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了一個時辰左右,盧林透過千裏鏡就看到了海岸了,巳時就到岸了,武南說此去雅碧城還有三百餘裏;中途靠岸歇息一晚,等到五月初九申時過半到得了雅碧城。


    這兩日行船盧十九娘主動找盧林說了許多關於浡泥國、婆利國以及周邊的情況,自從手刃了三個海盜之後,盧十九娘的心中鬱結解開了不少。


    這網巾礁老者的巢穴之中並無女子,據說是網巾礁老者定下的規矩,不準任何人蓄養女子,他自己也是帶頭如此,劫掠了女子多是淩辱之後就殺了。


    盧十九娘說的大多是她青少年時在家中看書看來的,在以前的浡泥國一統這島嶼之時,也叫做婆羅洲。王室男子乃用班絲布,以瓔珞繞身,頭著金冠高尺餘,形如弁,綴以七寶之飾,帶金裝劍,偏坐金高坐,以銀蹬支足。


    國主出行,以象駕輿,輿以雜香為之,上施羽蓋珠簾,其導從吹螺擊鼓;隨行侍女皆為金花雜寶之飾,或持白毦拂及孔雀扇;戰鬥者則持刀被甲,甲以銅鑄,狀若大筒,穿之於身,護其腹背。


    婆羅洲東南麵的島嶼眾多,小國也是眾多,許多小國還都有過女子為國主的,這些地方也都是紛爭不斷,大多為山地,僅沿海有狹窄平原,河流雖然頗為稠密,但是河水的流程短小,多有峽穀;紛爭多為田地、水源之事而起。


    婆羅洲以前也曾朝貢九州,最為出名的就是昆侖奴了,蓄養昆侖奴曾經在富戶人家中極為流行,昆侖奴深目高鼻卷發色黑,行走都是赤腳,以幅布纏身。


    最出名的昆侖奴在話本小說中有過一個,叫做昆侖奴磨勒,負崔生逾十重垣,與紅綃妓相會,並幫助出奔的故事,這是說書人說過的,關於昆侖奴的事情,盧林和薑星冉走過東南鏢也是知曉一些的,聽聞之後都是一笑了之。


    盧十九娘卻是勸說道:“公子,若是途經城中遇見合適的可購買之,這些人通常都是身材矮小但是身手敏捷,極能負重,又忠誠憨厚,本就是好奴仆,還有一些熟悉南洋海域水性海事,對於行船極有助益。”


    盧林本是拒絕買賣奴仆這些事情的,有事自己做就是,他從小就沒有用過奴仆之類的,也就是這次十姑姑安排了盧十七娘、盧十九娘隨行來照顧他和薑星冉,但是聽得盧十九娘後麵說的,心中也是一動,熟悉南洋海域水性海事,這個還是真缺的,於是說道:“十九,到時候有這種可以購買,確實有大用。”


    盧十九娘說道:“公子,我也不太懂這些,隻是聽聞過。”


    盧十七娘卻是說道:“公子,扔到海裏去試一試就知道了,問啊看啊沒什麽用。”


    盧林想想也是,笑道:“十七,你這說的是個好辦法,你家不愧是做買賣的。”


    到得雅碧城,下船之前,盧十九娘還和盧林說及她欲戴帷帽遮麵,盧林也都應允了,他還想著關於這城主的情況,不僅是要為盧十九娘打聽清楚,更大的原因是,此處是海運南行到浡泥國的第一各個大城,有這麽一個勾結海盜的城主,就是最大的隱患。


    下船後,許多人圍了上來,熱情得很,和在蘇祿大城一樣,都是想做買賣的商賈,武南是經曆過兩次的,嘴裏說著話,盧十九娘也幫著武南和熱情的商賈說,大意是買賣會做,明日再說。


    隨後武南熟門熟路的帶著眾人去找客棧住下了,第一次和鄭田川、方公子、鐵鋒過來時,武南還沿路找過向導的;第二次和九叔、謠師兄過來就輕車熟路了,這是第三次了,都說一迴生二迴熟的,何況這前後前後還不到兩年。


    買賣貨物也不著急,先去吃飯,反正要在這裏等武南的船迴來,端午已經過了,此地比蘇祿國各城都要炎熱一些,有些用井水、泉水冰鎮的飲品,吃了甚為解暑。


    停船靠岸的時候,這裏還有不少船隻泊錨停靠,像他們乘坐的這般大海船是沒有的,大如武南那艘海盜船的有幾艘,大舢板之類的居多,用的木材都是血樹製作的,更為堅固耐用,應是雅碧城的人出海捕撈所用。


    盧林發現此地許多人的樣貌和陳世亨他們這些人極為相似,於是問及盧十九娘來了:“十九,這雅碧城漢人後裔很多麽?”


