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臥房內,超大尺寸的席夢思床上正燃著炙熱的情火,教緊緊交纏的男女逼出令人臉紅害羞的喘息和吟哦。


    在床上,她和丈夫除了彼此的喘息和自己偶爾忍不住逸出的嬌吟之外,往往隻剩下沉默。她不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好不好,也不知道丈夫的感覺如何,更不知該如何阻止自己被情欲牽引的意念,害怕讓丈夫看見她春意蕩漾的模樣。


    畢竟,他們稱不上很親密……


    於是在感覺太過強烈時,她便會試著要求他放慢一些,好掩飾自己被輕易挑起的情潮。


    像她這樣從小以名嬡淑女為目標教育長大的千金小姐,從來沒有人教導過她該如何享受魚水之歡,別提該如何在向來淡漠的丈夫麵前表達自己真正的感受,何況她現在不僅是報章雜誌常出現的話題人物,還是“兆邦金控”旗下“兆信銀行”的總經理夫人、潘氏家族第三代接班人的長媳,總不能無知地隨便開口討救兵,即使是猶如親姊妹的梁欣欣。


    當初是她硬要堂姊牽起這條線,如今又怎能向她開口,說自己和丈夫根本還像是陌生人……


    男人喉間滾出一抹粗重的呻吟,一個翻身躺在她身旁,結實的胸膛不住地起伏。


    依然沉默。


    偌大的房間彌漫著歡愉後的氣味,沒有親匿溫暖的擁抱,也沒有耳邊的私密絮語,兩人各自喘息未定地躺著,隻有宛如黑夜般的沉默圈圍著汗水淋漓的身軀。


    不知過了多久,潘天柏起身,拾起窗邊貴妃椅上的睡袍披上,跨步準備走出去。


    “你……不睡嗎?”床畔頓失溫暖,梁凱茵忍不住撐起身,開口問道。


    “去書房。”腳步停住,他沒有迴頭,頓了幾秒才迴答:“處理公事。”


    然後,他旋開核桃木門把,開門出去了。


    昂貴的雙人床上隻留下孤單的她,擁著還留有男人味道的薄被,瞅著一室的幽黯和冷涼。


    又是一個孤單寂寞的夜嗎?


    梁凱茵心口一抽,方才被情欲折磨的氤氳美眸,驀地又滾出一滴澀涼而不知所措的淚。


    ☆☆☆    ☆☆☆    ☆☆☆


    書房裏的牆麵嵌了數台液晶螢幕,正播放著美國和歐洲的即時新聞,以及股市和期貨的交易情形,每一個數字變化足以影響隔日的台股指數。


    黑色大桌上擺滿了文件,各部門的內控報表、評估報告書、專案合約等等,每一份都等著他批閱,潘天柏卻一個字也看不下去。


    他越來越不明白,這樣的婚姻究竟算什麽?


    三十二歲,被視為第三代接班人的他,生活與事業始終滿是積極的計劃和安排,從被送出國去念哪個學校、交哪些朋友、參加哪些社團,迴國後至集團的哪個單位開始學習、和哪些人交際應酬、參加哪些派對聚會、從哪個部門跳至哪個部門……這一切全由向來強勢的家族長輩掌權安排。


    婚姻也是。


    身為長子,又是家族長孫,他從小便明白父親對他的期望很高。父親總是把他帶在身邊學習,也讓他很早便看盡富貴人家的起落,他越來越清楚自己內心對成功的渴望,對龐大家族事業的野心和企圖心。


    於是,他早早收起年輕易動的心,把時間和精神全部投注在年營收破千億的“兆邦集團”。當他逐步在集團內站穩之後,父親開始替他挑選結婚對象,向來忙碌的行程硬是擠入相親活動,他和不同的名嬡閨秀吃著一場又一場無趣的晚餐。


