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李素出的主意有效,但坑人。


    程咬金想要把自己惹下的麻煩掐死在萌芽裏,便不得不用李素的法子,除了李素出的兩個法子,似乎也沒有別的法子可用了。


    隻不過李素的辦法不太講究,第一個傷財,第二個傷感情。


    更妙的是,第二個法子居然非常符合程老流氓的性格,這種送完禮後敲詐人家雙倍迴禮,然後徹底把人得罪死死,最後拉黑取關老死不相往來……


    沒錯,不用懷疑,這種事程咬金經常幹,程家的土匪性子全長安城皆知。


    隻是對李世民的皇子這麽幹,還是生平第一遭,敲詐勒索,以大欺,用一種極度不要臉的方式把自己惹下的麻煩解決,非常具有挑戰性。


    可惜李素千算萬算,沒算到把自己也搭進去了。這個……是意外。


    趁著七分醉意,程咬金擄了李素便出了大門,如同陣前活擒敵酋後得勝迴營的大將軍,大搖大擺意氣風發,迎著朱雀大街上路人驚駭的目光,自顧自地朝魏王府走去。


    李素急壞了,被挾在程咬金手裏充當人形狼牙棒可以忍了,但程咬金這次去魏王府可不是給他拜年,而是找事啊,尤其是……程咬金登門找事的主意還是他李素出的。


    “程伯伯,程伯伯!您先放子下來,子再怎麽也是個侯……”


    程咬金不屑地嗤笑:“屁猴!在老夫麵前也敢稱侯,嘴上沒毛的娃子,戴個猴帽子以為真成侯了?你見過被老夫吊在樹上拿鞭子抽的侯沒?”


    李素頓時也不計較自己被倒拎在程咬金手裏這麽沒麵子的事了,在他胳膊底下費力抬起頭,眼裏閃爍八卦之光:“程伯伯吊打過侯?縣侯還是國侯?”


    程咬金冷笑:“以前沒打過,今日不準了,老夫剛才出門便漸漸迴過味來,你個混賬一肚子壞水,出的餿主意不僅壞老夫的名聲,是不是還想讓老夫徹底與魏王決裂?,這麽幹的目的是什麽?”


    李素一驚,急忙道:“子胡八道,程伯伯不如就當什麽都沒聽到,咱們這就迴吧……”


    程咬金笑道:“話已出口,想收迴去沒那麽容易了,不管你子打的什麽主意,老夫今日定和你綁一起,咱們爺倆也來個禍福同擔。”


    “程伯伯慢著!子這裏還有一計,不傷天不害理,實可謂和風細雨,吹麵不寒……”


    程咬金大笑:“知道你子鬼主意多,老夫也不挑揀了,剛才的那個就很合老夫心意,就它了,不改了,走!”


    挾著氣急敗壞的李素,程咬金大步朝魏王府走去。


    …………


    魏王府位於朱雀大街北端,按大唐禮製,皇子成年後是必須要去封地就藩的,可李世民對李泰實在太寵溺了,憐其體胖,行動不便,又非常欣賞李泰通曉經義,治學嚴謹刻苦,於是特旨下令魏王李泰可以不必去封地,久居於長安城中。


    人治與法治的區別便在於此了,所謂的律法隻是管老百姓的,皇帝需不需要遵守自己定下的律法,這得看皇帝當時的心情,有時候心情爽了,大手一揮來個大赦天下,殺人犯縱火犯什麽亂七八糟的罪過全給赦免了,隻當沒這迴事。有時候心情不好,大街上偷個錢包都是殺頭的大罪。


    程咬金挾著李素來到魏王府大門前時已是傍晚時分,因為年節,三省早有公示,一直到上元節那天,長安城都放開了宵禁,閉城門而不閉坊門,長安人民可以肆無忌憚的過夜生活了,那些古往今來著名的才子閨秀的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基本就是集中在每年的這幾天裏互撩成功的。


    魏王府門前早已掛上了紅皮燈籠,門外空地上,兩排禁衛雁形排開,按刀而立。


    程咬金大搖大擺走到門前,禁衛們自然是認得他的,急忙躬身行禮,其中一人正要轉身進去通報,程咬金卻哈哈一笑,長吸了口氣,大喝道:“叫你們魏王出來迎老夫!莫看他是王爺,老夫當年和他親爹一起打江山,來也算他的長輩,晚輩親迎長輩,這個理兒不管在哪裏都論得過去的,是吧?”


    禁衛們一愣,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程咬金緊跟著補充了一句:“……更何況,老夫大清早還給魏王送過年禮呢。”


    李素斜瞥了他一眼。


    這句話……真多餘。


    程咬金的惡名顯然滿城皆知,從皇帝到百姓都知道這家夥的匪性,門口的禁衛自然也不例外,見程咬金這副架勢登門,臉上分明寫著“來者不善”四個大字,禁衛們麵麵相覷之後,其中一人急忙轉身,火燒屁股似的朝王府內奔去。


    仕林中人皆謂魏王有魏晉狂士之風,不過魏王的“狂”向來隻用在詩酒歌賦上,平常的時候還是很正常的,而且情商特別高,所以李泰在朝野的名聲不錯,有謙謙君子之風。


    李泰出來得很快,程咬金二人沒等多久,便見王府側門打開,遠遠的,一隻龐大的肉球狀物體朝二人滾來,大唐天下有此形狀者,唯魏王一人矣。


    看到李泰在家仆的攙扶下艱難地跨過側門的門檻,一步一步朝自己挪來,李素都忍不住同情這胖子了,據李家有遺傳病史,類似於高血壓腦血栓什麽的,從魏王李泰身上看,傳言也並不是沒有道理的。


    待到李泰走近了,李素卻赫然發覺李泰的模樣有些憔悴,頭發淩亂,目光渙散,腳步虛浮,一身加大號的團花綢衫鬆鬆垮垮掛在身上,一副剛在自己家裏遭受過家暴的樣子。也不知道這家夥剛剛是在家裏嗑五石散嗑得正嗨,還是……他喜歡玩被女王淩虐那調調兒?


