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者安眠,晨起者已經開始觸碰世界。時間剛剛走過淩晨4點,冷鴉已經推開門扉,開始迎接新的一天。稍稍料理日常之後,他便立即進入了遊戲。


    這不是勤勞,僅僅是為了趕路,西出娜蘭索瓦,目標亂雲堆,一路之上隻有咕咕相隨。


    披星戴月行走在月影搖晃的叢林,昏暗的光線延緩了前行的腳步。叢林是夜行生物的樂園,蟲蛇飛蛾不時截道而出,夜路更是難走。


    貓頭鷹咕咕也並不算是溫馴,它會時不時地鑽入樹梢覓食,甚至自顧自地飛至數裏之外,尋一片月光照耀的石板,靜靜佇立於其上,不知緣由為何。


    為了護佑這隻去往星靈墟的信使,冷鴉隻得是伴其左右,任其放飛,耽誤了許多時間,這才不得不星夜兼程,隻為早些與隊友會合。


    當初生之陽再度降臨於遊戲世界,暖光揮灑而下,冷鴉也終於再度進入了碎石堆砌的亂雲堆,莽行片刻,小熔岩之家也終於印入眼簾。


    家園之內稀疏的小樹林,精靈辛薩斯正無所事事地漫步,他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這些破石而出的樹木,很快又興味索然。


    棕發褐須的矮人園長黑岩風伴其而行,一路滔滔不絕,講述著小熔岩之家的興建是何其得不易,然而神木林之子同樣不感興趣。


    岩洞入口的那一塊巨石,有許多矮人正持鑿向上攀登,他們叮叮當當敲打個不停,似乎想要開鑿出一條蜿蜒而上的道路,極其狹窄的那一種,一如現實中的險峰索道。


    “雖然我很喜歡岩洞之中的清涼舒適,但是驕陽似火的感覺更加令人向往。我們曾是熔岩堡的居民,如果能躺在巨石的頂端曬一會兒太陽,整個一天都會是精力滿滿活靈活現。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我們雲叢氏族的石工才會著手修築攀登巨石的道路。”


    黑岩風如匯報工作般殷切地介紹著,想要給高貴的上層精靈留下好印象,這一支矮人氏族流亡來到精靈主城之外,總是希望能夠得到精靈原住民的支持。


    熱衷於戰鬥冒險的辛薩斯當然提不起興致,幾乎就要捂嘴打出嗬欠,一掃夜宿岩洞的困倦。方是時,他看見迎麵走來的冷鴉,便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快步迎上前去,將黑岩風晾在原地,一臉蒙圈。


    “靈芽客冷鴉,您終於迴來了!仙絲瑞蘭是否已經平安到達娜蘭索瓦?”


    門口的矮人衛兵剛想攔住陌生的冒險者,但見上層精靈的貴客主動迎上了來者,也便放鬆了警惕,任由冷鴉安然進入了牆圍內的花園。


    “是的,當雪詞演奏團再次登臨月光台,一定不會缺少她的身影。”冷鴉點頭迴應,又微抬眼皮,輕描淡寫地問道:“其他人呢?”


    “你說莫拉夫?他在小熔岩之家的岩洞之中淘商品呢,按照他的意思,這裏有許多稀罕物品,運到娜蘭索瓦一定能銷成緊俏貨。”


    “好吧。”


    冷鴉默然點頭,卻見一褐發矮人迎麵走來。或許是因為冷鴉的到來打斷了他與上層精靈的對話,其人眉頭緊皺麵有不悅之色,而冷鴉已由寒蟬得知,這人便是小熔岩之家的園長黑岩風。


    “勇士,歡迎來到小熔岩之家,這裏不是太平之地,自然也不是觀光踏青的好去處。”


    矮人的話語體麵中帶著逐客之意,冷鴉當然不會就此離去,也不想觸怒npc的黴頭,於是抱拳施禮,說起了漂亮話:


    “有雲叢氏族的矮人們在此耕耘定居,這裏早晚會成為人人向往的寶地。一方寶地能迎八方來客,也一定能夠容納像我這樣的旅人。


    這片森林正在遭受蟲災的困擾,我手中的劍也曾斬蟲無數。即便是危機四伏的蟲巢,我也有勇氣闖蕩其中,並且我也正是在為抵禦蟲災而東奔西走。”


    話語稍作修飾,但也真實不假。抵禦蟲災是所有來到娜蘭索瓦的玩家,明麵上的主線任務,也是小熔岩之家的矮人所麵臨的威脅。


    為了加以佐證,冷鴉也順勢將焦炭巢蟲的怪物圖鑒投影而出。對於npc而言,圖鑒的說服力遠勝幹枯的語言。


    一旁持槍而立的女矮人卻從中讀出了更多的信息,上前一步大剌剌地問道:“你是靈芽客寒蟬的同伴?”