    一頓晚餐比一場會議還難熬。


    正當他意興闌珊,想以公務繁忙為由暫停相親時,他認識了她,梁凱茵。


    那是個有長輩作陪、美其名是兩家聚會的相親宴。


    嚴格說來,那並非兩人第一次的見麵。同是“灣區菁英會”成員的梁欣欣曾經多次帶她來參加聚會,他記得她是梁欣欣的堂妹,長相甜美不俗,而且氣質宜人,曾聽過幾名男性成員討論誰有勇氣去追她。


    晚宴結束後,他被父親要求送梁小姐迴家。


    誰不知道這種戲碼?意思是接下來就是兩人獨處,互相認識的時間。


    這些有著同樣豪門背景的千金小姐,在他眼裏看來其實都差不多。國外大學學曆是基本條件,美貌也是一定的——反正這年頭醫療科技進步,隻要有錢,想變成哪個明星的模樣都不成問題,而且個個多才多藝,插花彈琴烹飪繪畫打小白球都是興趣,但是個性,豈是一頓飯、聊聊天就能清楚的?


    他獨自走去停車場取車,開到飯店門口時,他煩躁地扒了扒梳整得一絲不苟的黑發,卻看到女主角上了前麵那台車。


    他揚眉看著那粉紫的身影隱入車內。人家原來另有安排而要獨自離開了,相親自然是宣告失敗,這下他可以理所當然地踩下油門。


    沒想到這時前車的車門再度開啟,那抹粉紫色的身影匆匆跨出,緊張地望著,才恍然察覺他的存在,急步奔了過來。


    上了車,她脹紅了臉。“對不起,我上錯車……”


    他睇了前車一眼,又瞅了身旁的她,那精心妝點過的容顏由白轉紅,秀眉微蹙,一臉懊惱又羞窘的模樣,讓他突然有股想笑的衝動。


    他要去領車前隻開口說自己的車是黑色l字頭的房車,然後便要她在飯店門口等著,但同款同色的進口車確實容易混淆,尤其車裏的人還稱不上熟識,也難怪她會認錯了。


    “怎麽?比較喜歡前麵那輛車?”他努力忍住笑,薄唇仍然上揚。


    “不是。”她答得很小聲,補過妝的粉唇緊抿著。


    但這段插曲過後,一路上,除了潘天柏接了幾通電話之外,兩人便靜默無言。


    他本就無意認真於相親,反正家族安排的相親就像是挑商品一樣,先看看彼此身上的標簽內容為何,再掂掂商品外觀、感覺是否符合心中的條件,最後再請家族長輩裁定。


    所以,無論他個人的感覺如何,最終的決定權都不會落在他身上。


    這位方才坐錯車的梁小姐比過去相親的對象有趣,可她並不多話,他本想再說幾句玩笑話讓氣氛輕鬆,但又思及彼此不算熟識,便選擇保持沉默。


    況且,一個集團的未來接班人也不該輕佻或過度熱情,嚴峻和冷淡才能建立氣勢與威信。


    半小時後,車子迴到梁宅,她下車時也隻是簡單地道謝便轉身離去。


    他從後視鏡瞧見那個纖秀的身影匆匆奔進大門,心底一沉。走得這麽急,像是對今晚的相親絲毫不留戀,意思是要拒絕他嗎?


    潘天柏不由自主地抿緊了唇,倏地踩下油門,快速駛離。


    ☆☆☆    ☆☆☆    ☆☆☆


    驅車迴到位於市區精華地段的高級公寓,住在同一棟的弟弟潘席安拎著spey頂級單一純麥威士忌,正在門口等他。


    “怎樣?今天這個對象不錯吧?聽說梁家的女兒超漂亮。”


    潘天柏淡笑,俐落開了門。“這麽閑?特地來關心我?”


    “吃了那麽多頓相親飯,總有個看中意的吧?”潘席安隨著哥哥進門。“不然就跟我一樣,直接拒絕老人們的安排不就行了?”


    “然後呢?”他打開冰箱倒出冰塊,又找出兩包洋芋片,拎了酒杯在沙發上坐下。


    “找個自己真心喜歡的。”


    “別傻了。”他心底清楚,無論自己喜歡與否,和任何女人交往到最後還是得等家族判決。


    “哥,我是認真的。”斂起笑,潘席安說:“雖然身為潘家人要犧牲許多享樂的權利,但感情和吃喝玩樂不同,難道你想一輩子麵對一個走不到心底的女人過日子?”


