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淮不是智商窪地,當然是有意試探。


    畢竟他在北川救了那個孩子,旁邊赤裸的媽媽,肯定也會報道出來。


    於是略微正經地迴了她一句:“也沒故意看,隻是人家有時候也沒地方遮擋。


    救援唄,身不由己,這種情況,還蠻多的。


    我聽一個戰友說,他還遇到過一次女的在洗澡,煤氣中毒暈了,隔壁家都聞到味了,報了警,沒辦法,後來還幫那女的穿了衣服呢。”


    他不斷試探楊少傾的底線,也是不想以後每件事都得解釋。


    他從二十幾歲到三十幾歲,用了很多年的時間來否定婚姻,習慣了隻談戀愛不交心,他前世對婚姻,對生孩子,都有一種習慣性的拒絕。


    重生不過短短幾個月,心態一時很難轉變,隻能通過一次次的“作死”來確定,楊少傾是那個值得的人,也是提醒自己,不會有人比她更好了。


    楊少傾鼻頭皺了皺。


    幼稚鬼。


    她知道方淮故意氣她,老這樣。


    方淮有時候忽然成熟到她不理解,那種堅持,是她以前從未見過的方淮,讓她很有安全感。


    但有時候,卻會故意跟她說一些讓她不開心的話。


    她不知道為什麽,隻能歸為“幼稚”。


    是時候教訓他了。


    “哦,我去發傳單了。”楊少傾偏了偏頭,看向別處,釋放了一個冷漠信號。


    卻沒走。


    臭烏龜,哄我哄我哄我。


    方淮卻自然地點點頭道:


    “那我先去指揮部報道,一會晚點,我要是沒事,就過來找你。”


    “嗯,去吧。”楊少傾直接轉過了身,聲音都清冷了。


    但身後,腳步聲漸漸遠去。


    楊少傾眼裏蕩起霧氣,又要凝結成淚珠的趨勢。


    使勁捏了捏那傳單,但想到這是災區孩子的,又拿起來,抻了抻,才繼續進入了無限的委屈。


    半晌,惡狠狠道:“我不喜歡你了!”


    “為啥不喜歡我,我又沒走。”


    方淮甚為討打的聲音,出現在楊少傾背後。


    楊少傾一呆,連忙擦了擦眼淚,轉頭,看見他似笑非笑的臉,抬手就是小拳拳捶胸口。


    還挺用力的。


    “你為什麽氣我,為什麽!”


    楊少傾這段時間的委屈和擔心,忽然都爆發了出來。


    大晚上的,漢旺好些人都撤走了,周圍也沒人,方淮讓她錘了幾下,才拉著她的手,把她攬進了懷裏。


    小老虎一下就乖了,隻是,有些微微啜泣。


    楊少傾很高,但趴在長高了一些的方淮肩膀上,剛剛好。


    “伱想聽真話不。”方淮摸了摸她的頭發。


    楊少傾的腦袋點了點。


    方淮這才放開她,拉著她,往更遠一些,更安靜一些的地方走去。


    指揮部那邊,其實也不急,自己晚去一會,舅舅會幫自己解釋的。


    方淮走著走著,撿起一片震落在地的樹葉,慢慢沿著紋路撕了起來。


    “你快說呀。”楊少傾著急地道。


    “少傾,你以前喜歡我嗎?…不,不對,那時候你肯定不喜歡,你以前…討厭我嗎?”方淮緩緩說道。


    聽到這話,楊少傾也緩了下來。


    “沒有討厭…不過你偷偷瞄我的時候,我知道,哼哼,那時候你在和黃嬌嬌談朋友。”


    方淮頭皮一麻。


    起碼是個中麻。


    “…我和她沒啥,真沒啥,啥都沒幹過。”平時氣她歸氣她,這話,不得不解釋了。


    “我知道。”楊少傾微微頷首。


    “你又知道?”


    楊少傾眨巴眨巴眼,自然道:“對啊,陳爽老跟我說你的好不好,說你特別傻,被黃…哎呀,反正不是好話,不過他還說,你要是長得帥一點,還能考慮讓你當他妹夫。”


    “靠。”方淮脫口而出:“就這,你沒揍他?”


    楊少傾嘻嘻笑起來:“揍了,不過他很頑強,還說你又不帥。”


    方淮一腦門子黑線:“那你為啥喜歡我?”


    楊少傾認真地想了想:“嗯…不知道也,其實你第一次給我係鞋帶的時候,說話特別油,我不喜歡說話很油的男生。”


    方淮嘴抽了抽,想說一句“我也不習慣這樣”。


    可是,楊少傾接著柔柔說道:“我不喜歡別人這樣,但是你的話,就可以,我喜歡的。”


    方淮心裏動彈得很厲害。


    但還是穩住老年人的超然心態道:“你就沒想過,以後還會有更好的選擇?我一個當兵的,又邋遢,沒時間,還老是當眾脫褲子,不聽你的話。”


    他又沒忍住,氣了氣楊少傾。


    楊少傾卻沒像剛才一般生氣,因為她好像讀懂了方淮的想法。


    他沒有安全感。


    她笑了起來,潔白如玉的臉頰,出現了一點淺淺的梨渦,抬手,輕輕撫摸方淮的臉頰。


    “愛是自由意誌的沉淪,是沒有選擇的,墜入愛河,為什麽是墜,而不是跳呢,傻瓜。”


    方淮的老臉,其實還挺薄的。


    因為就在這一秒,楊少傾手上的溫熱,一下就傳進了他的心裏。


    愛,真是妙不可言。


    方淮抓住了楊少傾白白嫩嫩的手,再次把她擁入懷裏。


    誰說老男人一定不會幼稚,他隻是想有人讀懂他的幼稚。


    “楊少傾,以後每次出警,我會好好給你報平安的。”


    “好的,方烏龜。”


    ……


    “報告!”