    望著女矮人頭頂漸漸浮現出“黑瑪奇”三個字,冷鴉淡淡地點頭,因為寒蟬此前也展示過同樣的圖鑒,黑瑪奇問出這樣的問題並不算奇怪。


    周圍的矮人見到冷鴉的迴答,卻立即簇擁上前,歡聲笑語釋放迎客的善意。園長黑岩風也是手撫胡須大笑相迎,熱情地拉著冷鴉就要帶他參觀,態度簡直180度大轉彎。


    原因無他,寒蟬此前用行動贏得了雲叢矮人的珍視,而友好值也會傳遞,作為隊友的冷鴉也因此而受益,一如現實的模擬。


    “以小隊為單位探索地圖,怎麽樣也會快於個人,至少來自npc的阻力會小很多。考慮到人的社會性因素,在人數眾多的大公會麵前,散人小隊的力量總是那樣的薄弱,即便是在遊戲世界之中。”


    冷鴉的思緒稍稍發散而出,下一刻又很快迴到當下。因為一嗓粗曠的吼叫驟然響起,至上而下傳遞開來。


    “蟲襲!蟲襲!”


    巨石的頂端,一名矮人石工好不容易攀爬登頂,他舒展身軀向前遠望,卻見一朵“烏雲”由遠及近覆蓋而來。


    這朵烏雲並非懸在天際,而是平鋪於地低空飛行,在灰白底色的碎石荒地映襯下尤為明顯。


    星星點點密密麻麻,形狀與輪廓也在飛行的過程中不斷變化,時而疏、時而密,就像是有一雙無形的手,正不斷揉搓著烏雲的邊緣。


    矮人石工們循聲望去,頓時個個臉色大變,這哪裏是什麽烏雲,分明是密集的飛蟲結隊而來,一時之間人人亂了方寸,手忙腳亂竄下巨石,躲進了岩洞之中。


    通過雪鴉的視野,冷鴉同樣看見了這朵烏雲,這樣的情形很快讓他聯想到了現實中的“蝗災”,所過之處,寸草無生的那一種。


    “護衛隊!護衛隊!結隊防禦!所有石工立即撤迴岩洞之中,大家務必守秩序,不要慌亂,左出右進,以免自相踩踏!”


    園長黑岩風如臨大敵,大聲唿喝而出。他無暇再搭理陌生的靈芽客,邁開步伐向著岩洞入口奔跑,又張開手臂不斷擺動,以此維持秩序。


    混亂的場麵很快得到了控製,石工們紛紛撤入了岩洞之中,入口處聚集著是全副武裝的護衛隊,前排使長刀,後排舉火槍,結成守勢嚴陣以待。


    辛薩斯的渴戰之心被點燃,罔顧黑岩風的勸說,抽出精靈長劍加入了防守隊列之中,神木林的驕傲不允許他躲在矮人的身後。


    冷鴉當然也不會退縮,與辛薩斯並肩而立站在隊列的最前方,手中的竹劍一寸一寸生長,蟲之烏雲也一尺一尺向矮人家園靠近。


    “嗡嗡~”


    蚊蠅飛舞的聲音從老遠就傳入了耳蝸,伴隨著一股異樣的腥鹹味道湧入鼻息,空氣似乎也在這朵烏雲的助推下形成涓流,給人以海浪撲麵拍打而來的錯覺。


    烏雲越來越近,已經能夠清晰看見其中蟲怪的模樣,零零總總各不相同,有的三對眼,有的四觸角,有的五條足,叫出名字的如焦炭蟲、螳螂怪,叫不出名字的更是多不勝數。


    但有一點,它們都沒有生出翅膀,屬於陸行蟲類。而此時卻正是由這些蟲怪,組成了一朵飄飛在空中的蟲之烏雲,讓人心中疑惑不已。


    “黑岩風園長,入侵小熔岩之家的蟲族,過去也是以這種方式飄來的嗎?”


