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想到了什麽有趣的事情?」劍蘭輕聲問道,她看得出鳶尾是個沉默的性子,而自從小姐大病初愈之後,對海棠十分不喜,這次出來是她的機會。


    杜瑩然微微歪著頭,「沒什麽,隻是想到事情真是有趣。對了,劍蘭,你可識字?」


    「奴婢駑鈍,自個兒囫圇認識幾個字,並不多。」劍蘭說道。


    「哦?」杜瑩然說道,「你說說看,認識什麽字?」


    杜瑩然是學醫之人,最為自得便是自己的記憶力,尤其是剛到了這個時代,更是用心觀察周邊的環境,她看著劍蘭手指蘸水寫下的字都是院子中可以見到的字,點點頭說道:「你有心了。你是怎麽進府的?府外可還有你的親人?」


    劍蘭心中一顫,語氣卻十分沉穩說道:「奴婢父母雙亡之後,同兄長相依為命,幾年前嫂嫂進門,又添了侄子,便同府裏簽了死契。」


    杜瑩然見著劍蘭說話條理分明,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靈動,知曉她是個聰慧的,說道:「我知道了。」


    此時小二送來了吃食,便不再言語。


    劍蘭也不失望,退到一邊,看著鳶尾給杜瑩然布膳。


    仙客居不光是有好詩好句,飯菜也是唇齒留香,美味之極,就連素來注重養生的杜瑩然也多用了半碗飯。午膳後,捧著氤氳熱氣的茶水,來消食。


    「還有一會兒時間。」杜瑩然說道,「我想去及第胡同,你去雇一輛馬車。」


    「老爺還沒有迴來。」鳶尾說道。


    「我知道。」杜瑩然的長長的睫毛輕輕閃動,她捧著熱茶水的手帶著些顫抖,鳶尾沒有注意到,這個小動作被劍蘭留意到了。「我隻是想去看看。」杜瑩然如同歎息一般地開口說道。


    雇來的馬車比不上府中的馬車平穩,坐在輕輕搖晃的馬車之中,杜瑩然微微眯起了眼睛,想到自己將要去的地方,竟是有些近鄉情怯。


    及第胡同是京城眾人對帽兒胡同的別稱,坐落於西城門不遠處,西城門處的胡同比不上其他東南北三城門的胡同熱鬧,隻有走街串巷的挑夫,並無如同東城門朱雀大街的熱鬧繁華之所,帽兒胡同在京城,隻是萬千胡同中普通的一條,因為不那麽熱鬧繁華,胡同租住的價格並不高,被進京趕考的學子租住,出了幾個探花榜眼還有一個狀元,便被人成為及第胡同,這裏也漸漸成了上京趕考學子最喜歡的租住處。


    杜瑩然來這裏的緣由也很簡單,杜父杜斐在及第胡同還沒有出名之前,置辦了宅子。


    杜瑩然想到了杜斐,心中一緊,在現代她自小跟著祖父,對於杜斐這個角色,她是注入了自己的情感,可以說杜斐就是她現代父親的寫照,現在杜斐是屬於她的父親,她有些惶恐又有些渴望。想到了這一重,杜瑩然把手中繡梅花的手帕攪成了一團。


    馬車晃晃悠悠,終於到了及第胡同。


    搭著鳶尾的腕子,杜瑩然踏在了青石板的地麵上,及第巷子自從出名之後,這裏的走街串巷的掮客反而比以前要更少,一麵擾了讀書人的清淨。往前走了數十步,便有一株合抱不住的榆樹,樹葉被風吹得嘩啦啦作響,青石板的街道上落著枯黃的樹葉,褚石色繡花鞋底踏上落葉,發出沙沙的聲響。


    杜瑩然站在門口,朱門緊閉,杜瑩然知道裏麵是有人的,父親杜斐雇傭了一家人看守院子,照顧這宅子。


    「小姐。」鳶尾輕輕地說道,提起裙擺準備上前。


    杜瑩然拉住了鳶尾的衣擺,「不必,我隻是站一站。」杜瑩然緩緩開口,站在朱門之前閉上雙眼,聽著唿啦啦的風聲吹動枝葉的聲響,杜瑩然想著院子裏的景象,種了一株無花果樹,還有一株梅花,有一小塊地種了蔬菜,零一小塊兒背陰的地方則是種植的藥材。眼眶有些發熱,睜開眼微微仰頭,想要讓那點濕意在眼眶中蒸發。


