自此退出儒家!!”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一聲破空之聲在他手中響起。


    他毫不猶豫地割掉自己的長袍,將其甩向伏念。


    伏念等人被他的舉動驚得大驚失色,他們連忙起身,不去管地上的斷袍,全都詫異地看著張良。


    蕭何卻是坐在原地,眼神微沉。


    看來,張良最終還是選擇與大秦站在了對立麵。


    在這個時候,一直沒有動靜的韓信也站了起來,他單手扶著佩戴在腰上的利劍,眼神微凝,注意著張良。


    伏念臉色驚愕,抬手指著張良想要說些什麽,最後嘴唇顫了顫,卻什麽話都沒有說。


    他明白,這是張良幫儒家最後一次了。


    從此之後,張良就與儒家恩斷義絕了。


    而張良之後的所作所為,也跟儒家沒有關係了。


    張良將自己摘出了儒家。


    麵對這樣的情況,伏念深吸一口氣,盡力壓製住內心的不舍和痛苦。


    他低下頭,用顫抖的雙手撿起那件被割破的袍子,然後緩緩地站起身來,用一種冷冽而堅定的語氣說道:“道不同,不相為謀……”


    “既如此,儒家從此之後將你除名!”他的聲音冷硬如鐵,“滾!!”


    蕭何冷眼看著這兩人的逢場作戲,心中不以為然。


    他知道伏念的態度已經表現出來了,儒家也確實想要投靠大秦。


    如果張良不退出儒家,那儒家肯定會受到牽連。


    所以,這場戲還不得不做。


    張良看著伏念,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的變化,他冷笑一聲,轉身離開了這個迎賓閣。


    蕭何韓信兩人對視一眼,韓信跟著出去了,蕭何留在原地沒有動作,他還有事情與伏念商議。


    蕭何不等伏念緩過神來,拱手說道:


    “恭喜儒家除掉一名逆徒。”


    伏念抬眼看了看蕭何,心裏明白他的意思。


    蕭何說這句就是表明張良後麵的事情已經與儒家沒有關係了,儒家保住了。


    可是聽到這句話,伏念心中怎麽都不是滋味。


    緩了片刻,伏念平複心情,對著蕭何拱手道:


    “抱歉,讓使者見笑了。”


    “在下竟不知張……張良是如此不忠不義之徒!”


    伏念顫抖的說完,便歎了口氣。


    蕭何笑了笑,“掌門,事已發生,無法改變,未來的路還很長,儒家還要繼續前行,不是嗎?”


    “使者言之有理。”伏念點了點頭。


    蕭何這才說起下一件事,“既然掌門可以為儒家弟子做出決定,那敢問儒家弟子名冊可在?”


    “有的,師弟,你前往師叔那取一下名冊。”


    儒家名冊基本都在長輩那邊,而荀子作為儒家目前輩分最大的人,名冊就在他的房內。


    顏路點點頭應下,知道伏念是怕他傷心,讓他去師叔的路上發泄完再迴來。


    顏路走後,蕭何跟伏念兩人又談起了儒生的人數,以及禮儀需要教導什麽的問題。


    而在外麵。


    沒有人阻攔張良離開。


    就連機械人都沒有阻攔。


    可是在他的身後,韓信帶著十幾名機械人跟在他的身後。


    張良聽到身後的動靜,不由苦笑一聲。


    心中的抱負未曾實現,心中的恨意也沒有發泄。


    他真的不甘心就這樣離開這個世界。


    可……


    “唉……”


    張良深深的歎了口氣,走出小聖賢莊,帶著韓信一路走到了郊外。


    韓信看著周圍的環境,突然開口說道:“還未選好掩埋之地嗎?信觀此地風水不錯,不若就在此地埋骨如何?”他的聲音很是平靜。


    張良停下,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轉身看著韓信。


    韓信的頭發有些嘈雜,眼神卻異常的平穩,臉色也麵無表情,似乎沒有什麽事情可以讓他的眼神產生波瀾。


    張良心生死誌,話似乎也多了起來,一手握住劍柄橫在身前,另一隻手藏在袖中,低沉的問道:


    “書中寫你用兵多多益善?這是真的嗎?”