    走不到心底的女人?“有這麽糟嗎?豪門婚姻不都是那樣?”


    “嗯?”


    “虛情假意,互相利用的——”潘天柏頓了頓,又是一抹輕笑。“假麵夫妻。”


    “喂,哥,”潘席安嚷了起來。“你別這麽悲觀好不好,至少潘家還不需要拿我們的婚姻當墊腳石吧?”


    “如果不需要,又何必安排相親?”抿了口酒,威士忌特殊的香氣散發於口中,潘天柏的心情放鬆了些。“門當戶對太重要了。”


    “難道要先比完家世背景,才能決定誰能進入口袋名單?”潘席安繼續發表意見。“這些門檻實在很無趣。你能看得出這些名嬡淑女們的差別嗎?”


    “你就看得出來?”潘天柏斜睨著弟弟。


    “當然看得出來,那些得供起來的千金小姐都不是我想要的,我要的是一個真正能走進我心底的女人——”


    “你想要什麽樣的女人我不會幹涉,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很多事情讓長輩作主就好,自己的意見不要太多,也不必想太多。”潘天柏輕笑,不以為意。“我倒是比較想知道——上個月你負責的專案達成率為什麽那麽低?”


    “老天,我又不是來跟你討論公事!”潘席安拍額。


    潘天柏哂笑,替他斟了點酒,才說:“不用擔心我的婚姻,我會找時間和爸媽以及爺爺再討論看看。”


    他是真的不急,隻是家族長輩……等不及。


    不過,方才的那一抹粉紫身影,她窘赧的神情,徘徊在車裏的淡馨氣息,似乎還纏繞在他的鼻間,微微騷動了他穩如泰山的心。


    他不想說明白,是怕弟弟好事插手。深夜躺在床上,他不斷地想起在“灣區菁英會”時的情景。


    她穿著得體,不過分時髦,低調內斂而富質感。她的談吐很優雅大方,無論來者是男是女,總是笑盈盈與人輕聲交談,偶爾與他目光相遇,還會對著他甜笑。


    那抹笑,其實不嬌媚勾人,可是和之前相親的千金小姐又有些不同……


    如果真要選擇結婚對象,論家世、背景、長相、舉止談吐,甚至是感覺……如果真要他選擇的話,這位梁小姐倒是可以放入名單。


    輾轉至天明,他終於決定——與其再浪費時間相親,不如就選擇她。


    隔日,他和父親報告完公事後,淡淡開口,像是順便提及什麽微不足道的事——


    “爸爸,如果梁家同意,那就以結婚為前提,正式和梁小姐交往看看吧!”


    ☆☆☆    ☆☆☆    ☆☆☆


    梁凱茵和他一起吃過幾次飯,陪他打了幾迴小白球,他對她的感覺還不錯,至少那與他相視時的粉紅小臉,總是揚著甜美、略帶羞怯的笑,像是三月春風,微微地熨暖他的心口。


    他很快地做決定,直接開口求婚。半年後,便以轟動一時的世紀婚禮,完成他與梁凱茵的終身大事。


    當初是他自己選擇她,可結婚後,他卻開始懷疑這個選擇。


    以公事來說,結婚並沒有造成任何影響,梁凱茵毫不過問或幹涉他的事業,但以私人情感來說,他無法確定自己該如何麵對妻子。


    他以為結婚就是找一個自己可以接受且眾人也滿意的對象,隻要她能安分得體地扮演女主人的角色,懂進退知分寸地陪他出席各種必要場合,成功輔佐一個集團接班人刻意塑造的優質形象,其實也就夠了。


    結婚那日,當她挽著父親的手緩緩走向他,美麗又帶著嬌羞的酡紅臉竟教他胸口一緊,驀然想起潘席安曾形容過的“走進心底的女人”,那突來的怦然心動,讓他感覺這一瞬間,妻子似乎真的走向他的心底。