    「瑩然。」聲音從身後響起,杜瑩然轉身,見著麵前陌生而熟悉的衰老麵容,清亮的眼眸泛起的淡淡的水汽瞬時凝成淚水,杜斐的眸子太過於熟悉,那目光如同她在現代的生父一般,「父親。」杜瑩然嘴唇囁嚅,接著落到了杜斐的懷抱之中,杜斐很克製,很快就鬆開了杜瑩然,「你瘦了。」


    原本淚盈於睫,此時淚水順著臉頰滴落在地麵上,留下淺淺的水漬,「爹爹,您也瘦了。」


    杜斐略顯得粗糙的拇指抹掉了杜瑩然的淚水,這手上熏染淡淡的藥香讓杜瑩然隻覺得心安。「莫哭莫哭。」杜斐夾雜著咳嗽聲安撫女兒。


    杜瑩然眼眶之中的水汽模糊了眼前人的輪廓,花白的鬢發,麵上的皺紋,無一不顯示出眼前人的衰老,可是不應當是這樣的。她筆下的杜斐,因為「杜瑩然」陪在身邊,做杜斐的開心果,杜斐的身體狀況很好,而現在齊灼華改變了一切,因為沒有女兒在身邊,杜斐顯然沒有那麽愛惜自己的身體,此時杜瑩然恨極了齊灼華,如果,如果一開始的時候杜瑩然跟在了眼前男子的身邊,杜斐也不會透支自己的精力。


    「爹爹,我不哭了。」杜瑩然說道,「您這麽快就迴來了,前幾天外祖母才送得信過去。」


    杜斐咳嗽了兩聲,「倒是巧合了,收拾好東西剛要上路的時候,便見著了書信,所以此番來得快。」


    「爹爹,我們進去再說。」杜瑩然上前攙扶住了杜斐,低聲說道。


    鳶尾上前叩門,朱門吱呀打開,守房的馬婆子便見著杜瑩然攙扶著杜斐,「老爺,小姐!」


    進入到了廳堂之後,杜瑩然握住了杜斐的手腕,這個動作讓杜斐眉頭一挑,接著笑著說道:「瑩然什麽時候學得看診?這次隻是染上了風寒,再吃兩貼藥便好了。」


    杜瑩然說道:「爹爹,您不愛惜身體,女兒會心疼的。」說完又是眼眶有些發熱。


    「我沒有不愛惜身體。」杜斐說道,「隻是收到了信,心中想著早日進京,趕路急了些罷了。」


    杜瑩然眼眶一紅,「爹爹,浮大而軟脈為虛,寸沉氣血不容心。我說的可對?」杜斐的脈是虛脈,虧空了心血所致。


    「看來入了門。」杜斐笑著說道,「什麽時候對醫術感興趣了?」


    「也沒有太久。」杜瑩然說道,她筆下的這本小說女主「杜瑩然」擅長醫術,憑著好醫術得到了忠仆得到了位高權重的公主閨蜜得到了人品俱佳的夫婿,齊灼華自然不肯讓「杜瑩然」走上醫術之路,先前千方百計打消了「杜瑩然」學醫的念頭,而現在,她可沒有這個顧忌,「爹爹,我同你住在及第胡同裏,和你學醫術好不好?」杜瑩然打著主意讓杜斐同意她的話,她跟在杜斐的身邊,也可以盯著杜斐讓他調養身體。


    杜斐的表情有些猶豫,杜瑩然連忙說道:「我想陪在爹爹身邊,還有些時候便是女兒的生辰了,父親便依了我吧。」


    「好。」杜斐也是願意同女兒親近的,隻是先前更多時候被齊灼華的聲色俱下,一會兒是言之鑿鑿的大道理,一會兒是伏小狀的撒嬌,女兒進京入了齊府,兩人之間反而多了若有若無的隔閡。此時杜斐敏感地察覺到,女兒似乎同以往不大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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