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輦上,周齊雲仰頭,看著麵前這條巨蛇,白眉輕輕皺起。自己這輛龍輦雖是寶物,但也塞不下這個龐然大物。


    先前蚖七的體型約有十三四丈,筆直的躺在龍輦裏都可以。現在,他非但變長了,而且還粗了許多,蜷起來塞進去都有些困難。


    元未央仰頭打量蚖七,勸誡道:“這才幾天,你就胖成這樣?你減肥罷。”


    蚖七冷笑:“休想!”


    許應向周齊雲道:“周老祖無須擔心,他修煉了巴蛇真修,可以變化大小,龍輦還是可以裝得下的。小七,你變小一些。”


    蚖七叫道:“小應,今後不要叫我小七,叫我牛七爺!”


    說罷,催動巴蛇真修,努力了半晌,似乎小了一點點兒。


    許應轉過頭,向周齊雲道:“周老祖,你家龍輦能否變大一點點?”


    最終,他們想出一個折中的辦法,把蚖七塞進車裏,蛇頭露在外麵。即便如此,龍輦內部也有些擁擠。


    周齊雲進入車中,與許應等人擠在一起。這位大人物對此毫不在意,隻要你有才華,且對他有用,他可以盡可能的容忍你。


    但倘若沒用,那麽伱就危險了。


    拉著龍輦的那幾條神龍吃力的起航,神龍們剛剛踩到香火之氣所化的雲頭上,便險些跌落下來。四條神龍腿腳有些顫抖,終於還是成功的乘雲駕霧,向永州府而去。


    龍輦駛入雲端,從青山綠水之間穿過,一道瀑布掛於山川之間,霧氣迎著陽光照耀,有色彩斑斕的彩虹橫於兩山之間。


    龍輦從彩虹下駛過,沾上一些彩虹的濕氣,也被陽光照得色彩絢麗。


    龍輦內,周齊雲坐在車窗邊,取出三卷書攤開了,信手翻閱。許應偷看一眼,三本書的內容基本一致。


    這時,一隻柔軟溫和的手掌抓住他的手,在他掌心指指畫畫。


    許應心中微動,低頭看去,卻是元未央坐在他旁邊,抓住他的手,用食指在他手心悄悄寫字。


    她寫的是“仙書”二字。


    許應輕輕點頭,周齊雲翻閱的三卷書,都是陀嫗仙書的破譯本!


    許應捏住她的手,在她手心裏寫寫畫畫,元未央仔細辨認他寫的是什麽字,過了片刻才忽覺他要寫的是一大段話,不知道要寫到猴年馬月,連忙把手抽迴。


    許應不動聲色把手放在鼻下,心道:“元兄弟的手為何這麽香?難道他是花妖?”


    他聽過花妖的傳說,這類妖怪住在花苞裏,香氣逼人,花兒開放的時候花妖便會在花苞中翩翩起舞。


    隻是許應走這麽久的夜路,妖怪見得多了,卻沒有碰到過花妖。


    “奇怪,今天他手上的香味不是瑞香和蘭花香。”


    許應細細分辨,心道,“應該是百合與梔子花。嗯,依舊有一股奶甜味,難道元兄弟每天還要喝奶?”


    元未央見他不住嗅手指頭,麵色古怪,於是狠狠瞪他一眼。


    周齊雲看書,突然問道:“大公子修煉了陀嫗仙書,一定變得很奇怪吧?”


    許應從香味中醒來,一股寒意順著脊梁爬上來,爬到後腦勺。


    他的腦海中,大鍾也是猛地一震,心中暗道一聲糟糕:“我們殺大公子的事情,被他知道了!”


    元未央心中凜然,她雖然不知發生了什麽事,但周齊雲問出來,便一定是大事!


    周齊雲沒有再說話,像是在等許應迴答。


    許應沉默片刻,實話實說,道:“大公子修煉了破譯後的陀嫗仙書,實力很強,但是元陽盡去,煉成元陰之體,變成了女子。”


    周齊雲抬起頭,目光直視他。


    許應目光清澈,沒有躲閃,與他對視。


    周齊雲收迴目光,道:“那麽,你為何沒有修煉陀嫗仙書?”


    許應額頭冒出一些細密的汗珠,頓時明白他的意思。大公子周植偷盜陀嫗仙書,見到仙書便忍不住修煉,許應破譯仙書,為何忍住沒有修煉?


    “或許他讓我破譯陀嫗仙書的目的,就是看看我是否像大公子那樣,變成女子!”


    許應定了定神,微笑道:“因為我破譯仙書的時候,便已經察覺出按照仙書修煉,肯定會元陽盡去變成女子。所以我沒有修煉。”


    周齊雲目光再度落在他的臉上,道:“為何不告訴我?”