    當嶽父將她的纖手交給他,照例叮嚀女婿要好好對待女兒,他點頭應允,然後輕輕拉過她微微輕顫的柔荑,挽上自己的臂膀。


    兩人並肩走在婚禮的紅毯時,早已見識各種大場麵的他,第一次感覺心髒快得像要跳出來一樣。


    尤其是新婚之夜。


    他帶著婚宴時殘留的微醺醉意吻上她的粉唇,她羞怯萬分的臉頰像是顆成熟的紅蘋果,讓他忍不住細細吮啃起來。


    隔日醒來,身旁的女人已經下床為他準備早餐,他走到廚房,看見那抹忙碌的纖細身影,竟然感覺心口怦怦跳著。


    這是心動的感覺嗎?他乍然止步,猶豫著是否要從身後攬住她,給她一個新婚夫妻應該有的早安吻——電影情節多得是這樣的場景。


    可她在此時轉頭過來,兩人四目交接之際,她似乎有些訝異,隨即低頭輕輕道聲早安,然後繼續忙著舞動鍋鏟。


    那輕淡的態度像是他的出現打擾了她的平靜。


    她的羞怯、她的甜笑呢?婚禮剛過,這些全都收起來了嗎?


    結婚前,他信誓旦旦不在意對象是誰,隻在意家族的安排與背後帶來的利益,但是他現在忽然察覺自己竟然在意起新婚妻子的笑容——


    看來是他這個丈夫一廂情願,熱情過頭了。


    難以言喻的懊惱迅速湧上,他倏地轉身迴臥室,換了衣服,推說有公事待辦,便獨自開車去辦公室,直到夜深才迴來。


    妻子似乎也不在意他為何在新婚隔日還要繼續工作,隻是很客氣地問他需不需要準備宵夜之類的話——莫非,她不希望他的陪伴?


    他更惱了,抿緊了唇,氣悶地往書房走去,佯裝忙碌地待了一夜。


    然後,他發現自己無法捉摸妻子的反應與個性,她比他想像中的還要複雜許多。


    對外,她的笑容甜美動人,穿著合宜得體,無論是搭配的飾品或臉上細致的彩妝,都是媒體追逐的焦點,派對上最受歡迎的人物,加上言語應對親切大方,她的一舉一動都是眾人欽羨讚歎的焦點。


    可兩人獨處時,她卻隻有沉默。她的外表依然優雅美麗,但頰畔卻多了分怯弱而非嬌羞,她似乎畏懼他,兩人的對話總是很簡短,他甚至猜不出她的情緒和想法。


    最教他無法理解的是床第之間。無論他怎麽激烈,妻子總是默默承受,不拒絕,可也沒有熱烈反應,甚至連眼神也不願與他相對,隻是咬著唇,像是極力忍耐著什麽。


    她不喜歡他嗎?那為什麽要答應這樁婚事?


    或者她也和那些千金小姐一樣,隻想找個家世背景足以匹配的優質對象,即使與丈夫維持可笑的虛假夫妻生活,也要延續婚前的富裕生活,一生享受無盡的榮華富貴?


    他真的不懂。


    於是,他開始逃避與妻子單獨相處的機會,隻有夜晚,他才放任自己與她激烈糾纏,因為唯有她柔軟地包覆著他的堅硬時,他才能真實地感覺自己擁有她。


    在這段關係裏,他感覺自己不隻惶然失措,也幼稚得猶如初嚐情事的毛躁小子。


    在家族的刻意栽培磨練之下,無論是學識、氣度、人際關係、工作能力,他堪稱是企業界新生代的熠耀之星,但沒人告訴過他,要擁有一個完美而真心的婚姻,丈夫與妻子之間究竟該如何相處?