    冷鴉側頭望向身後褐發的矮人,後者凝重的表情已是某種程度的迴答,隨著他微微搖搖頭說出“不是”二字,一片陰影也在此刻爬上他的眉頭,因為蟲之烏雲已經飄到了小熔岩之家的正上方,遮住了陽光照射的路徑。


    “該死的蟲怪,我不怕你們!”


    還未等到攻擊指令,躁怒的黑瑪奇已經不忿地罵出了聲,與此同時裝填上膛扣下扳機,一枚彈片就已衝出槍管,向著蟲之烏雲疾飛而去。


    “砰~”


    槍聲是最好的導火索,猛烈的聲響刺激著人的神經,一枚子彈之後是火槍隊風風火火的齊射,搖曳之中形成一片彈幕,層層疊疊湧向了蟲之烏雲。


    “停!”


    隨著黑岩風的喝止,天花亂墜的射擊終於暫停,眾人很快發現了異常,這些蟲怪分明是在火槍射程之內,子彈卻都被阻截在烏雲之外,卸去力道紛紛落下,仿佛有一道無形的屏障,截住了子彈飛行的路徑。


    “奇怪。”


    這一現象也令冷鴉疑惑不已,以千羽黑夜打出鴉羽,烏黑的羽毛由疾轉緩,行至蟲之烏雲的邊緣之後便紋絲未動,最後飄然下墜,同樣無法突破那道無形的屏障。


    蟲之烏雲既然飄到了這裏,就當然不是擺設。怪物也沒有觀光旅行的意義,它們出現的目的,正是為了入侵。


    在天際爬行的蟲怪腳下突然漾起七彩弧光,就像是陽光照在肥皂泡表麵一般剔透又斑斕。緊接著弧光之上裂開了一道長長的細紋,片刻後細紋就變得渾圓飽滿,仿佛久睡之人睜開了困倦的眼睛。


    烏雲之內原本緩慢爬行的蟲族立刻變得躁動起來,就像嗜血生物嗅到了鮮血的味道。它們開始扭動腰肢傾巢而下,從那道弧光之眼中爭相竄出。


    天際開始下起了蟲雨,落在地麵的蟲怪立即兇相畢露,張牙舞爪向著小熔岩之家的入口簇擁而來,當然也有一些貪吃的蟲類,向著園中幾株稀疏的樹木爬行而去。


    這一下不需誰來發號施令,矮人護衛們緊攥刀柄拒敵,火槍接連迸發,血與殺之歌在此刻唱響,在蟲怪的體表留下道道傷痕,各色汙血噴湧而出,整片花園大地一片狼籍。


    “是40級的蟲群,究竟是誰將它們放入了烏雲之中,蟲之烏雲又是如何精準定位小熔岩之家,向這裏發起突襲的呢?”


    冷鴉以意識喚出了生命條的顯示,在焦炭蟲的頭頂看見了怪物的等級,帶著對蟲之烏雲由來的疑惑,他不再保持沉默,朗聲吟誦登劍辭,隨後加入了戰團之中。


    “40級的普通怪物,生命值應該在兩萬以內,我的進攻可以大膽豪放一些。”


    冷鴉心中想著,足尖點地早已踏劍而起,身軀化作黑色虛影,平舉雙劍本人亦如利劍,逆著漫天蟲雨而上,於空中舞起黑刃風暴,刃影所過之處,立時血雨紛飛,斬落成片蟲怪,嚎叫之聲不絕於耳。


    黑刃風暴5秒即逝,劍影淩空而過,身後牽引怪物無數,爬行著向著冷鴉落地的位置追來。


    這一幕讓矮人衛隊們無不大驚失色,他們都是有戰鬥經驗的,蟲怪數量龐大,必須結隊應戰。即便一個人有強於蟲怪的實力,也應借助合理的地形,才能營造出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效果。


    小熔岩之家的巨石入口就是這樣一個有利地形,矮人們在此組織防禦,能夠發揮出數倍人數的戰力,像冷鴉這般大開大合逆向突入蟲群的行為,在他們看來與送死無異。


    “陌生的靈芽客,你太過莽撞了!”