    許應笑容不減,道:“我能看出來,周老祖會看不出來?周老祖是人間仙人,豈會因為區區一本仙書變成女子?似周老祖這等驚才絕豔之人,最多隻是借仙書為跳板,開創出自己的絕學,而不會拘泥於前人的功法。”


    周齊雲露出笑容,道:“你應對很得體。”


    許應遲疑道:“周老祖,大公子一事……”


    周齊雲繼續看書,淡淡道:“他本是男兒身,卻變成了女嬌娥,有辱周家門風。死了也好,省了我親自動手。”


    許應不再說話。


    過了片刻,許應走出龍輦,來到車轅上,元未央見狀,也跟著走了出來。


    青衣老仆驍伯見元未央出來,也想出來,但留周齊雲一個人在車裏,多少顯得失禮。周齊雲揮了揮手,他才如釋重負,走出龍輦。


    他來到外麵,隻見許應和元未央不在車轅上,頭皮一緊,腦子發懵:“這就被拐跑了?我如何向老太太交代?”


    他急忙躍到車頂,這才鬆了口氣,隻見許應和元未央此刻坐在大蛇蚖七的腦門上。


    蚖七腦袋很大,兩條粗大的鹿角中央有兩塊巨大的鱗片,很是平整,如同兩塊巨石。許應與元未央坐下,已經到了四月,天氣漸漸熱了起來,坐在這裏迎著風,居然也沒有任何涼意。


    風有點大,吹散了少年的衣衫和頭發。


    元未央伸手摸了摸蚖七腦後的鬃毛,驚訝道:“很軟和,真的是羽毛,像是剛出生的小鳥身上的絨毛!”


    許應上前摸了摸,嘖嘖稱奇,蚖七的鬃毛軟軟的,又有羽毛的質感,從上向下擼起來手感十分好。


    “再摸咬你們!”大蛇身軀被困在車中,腦袋卻威脅道。


    許應和元未央充耳不聞,又擼了兩把,蚖七叫道:“我是蛇,沒有人性,再摸我一口毒氣噴死你們!”


    許應和元未央戀戀不舍的停手,許應道:“七爺何時可以化形為人?”


    蚖七唿氣興起雲霧,吸氣形成旋風,不緊不慢道:“這次我感應到將叩玄關,體內化生之力漸長,於是來到黑鐵玄關前,感悟天地玄根。我悟得乾坤顛倒的泰象,又悟得離坎往來,從而立我自身之玄根。玄關因此而開。我亦從杳杳冥冥中感悟到祖輩的血脈唿喚,順其自然而化形,便成了今日的形態。”


    許應聽得玄之又玄,瞠目結舌,詢問大鍾道:“鍾爺,他還能在此化形嗎?”


    大鍾道:“我也不知蚖蛇可以化形幾次。不過大部分妖怪,好像隻能化形一次,而他已經化形了兩次……”


    元未央大為佩服,道:“他是領悟了道的真諦,覺醒了體內的遠古血脈。七爺是個很有靈根的妖怪,此刻已經有了大道之象。”


    許應心中微動,蚖七開啟尾閭玄關後,體魄之中的確像多了一些虛無縹緲的東西,靜時如山阿,動時也帶著莫名的壓迫感和威嚴,確有大道之象的特質。


    他的體內,太古蚖蛇的血脈漸漸覺醒,不知是叩關的作用,還是槐花的作用,抑或是蛻變的結果。


    大鍾道:“阿應,你看看蠢蛇,他這次叩關才是正經煉氣士的叩關!你那次叩關,也配叫叩關?”


    許應虛心求教:“鍾爺,七爺叩關,與我叩關,有本質上的區別嗎?”


    大鍾道:“並沒有。他隻是多了一些虛頭巴腦的蛇生感悟而已。”


    蚖七目光深邃,遙望遠方,聲音也變得厚重渾厚:“我感悟到天之蒼茫,地之厚重寬廣,生命之虛無。我悟道了……好餓,有吃的沒有?這幾天槐花都凋零了,我在上麵快餓瘋了!”


    驍伯走來,麵色肅然:“七爺何不食生命之虛無?”