    他還沒來得及理出頭緒,卻發現他的婚姻中已經藏了一個秘密——


    半年前的某一天,他獨自前往飯店參加一場工商組織的午餐聚會。聚會結束後,他正要離去,卻在停車場看見她低頭上了一輛車,而且是和他同品牌同型號的黑色房車。


    他立即發動車子追在其後,一路跟迴家門。


    他看見她開門下車,腳步輕快,臉上揚著陌生的笑容——那是雀躍歡喜又純真的笑,她從來不曾這麽對他笑過。


    她繞到駕駛座彎腰道別,男人從車窗裏伸手拍了拍她的臉頰,她又開心地笑,兩人像是舍不得似的,好一會兒後才揮手道別。


    車子已經駛遠,他看見妻子走向公寓大門,卻又頻頻迴頭望著。


    這迴,他百分之百確定她並不是上錯車。


    這男人究竟是誰?他確定不是梁凱茵唯一的弟弟梁凱群,也不是他在婚宴上看過的其他梁家子弟。和他的妻子如此親匿的男人,究竟是誰?


    他既惱又怒,激動的情緒無法紓解,竟一拳打上方向盤。


    惱的是自己的妻子和別的男人親密進出;怒的是,自己竟然還為婚姻之道而苦惱——她根本不在乎,他到底在苦惱什麽?!


    還有那抹笑,那真正令他怒火燒起的笑,她從來不曾給過他的燦笑——


    他決定要查個清楚。沒人知道這位堂堂知名銀行的總經理,竟會偷偷跟蹤自己的妻子,而且連續四天。


    他發現妻子總是在中午時間被那輛車接走,然後直奔隱匿在巷弄裏的餐廳用餐。他坐在自己車裏望著,甚至從落地窗清楚看見妻子罕見的笑靨。


    這些都不算什麽,最後一天,他們連午飯都不吃了,車子直接開到五星級飯店門前,那男人讓妻子先下車後,把車子停在停車場,才慢慢走進飯店大廳。


    他把車子扔給門房泊車,邁開長腿追進飯店,看見妻子正好踏進客房電梯,那男人則搭了另一部——


    很好,還知道要避人耳目!但會不會太過分了?連他把車子停在飯店門口時,門房都認出他是潘天柏了,難道她以為其他人都不知道她是他潘天柏的老婆嗎?!


    而且,跟男人……開房間?


    他沮喪地頹坐在飯店大廳的沙發上,腦中一片空白。不知過了多久,寬肩被猛拍了下,他終於迴過神來。


    “哥,你在這做什麽?”是他的弟弟,潘席安。


    “我……”要說自己是來抓奸嗎?不,他說不出口。


    “你約了人是吧?我也有約,先走了。”潘席安也沒時間和哥哥多聊,打個招唿就匆匆離去了。


    不,不能在這裏把事情鬧開來,他不能容許這種丟臉事壞了家族名譽!


    他起身,跨步走出飯店。


    他需要一點時間,把事情處理得漂漂亮亮,他一定可以——


    ☆☆☆    ☆☆☆    ☆☆☆


    離開書房,潘天柏迴到臥房,淡黃的夜燈映著床上的人兒。


    輕薄的軟被勾勒出她曼妙的曲線,睡姿卻不怎麽優雅,不僅橫過了半張床,纖手還攀上他的枕。


    當時,明明發誓自己一定可以把“事情”處理得很好,可是半年過去了,他卻毫無任何行動,隻是衝動地在某個夜晚,拎著酒去找弟弟——


    “如果有一天,你發現妻子似乎藏了一個秘密,你會怎麽做?”


    “這是冷笑話還是腦筋急轉彎?”潘席安不以為意地迴了這麽一句。


    “都不是。”他仰頭一口飲幹杯內的烈酒,硬是壓下流竄在口舌中的嗆辣感。


    看著哥哥冷沉的眸色,潘席安斂起笑,思考了幾秒鍾,才答:“這要看秘密的影響有多大,才能決定是否有必要揭開。你沒聽過一個故事嗎——”


    “嗯?”