    程咬金和李素都愣了,二人互視一眼,彼此都透出一股不解之色。


    “泰拜見程叔叔,未曾遠迎叔叔,實在是……啊!李子正!你這個……”李泰這時才看到李素,頓時情緒失控,也顧不得行禮了,發了瘋似的一把拽住李素的胳膊:“你總算來了!”


    李素呆住了,這咬牙切齒的表情是幾個意思?趕緊迴放記憶,從上次見他到今日,這段日子裏到底有沒有做過坑他的事,左思右想,李素漸漸變得理直氣壯,胸中蕩漾著一股子坦蕩磊落的正氣。


    最近沒坑你啊,憑啥一副要吃人的模樣?有沒有王法?


    “鬆手!啥意思?”李素眼睛眯了起來,很危險的信號:“別以為你是皇子我就不敢揍你,你再拽著我試試!”


    李泰一呆,馬上鬆手。


    識時務者為俊傑,李素的表情告訴他,這家夥隻要被惹怒了誰都敢揍,王爺也不例外。


    李泰的表情很難看,當然李素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裏去。程咬金見二人一見麵便劍拔弩張,也沒有插手合的意思,反而站在一旁環臂而立,一副饒有興致看熱鬧的模樣。


    沉默片刻,李泰忽然長長一歎:“子正兄,你這幾日可算把我害苦了……”


    李素冷笑:“大過年的胡八道什麽?我這些日子見都沒見過你,何來害你一?”


    李泰神情頓時悲憤起來,連聲調都不自覺地拔高了許多:“沒害我?哈!上次我去你家,臨走前你出的那個題,還記得嗎?還記得嗎?你還沒害我!”


    “啥題?”李素滿頭霧水。這次不是裝糊塗,他是真忘了。


    “你……!”李泰氣得臉都漲紅了,抖抖索索指著李素,良久,忽然一扭頭,眼珠充血地看著程咬金,努力保持晚輩的禮儀,強自擠出一絲微笑:“泰失禮了,不知程叔叔今日登門是為了……”


    程咬金一拍腦袋:“啊,忘了正事……其實也不算什麽事,看來你們倆之間才有正事,沒關係,老夫等等再……”


    李泰強笑道:“怎敢讓程叔叔等候,還請程叔叔直言。”


    程咬金嗯了一聲,開始露出了霸強的嘴臉:“今早老夫給你送了年禮,正所謂‘禮尚往來’嘛,所以老夫現在來討你的迴禮了,不多要,雙倍就行……”


    話沒完,李泰無比痛快地道:“好,給!來人,速速備禮,按程叔叔所贈雙倍,不,三倍,管家給本王恭恭敬敬送去程家,馬上辦!”


    後麵的仆從急忙轉身朝府裏跑去。


    程咬金和李素都呆住了。


    這……畫風不對啊!今天是來鬧事的啊!是來跟魏王翻臉的啊!你這麽痛快就給了,如此爽快的態度,實在讓我們這些來者不善的人很無所適從啊!


    魚肉鄉裏橫行長安多年,臉皮都藏進褲襠裏的程咬金也覺得很彷徨,睜大了眼睛愣了半天,然後……開始思索自己惹的麻煩究竟是解決了還是沒解決,如此過分的要求二話不馬上滿足,也沒有翻臉的跡象,一片和風細雨的辦成了,就好像魏王本來就欠了他的錢,他上門討債,人家痛痛快快把錢還了,而且還錢的語氣特別隨意,仿佛隨口打聲招唿問他吃了沒這麽簡單……


    李泰此刻眼裏隻有李素,見程咬金仍愣在原地,於是趕緊行了個禮,道:“是泰做事不周到,迴禮送得遲了,還請程叔叔莫怪,日後每逢年節,泰一定主動一些……”


    程咬金呆呆地應道:“啊?啊!”


    歉意地朝程咬金笑了笑,李泰道:“今日還請程叔叔再恕罪一迴,侄今日與子正兄另有要事,無法招待程叔叔,實在是失禮了,明日泰再登門向程叔叔賠罪,認打認罰。”


    程咬金依舊呆滯:“啊?啊!”


    這個反應看在李泰眼裏,就隻當程咬金答應了,於是歉意地再朝他行了一禮,然後轉過身拽住依舊懵逼的李素,踉踉蹌蹌頭也不迴地朝府裏走去。


    見二人進了門,程咬金無比煩躁地使勁撓頭,喃喃道:“老夫今日到底來做啥的?這心裏咋就這麽不踏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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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還有一大章,或是兩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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