    盧十九娘說道:“公子,這個我也不知道,等我去問問。”


    過得兩刻鍾後,盧十九娘迴來了,有些歉意的說道:“公子,以前我也不知道,一直都以為是婆羅洲的人氏,剛才問了問,他們確實都是九州後裔,比陳掌櫃那些人在這邊生活在蘇祿的時間更長,有的好像都有六七百年了,家中還有些古舊書籍記載,他們都已識不得其中的文字,偶爾會說幾句俚語,九州的話語是完全不會說了,隻是記得祖籍是九州。”


    盧林聽後,想了想,九州海運禁絕或許不是一次,二百年前是最近的一次,六七百年算是很久遠了;九州大地千餘年前還有兵災遍野、衣冠南渡,士家大族為了保存血脈,各尋其路,再有五百年前胡人肆虐九州,還真不好說是不是還有更為久遠之前的事了,這些都過去太久了,往事不可追,當下是重要的。


    念及這些,盧林問道:“十九,這城主更換了沒有?”


    盧十九娘說道:“公子,沒有,還是五年前的城主。”


    盧林說道:“此人是婆羅洲人氏,還是九州後裔?”


    盧十九娘迴憶了一下,說道:“公子,如此看來,可能是九州後裔了,隻是當初都沒有想到過這些,我也不能確定。”


    盧林說道:“既然來了,那就打聽打聽再說,等吃完了都好好歇息吧。”


    薑星冉說這裏的食物不太合她的胃口,隻吃了些新鮮的果蔬,那些烹製好的海味嚐了嚐就沒吃了,還是盧林炙烤的好吃;盧十九娘說這些海味的烹製方法是外來的,明日再去尋找更好的酒肆。


    夜裏,盧林和薑星冉說起這城主之事,薑星冉也是同意盧林說的,這樣一個勾結海盜的城主,不管他是不是九州漢人後裔,都得除掉再說,此事還得想辦法告訴後麵市舶大海船上的人。


    次日一早,那些商賈早早就來到客棧了,等候盧林他們出來做買賣了,這些事情盧林都交由薑星冉去做了,盧十七娘和盧十九娘留在客棧幫忙,他和劉士元、邢祿去城中轉轉,武南讓客棧幫忙雇請了一個會九州話語的人做向導。


    這向導也自承是九州漢人後裔,懂的話語不多,也就會一些平常用語而已,反正盧林也是以看為主,等那邊買賣完了,再帶著盧十九娘來了解一番。


    上午轉了大半天後,這裏雖然是更南了,但是盧林發現這些有市舶買賣的海岸之城的百姓生活,其實都算不錯,這一路過來都是如此,細想可能是因為貨物的流通所致,各地氣候不同,物產不一,卻是互為補充,能夠有地方交換互市,是兩全其美之事。


    過得巳時,日頭正烈,準備迴客棧之時,盧林看見街頭張貼了一幅畫像,仔細一看,還是那網巾礁老者的模樣,在這裏叫做巴霍老叟,當初在蘇祿幾個城中之時,盧林不知道網巾礁老者之事,就是看見也沒有在意,這如今都擊殺了,那屍首還用石灰硝製好了放在船上呢。


    盧林問及那向導,卻隻是聽得那向導解釋說是有人出錢懸賞的意思,具體情況,這向導詞窮,表達不清楚,迴到客棧後,盧十九娘和向導問清楚後也都了解了大概。


    原來有幾家富商的船隻,在兩月前被這巴霍老叟劫掠了,有人落水之後,僥幸逃了迴來,向苦主們說及了原由,於是就懸賞要擊殺這巴霍老叟。


    再問及向導,為何城主不去緝拿這巴霍老叟,那向導說,城主隻負責城中之事,出海之後就不管了,關於城主的情況,盧林渾不著意的順帶問了問,可能是因為盧林他們都是九州來人吧,出手又大方,這向導說起來沒有太多顧忌。


    說如今的城主比以前的城主做得還要差一些,據說這城主以前也是老城主的手下,後來許諾了許多事情,要改變老城主的不足之處,於是得到了許多支持,奪得了城主之位;誰知這幾年沒有絲毫兌現,反而是以前一些老城主時支持他的人,陸陸續續離奇死亡了。


    當年老城主的不足之處,向導也說了一些,比如老城主起居生活奢靡,用度浪費頗多,向城中百姓收取的稅賦過高,八年前遇見大旱,百姓收成大降,仍舊沒有減稅,於是怨聲載道,這也是老城主下台的主要原因,新城主抓住了這機會籠絡了人心。


    盧十九娘聽得這些,也是臉紅低頭不語,幸好是帶著黑色帷帽,那向導看不到,猶是自顧自的和盧林說著。


    等到了如今,新城主提拔了不少自己的人,也就沒有幾個人再提新城主允諾之事了,一切照舊,而且對於外海的海盜劫掠之事一概不管,當初老城主再如何也會在附近二十裏海域清除海盜的,看見商船遇劫都會去援手的。


