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直一直不明白,為何李素這麽肯定李承乾必然今晚動手,對他來說,隻要不太倒黴,每一天都是黃道吉日,今晚大雨連綿,天空隱隱雷聲隆隆,實在看不出這樣的夜晚到底哪裏適合造反。


    幸好王直的性格有個優點,不懂的東西絕對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興趣,不懂就是不懂,不懂的東西就拋諸腦後,讓它隨風飄散,這樣的性格如果求學的話,一定會被先生活活打死,但做人的話,會比一般人活得簡單快樂。


    “我手下的弟兄都安排好了,他們散落長安城各處,隻等你一聲令下,既然太子即將發動,咱們該怎麽做?”王直嚴肅地道。


    “敵不動,我不動,敵若動,我亂動……”


    “啊?”


    李素笑了:“亂說的,你忘記這句話,對了,你今年也二十了,到現在還沒娶婆姨,你爹為何沒把你活活打死?”


    王直:“…………”


    我好不容易參與了一次國家大事,你現在卻跟我聊娶婆姨?


    “……我娶不娶婆姨跟太子造反有關係嗎?”


    “毫無關係,但跟你王家香火有關係,你大哥成親好幾年了,一天被你大嫂打三頓偶爾還加頓宵夜,你爹娘估摸已指望不上他生娃了,而你到現在還沒成親,更要命的是,到現在你還沒有絲毫發情思春的跡象,我若是你爹,恐怕早已把你這不孝子打殘廢了……”


    王直不高興了:“占便宜是吧?”


    “咋不識好賴人咧?明明是在關心你……,你不會還在打算娶當年從東市救下的那個胡女吧?”


    王直眼睛一眯:“你也不讚同我娶她?”


    李素笑道:“我讚不讚同沒意義,關鍵是你爹娘讚不讚同,那個胡女在東陽府上住了好幾年了,東陽說她很懂事很本分,是個值得娶的姑娘,可惜咱們關中人從來沒有娶胡女當正妻的說法,你爹娘肯定不答應,對吧?”


    王直臉一抽,苦惱地雙手捂頭,歎道:“所以我現在連村子都不敢迴了,我爹天天念叨著要揍死我……”


    李素鄙夷地瞥他一眼:“真想娶她,總歸能想出辦法的,想不出辦法是因為你蠢。”


    王直兩眼一亮:“你有辦法?”


    “有。”


    “有辦法你不早說!”王直不喜反怒。


    “你又沒問我……”


    王直服氣了:“李素,李大爺,求您賜教,助我脫離苦海……”


    “聽說過‘先抑後揚’這四個字麽?你不用迴答,我知道你肯定沒聽說過,先抑後揚的意思是,先給你爹娘來個巨大的打擊,最好是讓他們絕望的那種,然後在絕望中再給他們一個小小的希望,人在絕望時,小小的希望會被無限放大,你和那個胡女的事自然順理成章了。”


    王直傻眼:“……能說得直白點嗎?你知道的,我大字都不認識幾個,現在你跟我說的什麽先抑後揚,什麽絕望希望,我實在……”


    李素歎了口氣,道:“也就是你們兄弟了,我才有足夠的耐心,換了別人我早一巴掌乎過去……聽著,你找機會迴次家,告訴你爹娘,就說你給自己取了個表字,姓王,名直,字‘不直’,以後跟別人介紹就說自己是王直王不直……”


    “啥意思?”王直茫然道:“我到底直還是不直?”


    “這個要看你個人的喜好了,我話裏的意思就是,你跟你爹娘說,你忽然發現自己喜歡男人了,特別妖嬈的那種男人,畢竟這幾年你在長安城廝混,裏裏外外交道的都是官員武侯,那些貴人喜好風雅,尤喜男風,久而久之,你被帶壞了,所以決定娶個男人迴家,除了不能生孩子,別的地方無可挑剔,外麵賢良淑德,床上香暖緊湊,王家得此賢媳,實在可喜可賀……”


    王直:“…………”


    “你說,你爹娘得知這個好消息,會高興成啥樣?”


    “……會給我辦喪事,白發人送黑發人。”王直咬牙道。


    李素點頭:“你看,你如果說娶個男人迴家,你爹娘絕望了吧?這個時候你一頓揍是免不了的,說不定你大嫂都會親自出手,然後便是全家人的哭天搶地,苦苦哀求你浪子迴頭,這時你再適時提出這世上你隻鍾意一位女子,就是那個胡女,若不能娶她,情願一輩子跟男人過了,你說你爹娘會不會妥協?”


    王直原本以為李素在消遣他,正積了一肚子火氣,此刻眼睛卻忽然一亮,接著陷入了沉思。


    李素淡然一笑,不再說話,端杯自飲。


    “似乎……是個好辦法,爹娘再看不上胡女,總比娶個男人迴家好吧?反正就這兩個選擇,矮子裏麵拔高個兒,不答應都不成,好辦法!迴家我就辦!”王直忽然高興起來了。


    李素敲了敲桌子:“說正事,怎麽扯到你娶男人上麵去了?真是不著調。”


    “……這事是你先扯起來好吧?”抬頭看看天色,王直道:“按你的說法,太子如果今晚發動,定會選在子時左右,現在快子時了,說吧,咱們該怎麽辦?”