    方淮站在指揮部帳篷門口立正大喊。


    “進來。”長桌正中的首長笑著招了招手。


    帳篷裏的領導少了許多,一些專家也不在了。


    七八個團級以上的幹部在裏麵,看樣子也不是很忙,正圍在長桌上吃花生,氣氛挺融洽。


    “喲,小方,坐。”


    領導們看到他,都有些喜笑顏開,尤其是羅總。


    爭氣了,這小子,給消防狠狠爭了一口氣。


    “英雄迴來啦。”張中庭卻有些沒好氣地道。


    語氣是很不爽,但還是從桌上抓了一把花生給他。


    “嘖。”羅總咂了咂嘴:“中庭,你外甥給你漲了大臉了,危險歸危險,這不是迴來了嘛。”


    張中庭搖了搖頭:“冒險,那是他應該的,但是這小子迴來電話也不打一個,他女朋友小楊跑來做了好幾天誌願者了,擔心他擔心得要命!


    走之前教你的,都白教了?”


    最後一句,是衝方淮說的。


    方淮這次沒強嘴,訕笑道:“哄了,已經哄好了,以後肯定不會了,我…這都是跟我爹學的!他一個人丟了我媽跑映秀去了,你要罵先罵他啊!”


    不強歸不強,有條件甩鍋,還是要甩的。


    “哦?”首長驚奇地道:“你們這是一家子都來了啊!這,應該寫進報道裏!你們這家人,不得了啊!當作表率!”


    方淮連連擺手:“首長,我爹也是當兵的,退伍不褪色,他也是應該的。”


    張中庭此時轉頭提醒了一句:“你不需要榮譽,人家小楊需要嘛!小楊還是川音的在校生,這幾天把孩子們照顧得很好,領導,我申請,以指揮部的名義,給她學校寫一封表揚信,表揚一下。”


    他辦事,該爭取的,從來不落下。


    川音作為川地的大學,出現這樣能被震中指揮部表揚的學生,肯定會重視。


    “嗯,可以,小方還沒結婚吧?”首長笑道。


    “沒呢,我女朋友還在讀書。”


    “嗯…那可惜了,這次我們也有一批隨軍抗震的軍嫂評選,以你的表現,要是有妻子,也是可以參選的。”


    方淮靦腆一笑:“首長,那可別了,我的級別,離家屬能隨軍還差得遠呢…我這級別…能入個黨就行。”


    這事,他可是念念不忘。


    此時,第一次叫方淮來指揮部的劉旅長哈哈大笑:“小方啊,你告訴我們機械營小梁的願望,我可是幫你轉告給你們羅總了!”


    張中庭的嘴撇了撇,道:


    “一天淨揣著小心思,還想當黨員,我看你今天晚上找條河,好好沐浴更衣,把思想順帶淨化一下!


    行了,明天早上八點半,到東汽輪機廠宣誓入黨,本來這個儀式是在16號,另外15名戰士為了等你,入黨時間推遲了好幾天!


    剛好,現在漢旺也不忙了,大多是機械化部隊在作業,明天早上,所有本總隊的老黨員也都一起去,重溫入黨誓詞。


    一會你去找遵y支隊的陳堅,讓他把誓詞給你,好好背一背!”


    方淮的臉上,笑容已經抑製不住,立正道:


    “報告領導!我已經準備好了!不,時刻準備著!”


    “嗯。”張中庭總算略帶滿意道:“好好休息,遺體拯救那邊人已經滿了,明天開始,你就投入震後安置工作,這幾天,沒事跟小楊她們幾個招唿孩子的搭個夥,去照看照看孩子,給她們當個保鏢。”


    方淮聽到這話,嘴角抽了抽,有些低聲道:“領導,私貨夾帶有點嚴重了吧…我抗震尖兵,你讓我去當保鏢?”


    領導們都聽到了,也笑了。


    這兩天都是抬遺體,人手也不緊張,甚至非常寬鬆,張中庭手下的兵怎麽安排,是他的事。


    張中庭卻轉頭,正色道:


    “漢旺現在人員複雜,現在有上百個沒有父母的孩子等待安置,難免有人口拐賣的不法之徒趁火打劫,你以為任務很輕?我告訴你,孩子要是少一個,你就是把漢旺翻過來,也得給我找迴來!”


    對對對,你說得對。


    你不是想讓我和楊少傾一起帶孩子。


    領導講話,就是有理由。


    方淮內心撇嘴,卻不得不吃這一套,立正道:


    “是!保證完成任務!”


    (本月月票加章no。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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