    如今是沒有這樣的情況了,那新城主似乎還有野心,想向南擴張,把南麵三四百裏內的幾個城囊括進來,獨自稱王來著,這都是城中人人皆知的傳聞,具體是真是假就不知道了。


    傳聞來源是在南邊兩千裏外的婆利國有大城東萬律,已經獨占一方,其首領也是九州漢人後裔,因此這新城主得知後欲效仿。


    盧林聽後留下向導吃過午飯,告知他申時再過來去城裏;吃過午飯歇息時,盧十九娘有些忐忑的和盧林說,她是真不知道雅碧城的百姓是如此評價她家的,盧林笑笑說都過去了。


    這兩日在船上聽得盧十九娘說及往事,盧林明白她們家是國主一脈落魄,那些習性未改,對於真正的百姓疾苦沒有在意,才導致這結果,至於這新城主,看來也隻是個爭權奪利之輩,有野心還有些謀略,但為了私欲還去勾結海盜,不是個善茬。


    申時過後,盧林他們跟著向導繼續在城中轉了一個多時辰,沒有什麽意外的發現,隻是向導提及還有許多商賈受到過巴霍老叟的劫掠,都是深受其害,他們這些商賈有一個鬆散的聯盟,就是為了除去這巴霍老叟聯合在一起的。盧林聽聞後頗有些興趣,就和向導說明日去見見他們,他知曉一些巴霍老叟的情況。


    夜裏歇息之時,薑星冉和盧林說在雅碧城這邊買賣了有兩成貨物,明日交割,船上還有三成貨物,沿路再買賣個一半,剩餘就到真臘那邊去買賣了,這都是武南的經驗之談。


    五月十一日一早,吃過早飯盧林帶著盧十九娘跟著向導去找那個鬆散的清除巴霍老叟聯盟的人去了;到了地方後,隻有三人在,向導還沒有開始介紹,盧十九娘就慌忙拉住盧林,低聲說有一人她認識,是她父親曾經的手下,並示意了一下那人。


    盧林寬慰盧十九娘不用介意這些了,反正她帶著帷帽,不要摘下來就是,等會轉譯之時自己注意一下就是。


    坐下後,那向導介紹了一番,盧林問起了情況,向導有些轉譯不過來,盧十九娘低頭壓著嗓子在中間轉譯,大概意思是,聯絡有二十三家商賈,都受到過劫掠,其中有幾家的人僥幸生還,確認是巴霍老叟所為,其餘的是大致認定是巴霍老叟所為,這三人中有一人就是張貼畫像的苦主。


    這些人聚集聯絡在一起,就是盧十九娘父親的手下得知後主張的,當年這人就是經常出海巡視的帶隊頭領之一,名叫施紹原,頗有責任之心,對海盜是深惡痛絕,身手是有一些的,也是九州漢人後裔,在這邊傳承有兩百餘年,新城主不再安排人去海上巡視後,他就離開了城主府,自己組織了一些人馬去海上巡視打擊海盜。


    如今二十三家人聚合在一起,懸賞二十萬兩銀子,想要巴霍老叟的項上人頭;盧林聽得這些後,說自己可以幫他們去解決巴霍老叟。


    此言一出,三人都是驚訝不已,施紹原尤其不信,他知曉這巴霍老叟的情況更多一些,從不敢帶著兩三人駕舟巡視的,至少是十人以上才敢去。


    施紹原不信盧林說的話,還提出與盧林交手切磋了一番,然後才信了大半,盧林也試出了這施紹原也就修為相當於奇經十二脈,要突破還差一些,這施紹原三十餘歲,還有突破的機會,其修習的心法似乎是九州的,盧林問及後說是家中遺留下來的。


    三人見狀後連忙挽留盧林在這吃飯,中午是施紹原陪同,其餘兩人都去告知其餘二十一家過來一起商議此事。盧林順勢答應了下來,和施紹原聊了許久,對於老城主和新城主的情況都問了,盧十九娘一直是有些坐立不安。


    對於老城主,施紹原說的和那向導昨日說的都差不多,確實是不知百姓疾苦,沒有其它惡行,他也是有些看不慣老城主奢靡的生活;對於新城主,施紹原則是說此人居心叵測,城府極深,先是以同為九州後裔的身份拉攏了不少人,然後又許諾了許多當了城主之後的舉措,這才當上了城主。


    當上城主之後,此人就露出了本相,施紹原懷疑以前一些老城主時支持新城主的人,陸陸續續離奇死亡就和此人脫不了幹係,不少受害之人的親屬也是有這樣的懷疑,曾經去探究過,一無所獲,沒有確鑿的佐證,也是無可奈何,如今都過去三四年了,更沒法去探究了。