    園長黑岩風也沒由來得歎息了一聲,他以“陌生的靈芽客”稱唿冷鴉,顯然也沒有對其產生多少友好與認可,放在當下的情景幾乎是在作道別一般。


    觀者的反應冷鴉自然不知曉,他的身後早已爬滿了各式各樣的蟲族,都是此前淩空而過所傷的怪物,帶著滿腔怒意想要將他吞沒。


    冷鴉心中平靜,靈力凝聚而出,化作片片飛刀懸浮身外。下一刻,飛刀由靜至動,開始高速旋轉,形成一道藍色與黑色交織的簾幕,籠罩了全部的蟲族追兵。


    這些蟲族追兵經由黑刃風暴的殺傷,本身已是半殘狀態,又經飛刀天幕的席卷,終於血量清空,節肢散亂鋪了一地,不再構成威脅。


    黑刃風暴與飛刀天幕可以同時施展合成雙風暴,但也未必一定要同時施展。


    比如剛才的場景,首先施展黑刃風暴,借由淩空劍影從蟲怪之雨中穿過,達到引怪的目的,接下來再以飛刀天幕施以終結,就能保證自身的絕對安全。


    如果首先施展飛刀天幕,必然會引到過多的怪物,單憑黑刃風暴無法清怪,難免橫生枝節。


    畢竟飛刀天幕的打擊範圍有20米,而黑刃風暴隻在劍圍之內,隻能以前者包容後者。引怪與終結清怪技能的施展次序一旦顛倒對換,無異於引火燒身。


    而冷鴉心中早已有所模擬,所以才敢逆著蟲怪之雨而行,看似驚險甚至有些炫技的行為,實則早已成竹在胸。


    望著周身黑氣蔓延的冷鴉獨自一人逆雨而行,斬蟲無數又全身而退,矮人護衛們懸起的心終於落了下來,甚至對陌生的靈芽客產生了崇敬之心,友好值成倍地上漲。


    這一舉動也讓護衛們心中振奮不已,以一種昂揚的心態開始迎戰烏雲之下的蟲群之雨,一個外來者尚且逆雨而行,本身就是保衛家園的矮人們又怎甘落於人後?


    刀鋒更加銳利,槍火更加密集,同仇敵愾的心緒讓人勇氣倍增,奈何烏雲密布雨落不止,蟲怪的數量與時俱增,很快盈滿了整個花園,甚至石牆之外,也平鋪了滿滿一片。


    “如果這朵蟲之烏雲算是野外奇遇事件,至少應該是給成員齊備的大團玩家,甚至是百人團所準備的考驗。”


    冷鴉踏劍淩空飛於巨石之上,孤零零地抬頭仰望這朵延綿數百米、黑壓壓的蟲之烏雲,不由心緒起伏。


    “寒蟬此刻正帶隊深入地下蟲巢,無暇分身支援,更不能指望有恰巧路過的玩家施以援手,單靠這些矮人npc護衛,就算是戰至天明,也未必能全清怪物。


    更何況雲叢矮人似乎缺醫少藥,甚至沒有看到擔任治療角色的npc在場。長此以往折損下去,將是此消彼長,城破人亡的下場,小熔岩之家的矮人,恐怕今日都將葬身蟲腹之中。”


    冷鴉預想到了最壞的結局,但現在一切都還沒有發生,如果不想看到這一幕,現在就必須有所行動。


    遙望著蟲之烏雲下方不斷落下蟲怪的弧光之眼,冷鴉突然生出一個更為冒險的想法:


    與其等待蟲群的暴雨積水成淵,淹沒下方的整片花園,不如再次逆雨而上,進入蟲之烏雲之中,將怪物提前擊殺。


    “就像是積雨雲一般,那裏的怪物一定非常密集,隻要能像怪物一樣,在雲上站穩腳跟,我就能夠最大效率地擊敗蟲潮,讓這場蟲之暴雨提前結束!”


    沒有仰望與思考太長的時間,當淩空劍影的冷卻時間又一次轉好,冷鴉腳尖點地踏劍而飛,迎著烏雲而上,再度逆雨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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