    “很久很久以前,有個農夫在家門口救迴一個昏倒在地、美若天仙的女人。這女人清醒後,為了感謝農夫的救命之恩,決定以身相許,和遲遲娶不到老婆的農夫一起生活。


    “幾年過去了,女人認真打理家務,讓丈夫過得舒適又溫馨,但農夫總覺得奇怪,無論天冷天熱,妻子的脖子上始終纏著一條絲巾,而且也不允許丈夫碰觸。


    “終於有一天,農夫受不了,決定趁著妻子睡著時,偷偷解開這個屬於妻子的秘密——”


    “然後呢?”聽了半天,潘天柏有些不耐煩了。


    “絲巾解開了,可是……”潘席安壓低了聲音,很沉很慢地開口。“那個女人的脖子……斷了……”


    “你在給我講鬼故事?!”潘天柏慍了。


    “我還沒講完啊!後來,那個女人顯靈,她說——”潘席安喝了口酒,才說:“你為什麽要解開我的絲巾?如果不打開這個秘密,我可以陪你走完這輩子——”


    “你拿個鬼故事來耍我?”虧他還認真聽。


    “噯,你沒聽過嗎?這女人其實是來報恩的,前世她被人殺了以後,是農夫好心將她埋了,雖然化作鬼魂,她一心想報答恩人,但是——”


    “但是?”


    “但是這個恩公實在太不懂事,硬要揭開她的秘密,這下好了,她也假裝不成人,隻好繼續當鬼了。”


    “所以?”


    “你沒聽懂嗎?”潘席安真不敢相信,他說故事的功力有這麽差嗎?“這個故事告訴我們,夫妻之間的秘密別急著解開,有時候,秘密是對方善意的隱瞞——”


    “還真是個鬼故事!”莫名其妙的鬼故事!


    但走在迴自己公寓的路上,他不斷迴想著這個“秘密”的故事。


    他與妻子之間,是否也存在一個影響彼此未來的秘密呢?


    若他堅持要問,又該如何質問他的妻子?


    要探問她那幾天在忙些什麽,或是直接問清楚,那個和她一起進了飯店房間的男人到底是誰?


    可無論是哪一種,他始終難以開口。


    也許,不開口也是一種方法,至少不必擔心事情鬧大,至少可以讓妻子留在他的身邊,什麽都不會改變。


    反正,許多豪門名人的婚姻不也隻是用來營造形象的裝飾,私底下各過各的,人家也能雙方相安無事地過一輩子。


    這叫做假麵夫妻嗎?那麽,他……應該也可以。


    他澀澀一笑,輕輕側身躺上床,近距離瞅著妻子的臉蛋。她沒有半點彩妝的容顏白皙幹淨,還帶點珍珠般的光澤,波浪似的長發披在頸項間,蓋住雪般的細白肌膚,教人忍不住愛憐。


    正當他伸手想擁她入懷時,梁凱茵卻醒了。


    “唔……”將醒未醒的聲音聽來很嬌憨,察覺男人的手貼在自己的臂上,她頓了頓,帶著濃濃睡意的霧眸轉了一圈,才驚覺自己占了他的床位。


    所以他方才貼在她身上的手是……想推開她?


    丈夫竟然要推開她?


    “床還不夠大嗎?”他淡淡迴了句,好掩飾自己原本的意圖。


    “對不起。”她趕緊挪開,躺迴自己的位子,故作無所謂。


    夫妻之間,需要說對不起嗎?為什麽她總是這麽拘謹客氣?為什麽不能靠過來甜甜地撒嬌,即使是假的,也會讓他好過些,讓他能撇下掩飾、偽裝,不必再說服自己對妻子和婚姻都已無所謂……


    對,繼續假裝吧,反正假麵夫妻多得是拉上被,潘天柏悶悶地側過身,睡了。


    他說的沒錯,這張床是夠大了,足夠讓兩人之間保持一米遠的距離。梁凱茵盯著那寬肩的背影,幽幽一歎。


    難道要眼睜睜看著自己求來的婚姻,繼續這樣冷淡地過下去嗎?


    不,絕不!


    既然當初能靠著努力和意誌把她夢想中的男人引到自己身邊,如今有什麽理由放任兩人繼續維持陌生人的感情?


    可是,那如大峽穀般的距離,如冰山冷絕似的背影,她該如何越過、如何克服?


    梁凱茵垂下頭,無助地低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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