    此言一出,許應和元未央忍不住哈哈大笑,驍伯嘴角也露出一絲笑意,隨即又板起臉來,咳嗽一聲,道:“公子,笑不露齒。”


    元未央急忙正襟危坐,過了片刻,道:“許妖王曾經說過屢次嚐試禦劍飛行,卻始終不得其法。這些日子我查閱了周家收藏的一些典籍,發現禦劍術已經失傳。古籍中有一些關於禦劍的零星記載,多是說先秦時代的煉氣士禦劍,不是站在劍上,而是劍氣化作團團流光,將自己周身包裹起來。”


    她取出自己抄錄的典籍,其中有一副圖,圖上是一人手掐劍指,周身劍氣流光一般,自上而下流遍全身。


    元未央道:“這種禦劍飛行,形如飛梭,兩頭尖尖,中間鼓鼓,人藏於其中,破空而去。”


    許應湊到近前來看,讚道:“如此一來,劍光護體,可以穿過聲音屏障,可以穿過雷火,不受到傷害。的確比站在劍上飛,好太多了。”


    元未央道:“可惜,禦劍飛行已經失傳,周家的典籍中沒有記載如何才能禦劍飛行,隻有前人的描摹。我元家的藏書雖多,也沒有多少關於禦劍飛行的記載。”


    她又取出幾卷抄錄本,一一展開,道:“我元家有神識騰躍法門,周家有肉身變化之法,郭家有雲梯天縱之術。其中以郭家的雲梯天縱之術最為高明,雲梯登天,輕輕一縱,快如流星。我元家神識騰躍法門是存想之法,借神識存想,虛空立物,腳踩立物,便可以踏空而行。”


    抄錄本上是簡化的神識騰躍法門,許應看了一遍,便明白其中原理。


    神識騰躍其實還是步行,隻不過是在天空中步行。


    這個法門是先在空中存想出一個立腳之地,比如一塊方磚,如此便可以踩在上麵,再存想下一塊方磚,便可以移動腳步。


    這樣,便可以一步一步躡空而行。


    倘若神識足夠強大,可以在空中存想一片坦途,直接奔行在坦途之上,道路不斷向前延伸。


    隻是這種騰躍法門對神識的損耗比較大,即便是元未央這等打開黃庭秘藏的神識高手,輕易也不願意用這種方式趕路,寧願步行。


    至於其他世家的飛行法門,也都是借存想行於天空之中,包括周家的肉身變化成飛鳥也是如此。


    顯然,這幾種法門都不如禦劍術。


    許應心中微動,詢問道:“鍾爺是否懂得禦劍術?”


    大鍾道:“我那個時代,煉氣士已經開始式微,許多東西都已經失傳。我家主人也不懂得禦劍術,不過他尋到過禦劍術的殘訣,曾經在我麵前念誦過。”


    它念誦一遍,許應細細聆聽,卻是一小段神識運劍的法門,很簡短,隻有三十多個字。


    許應將殘訣念出,元未央取出紙幣,低頭寫在紙上,殘訣雖短,但字義玄奧,元未央一時也看不懂。


    許應卻是一看就懂,說出殘訣意思,元未央經他點撥,驚喜道:“我元家在神識上有過人之處,或可補上殘訣缺失的部分!”


    青衣老仆驍伯遲疑一下,想要阻攔,又停了下來,心道:“若是能用元家功法補上殘訣,也是一件大好事,傳出去一星半點的功法,應該也沒有大礙。”


    元未央在紙上寫出百餘字,便智慧告絕,無法繼續寫下去。


    許應與她湊到一起,揣摩經文,提筆續寫。兩人在劍術上都是僅憑一點劍意便參悟出劍術的大道之象的人,天分極高,很快便寫出一篇二百餘字的劍訣心法。


    許應與元未央對視一眼,眼中有光芒閃動。


    許應道:“我先嚐試,我有鍾爺在,摔不死。”


    元未央嘴角露出一絲微笑,突然縱身一躍,從蚖七頭上跳了下去,甚至連驍伯也來不及阻攔!


    許應心中一驚,急忙躍下。


    驍伯和蚖七各自驚叫,便見兩人從高空急劇向下墜落,速度越來越快,以這個速度,就是鐵打的人,也將摔得粉身碎骨!


    就在此時,兩人身上突然有劍光流轉,那是舞動的劍氣,自二人的指尖迸發,圍繞他們身體旋轉,漸漸化作一道劍氣飛梭,越來越明亮。


    “咻!”


    眼看便要墜落時,兩道劍氣飛梭交錯而過,在下方兩座大山之間的江麵上留下兩道掀起的巨浪,浪花濺起,飛瓊泄玉。


    那兩道劍氣飛梭速度越來越快,猛然間從水麵拉起,幾乎是貼著兩岸的山峰急劇向上飛去,繞著山峰團團旋轉。


    此時,周齊雲也被驚動,推開車窗向外看去,隻見那兩道劍氣飛梭在峰頂相逢,相互纏繞著向高空飛去,很快超過了龍輦,突然又自分開,從山穀中穿過。


    周齊雲臉上露出一抹笑容,低聲道:“好高的天分,居然參悟出禦劍之術。隻是……”


    他臉色轉冷,心中有些不舒坦,冷笑道:“一對狗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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