    如今新城主用的都是他提拔的人,雅碧城並沒有什麽改變,反而外海的巡視沒有了,來往此地的商船少多了;施紹原組織的人手也是有限,做不到時常出海巡視,隔三差五的去,這幾年折損了一些人手,愈發去的少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盧林找了個由頭讓盧十九娘獨自去吃。吃過午飯,繼續和施紹原閑談起雅碧城的事情,幾個時辰的攀談,盧林對施紹原頗有些好感。


    差不多申時左右,二十三家人都陸續來了,盧十九娘更是有些緊張,隻是此時不便和盧林說及,隨後一直都低著頭啞著嗓音轉譯雙方的言語。


    一番詢問之後,這些人對於盧林說的幫他們解決巴霍老叟都是將信將疑,畢竟此人在這邊劫掠從未失手,傳聞是兇悍異常,而且不同於其它海盜的大批人馬,往來有跡可循,而是僅帶著兩三人駕小舟,在海上行劫,舟若飄風,防不勝防,來得突然,走得飛快,隱匿之處也無人知曉。


    盧林隻是問他們這二十四人,若是他能夠做到,能夠得到什麽報酬;施紹原首先站出來說盧林若是做到了,他願意跟從盧林;其餘二十三人嘀咕了一會後,盧林做到後願不願意留下當城主,他們願意奉盧林為城主。


    這提議盧林聽了極為訝異,就這二十三家人能夠左右城主之位?盧十九娘卻是偷偷低聲告訴盧林這二十三家人真的可以左右,詳情迴去再說。


    聽得盧十九娘這麽說,盧林有些好奇這二十三家人的勢力,沒把話說死,隻說等他解決了巴霍老叟再來決定當不當城主,若是他不當,可不可以安排人來當。這二十三家人聽了後說,隻要盧林能夠解決這巴霍老叟,什麽都好商量。


    晚飯也都是在一起吃的,盧林心中有數,若不是擊殺了巴霍老叟,要他去海上追殺還真沒辦法,此時盧林自然是氣定神閑的吃著說著,盧十九娘則是說不餓,隻轉譯話語,偶爾抿幾口冰飲。


    關於城主的位置之事,席間這二十三人也沒有大包大攬,說是還需要仔細商議一番,請盧林明日下午再來此處詳談。


    迴客棧的路上,盧十九娘說道:“公子,施紹原本是城主衛隊的隊長,後來自當申請去巡視海域了,沒想到他是看不慣我家的奢靡生活,如今說來也是慚愧。”


    盧林問道:“十九,那二十三家是個什麽情況?”


    盧十九娘說道:“公子,那二十三家的其中十七家都是當初支持我家的,他們是雅碧城的大商賈,衣食住行的買賣掌控了大半,離了他們這十七家,雅碧城消不得三天就得亂了,他們當初也勸過我父親收斂一些的,我父親沒有聽他們的,然後他們就支持了那新城主了,隨後不久我父親就下台了。”


    盧林笑道:“十九,等明日去和他們談完,到時候我們再把那巴霍老叟的屍體運過來,你接著當這城主如何?”


    盧十九娘聞言趕緊抓住盧林的手說道:“公子,妾身不會離開公子的,就是給我國主我也是不當的。”


    盧林說道:“十九,這可是你光複家業之事,為何不當?”


    盧十九娘說道:“公子,這兩日我才有些明白家父為何不受百姓愛戴,我也沒有這等想法,隻想留在公子身邊。”


    盧林想了想,說道:“十九,我說過不會勉強你們的,隻是如今的城主確實不行,既然是他勾結巴霍老叟害了你一家性命,肯定是要幫你除去此人的,隻是這城主你不當,那你覺得誰來當合適?”


    盧十九娘說道:“公子,能夠報仇妾身已經心滿意足,也沒想過要離開公子的,城主不城主的於我沒有任何意思,當年就是因為這城主之位家破人亡,如今跟著公子安心,什麽也不想了,若是那施紹原願意當城主也是不錯的,這二十三家人聯合起來懸賞巴霍老叟,施紹原能夠聯合這些人到一起,也是頗有才幹的。”


    盧林想了想,說道:“嗯,施紹原此人也確實不錯,等明日過來我再探探他的口風,再問問那二十三家的意見,雅碧城此地是海運必經之處,和長島南部那邊也近,若是個有才幹的親近之人在此,也是極好的。”


    盧十九娘聽後鼓足勇氣說道:“公子,要不明日妾身顯出容貌和施紹原他們去說如何?”


    盧林說道:“十九,這事你自己決定,明日若是能夠談妥,最多再停留兩天我們就要離去。”


    盧十九娘說道:“公子說的是,妾身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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