    韓信沒有猶豫,很自信的點了點頭。


    “書中記載無錯。”


    “嗬,你這般本事為何要為暴秦效力?”


    “暴秦?”


    韓信奇怪的看著張良,他帶著的十幾名機械人已經將張良團團圍住了,甚至天上都站著三名機械人。


    別說張良自己一人,就是再來十萬大軍也救不了他。


    此刻韓信勝券在握,以前他惜字如金,現在也願意跟自己同名的漢初三傑的張良多聊聊。


    畢竟書中記載是那麽真實。


    而且他迴去也沒啥事幹,儒家弟子如何安排那是蕭何的事情。


    他跟太子殿下過來是為了處理另一件事情。


    韓信手指遠處的城池。


    “你看他們現在生活的如何?”韓信反問張良。


    張良順著手指望去,雙眼低眉,說不出話。


    他對眼下的大秦國,心中充滿了複雜的情緒。


    但恨終歸大於一切。


    韓信見狀,也知道張良什麽想法,“你不過被仇恨迷住了雙眼,不願承認此刻的大秦國泰民安。”


    “但,事實就是事實。”


    “不論你怎麽說,你怎麽恨。”


    “眼下的大秦並不是你口中的暴秦。”


    “至於我為何為大秦效力。”


    “幸得太子殿下賞識,為施展心中抱負,求爵得將,有什麽奇怪嗎?”


    “哼!求爵得將?”張良冷笑一聲。


    “張良不否認大秦的軍功進爵製,但也正因這製度,大秦持久不了。”


    “為何?”韓信奇怪的看著張良。


    “成也製度,敗也製度。”


    “現在大秦已經統一天下了,軍功進爵製卻還沒有廢除,當真可笑!”


    “等著吧,因為這個製度,大秦堅持不了多久,就會被求功心切的天下百姓掀翻!”


    “我在下麵等著你們!”張良冷笑一聲說道。


    “是嗎?”


    誰料韓信沒有如張良想象的反應,而是麵無表情。


    “你既然能看明白這個,你覺得大秦的百官看不到嗎?”


    “天底下不是隻有你一個聰明人。”


    “那你可知為何大秦沒有改製度嗎?”


    說著,韓信依舊麵無表情的看著張良。


    張良的冷笑慢慢消失。


    他曾經也考慮過這個問題。


    可是不論他怎麽想,都想不出解決的辦法。


    唯一的辦法就是通過戰爭來轉移天下人的功利心。


    軍功進爵製也隻有這個辦法,畢竟,這個製度,就是為了戰爭而生。


    可現在哪裏還有戰爭?


    哦,還有一個百越……


    可隻剩一個百越又怎麽能夠滿足得了天下幾千萬百姓的胃口?


    韓信見張良沉默,不經意的揮了下手,讓機械人開始動手。


    他不打算告訴張良大秦為何沒有更改製度,誰知道張良有沒有其他傳話的方法。


    小心駛得萬年船。


    他今天說得話已經夠多了。


    機械人瞬間動手。


    嗤嗤嗤!!!


    在張良還未反應過來,天上地下十幾名機械人,從十幾個方向就已經將劍刺入了張良體內。


    中等機械人的速度張良壓根沒法看清。


    張良踉蹌的站立,雙眼瞪大,不可置信的看著韓信。


    好像在說:你還沒說為什麽呢?怎麽就動手了?


    “張良,你與信在書中被稱為漢初三傑。”


    “對於此書,信雖不怎麽相信,但對你的智謀,信還是相信的,所以,你就帶著遺憾下去吧。”


    張良聽到韓信說得話,嘴巴張著,卻說不出話了,因為有一把利劍是從他脖子中穿過的。


    不過韓信沒猜錯,張良藏在袖口中的手確實拿著一根小筆在衣服上寫著什麽東西。


    韓信見張良徹底沒了氣息,將劍拔出斬下張良的頭顱。


    太子殿下說過,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屍體不好搬,就割個頭拿迴去吧。


    用張良的衣服將頭包裹住,期間,韓信看到了張良的袖口。


    看到上麵寫滿了舊韓的文字,不由冷笑一聲,隨後揮了揮手。


    “就地焚燒,不留痕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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