    李素道:“現在重要的是讓陛下知道太子今晚必反,然後馬上布置城內城外守軍迅速剿滅,我與魏王手中無兵,就算有兵馬也不敢亂來,所以我們隻需要做一點輔助的事情便可以了。”


    “怎樣輔助?”


    李素笑道:“在太子發動之前咱們先鬧出動靜,讓陛下有了戒備,剩下的,便看朝廷如何調動兵馬撲滅叛亂。”


    王直皺眉:“不會讓我的手下弟兄跟太子的反軍去廝殺吧?老實說,我手下那些貨色打聽個消息,或是小偷小摸是行家,讓他們跟朝廷精銳麵對麵廝殺,恐怕……”


    “誰說要跟反軍廝殺了?你手下那些人我還不清楚?根本不是那塊料,不過有件事還必須得讓你的手下去辦……”


    王直精神振奮道:“說吧,手下弟兄早等著了。”


    “長安城裏找間不順眼的屋子,然後放把火……”


    王直臉頰抽搐了幾下:“就是說,我要幹殺人放火的勾當?”


    李素笑眯眯地道:“殺人的事自有別人去做,我們純潔點,不殺人,隻放火。”


    王直畢竟不算太笨,馬上道:“城中火起,各衛守軍自然會警惕,然後逐級上報,而這個時候太子的命令已發出去了,根本無法叫停,隻待反軍發動,已有了警惕防備的守軍便輕鬆將他們剿滅,對不對?”


    “你好聰明,比你大哥聰明多了,此處至少省了我二十句以上的解釋,甚善!”李素由衷地誇道。


    王直嘿嘿一笑,然後道:“現在最後一個問題,……你覺得長安城裏哪間房子讓你最看不順眼?”


    “太極宮……”李素話剛出口,王直的臉已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了,於是李素隻好無奈改口:“……再不順眼也得老實看著,對吧?所以,隻好退而求次,你覺不覺得四方館跟整個長安城的建築風格很不搭?”


    “四方館?”王直咂摸片刻,然後悚然一驚:“祿東讚?他怎麽得罪你了?”


    “他沒得罪我啊。”


    “那你為何燒他的屋子?”


    “你別搞錯了,四方館是大唐的屋子,不是他的,屋子起火了,傻子都知道跑出來,祿東讚那麽聰明的人肯定也知道,你就不必為他擔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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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平村。


    深夜子時,太平村不太平了。


    一陣陣激烈的狗吠聲在村子各處此起彼伏,對一向平靜的太平村來說,這是非常反常的現象,於是很快家家戶戶亮了燈,各家青壯漢子們紛紛抄起農具走出家門,幾家幾戶的漢子們一聚頭,互相詢問了幾句,便聚在一起朝外走,沒過多久,村裏迅速湊成了二三十人的隊伍,舉著火把挨家挨戶敲門。


    王樁也在人群中,他是村裏最精壯的漢子,而且還掛著校尉的軍職,當初也立過赫赫軍功,都說太平村有靈氣,不但出了李素這樣的顯赫人物,連發小王家兄弟如今都混得人模人樣的。


    混雜在人群裏,聽著各家匯總起來的消息,王樁的心頓時懸了起來。


    很快,村民打聽出來的消息證實了王樁的擔憂。


    村裏進了百來號賊人,進村後直撲李素家,但是李家不知何時已人去屋空,賊人撲了空很不甘心,於是村民倒了黴,好幾戶人家被賊人破門而入,一通嚴刑拷打,史家老二甚至被賊人一刀殺了。


    村民不是視死如歸的烈士,終於有人承受不住拷打,提供了一些消息,大抵關於李道正一家轉移的方向路線之類的,而那夥賊人得到準確的路線之後馬上朝前追去,半個時辰前便離開了村子。


    村民們聚在一起議論紛紛,而王樁的麵色卻刷地蒼白了。


    李素這些日子忙的事情,王樁大致了解,李素瞞誰也不會瞞王家兄弟,更何況王直這些天也是行色匆匆,為李素前後奔忙,王樁自然全看在眼裏,他知道李素在籌備一件大事,一件跟整個大唐社稷有關係的大事,這件事很難,也很艱險,做得不好便是滿門被斬的下場。


    王樁早就向李素提出過幫忙,而李素卻嚴詞拒絕了,沒別的原因,因為王樁娶了婆姨,有了家室,不能牽累他,而且王樁隻懂打打殺殺,這件事他確實也幫不上什麽忙。


    李素將家人轉移的事情王樁也知道,他甚至一度覺得李素謹慎過頭了,然而今晚發生的一切終於令王樁非常直觀地感覺到,李素的先見之明多麽的可怕。(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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