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處默一句話將氣氛由尷尬推向……更尷尬。


    李素和許老爹的臉都有點難看,仿佛被人冷不丁扯掉了身上最後一絲遮羞布,大家赤裸相對,毫無轉圜。


    扭過頭看一眼程處默,李素目光很想殺人。


    悔婚啊,多麽含蓄多麽藝術的事情,被這家夥一句話全毀了,很奇怪,早上帶他出來的目的是什麽?


    許老爹臉色更難看了,表情越發冷淡:“悔婚是你爹的意思,還是你自己的意思?”


    李素隻好老老實實道:“我自己的意思。”


    “這就不對了,你爹已送了聘禮,保媒的是縣衙的官媒,生辰也掐過了,連日子都定好了,兩家忙了這許多天,你一句悔婚就不作數了?”


    李素理屈,隻好陪笑:“實在抱歉得很,這事是小侄做得不地道,隻求伯父能應允,小侄願以十倍聘禮賠償……”


    許老爹失笑:“我家不缺錢。”


    “終歸是要賠禮的,伯父有什麽要求盡管提,小侄全然答應,至於婚事,令千金是涇陽方圓出了名的淑德良女,無可挑剔,小侄年少荒唐,性子浪∷,蕩,唯存一絲良知,既然配不上令千金,也不忍誤了令千金終生,還請許伯父明鑒。”


    話說得很含蓄,明白的人自然明白。意思就是說,我這種嫖姑娘不給錢的人渣拿來當女婿,活生生把你女兒往火坑裏推,這樣真的好嗎?


    許老爹臉色陰晴不定,顯然他聽懂了,而且確實不大樂意讓這樣的人渣當女婿,哪怕這位女婿是新晉的縣子。


    見許老爹猶豫,李素不由大喜。然而沒過多久,許老爹神情忽然堅定起來,重重地道:“不行!悔了婚我女兒的名節算是完了,既然親事定下,絕不能悔,悔也可以。讓你爹和扈司戶來說,你來退婚沒用。”


    李素心涼了半截。


    許老爹看著他,歎道:“這不是你和我女兒兩人的事了,是兩家的事,如今聘禮已下,生辰已換,涇陽縣內的親朋好友全知道了,你若悔了婚,不僅我女兒沒法活。全家都沒法活了,李公子……姑且這麽叫你吧,老夫知你是新晉的縣子,而許家是商賈之家,說來確是配不上你,若早知你隨軍出征竟能立下軍功封爵,老夫真不會攀你這門親,可當初定親的時候。你家亦隻是太平村的地主,那時的許李兩家可是門當戶對的。現在你封了爵,看不上許家自是情理之事,然而,說好的事情反了悔,怕是說不過去吧?許家臉上無光,你們李家莫非有光?”


    許老爹的話很不客氣。整件事掰開揉碎了,隻差沒直接指著李素鼻子罵他勢利。


    李素苦笑,他可從來沒有任何看不起商人的意思,能把一首首絕世好詩當商品賣出去的斯文敗類,怎麽可能會歧視商人?簡直應該視唯利是圖的商人為親人才是。


    退婚的意思很單純。隻是因為東陽,然而這個原因終究無法說出口。


    李素朝許老爹施禮,苦笑道:“伯父誤會了,真沒有看不起商人的意思,半年前李家還是三餐不繼的窮莊戶,為了掙錢什麽都幹,哪裏敢看不起商人?”


    許老爹搖頭:“窮莊戶和如今的涇陽縣子是不一樣的,當初是當初,現在是現在,不說這個,反正退親不成,真有退親的想法,叫你爹和扈司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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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談判失敗,許老爹仍舊很客氣的將李素和程處默送出門,商人的禮數確實比尋常人家更周到,哪怕他想殺你全家,表麵上仍是一臉把你當親人的和善笑容。


    李素和程處默就是被許老爹這種笑容送出門的,臉沒撕破,大家都很客氣,不過笑容裏的虛假連瞎子都看得出,令李素和程處默很別扭,這種笑容……還不如撕破臉吵一架呢。


    走出許家商鋪,程處默和李素漫無目的的閑逛,程處默忍了很久沒說話,終於忍不住道:“李素,你真看不起商人?”


    李素瞪他一眼:“別人可以這麽說,你好意思這麽說嗎?當初賣詩,開印書坊,賣酒……我幹的樁樁件件都是商人的勾當,我會看不起商人?”


    程處默點頭:“說得也是……”


    隨即反應過來,程處默兩眼一瞪:“好個狗賊,竟敢冤你,我先揍他一頓再把他家店砸了!”


    李素樂壞了:“快去快去,砸的時候報我的名字,我在這裏等你凱旋的消息……”


    程處默很快冷靜下來,斜眼看著他道:“砸老丈人店鋪的混帳事,怕也隻有你能幹得出來了。真當我傻嗎?你們的家事我摻合什麽?話說,你沒有看不起商人,許家閨女又是有名的淑德女子,你為何非要退掉這門親事?”


    李素沉默,其實,自己也隻是竭盡全力的堅持而已,這種堅持連自己都覺得渺茫,就算退掉親事又如何?能拉近他和東陽之間的遙遠距離嗎?如今所堅持的事情,隻是努力不讓東陽離他更遙遠而已,然而,終究還是很遙遠啊。


    也隻能堅持了,不管結果如何,將來老了,坐在搖椅上追憶此生,不會因為年輕時沒有為心愛的女人堅持過努力過而後悔,終究還可以帶著笑容告訴自己,曾經年少時我曾愛過一個女人,我盡了最大的努力,隻為拉近與她的距離,後來或許失敗了,但畢竟努力過了。


    不想迴答程處默的問題,真實的答案是個禁忌,絕不能說出口。


    李素轉移了話題,道:“程兄,你覺不覺得事情有點奇怪,若你是那位許伯父,願意把女兒嫁給一個嫖完不給錢的敗類嗎?”


    程處默哈哈大笑:“這種敗類敢來我家提親,我非把他撕碎了不可!”


    說完不懷善意地瞥了李素一眼,李素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二人沉默良久,程處默的表情漸漸變得訕然,他忽然想起來了,所謂嫖完不給錢的敗類形象,其實是他親手炮製出來的,理論上來說,應該是李素把他撕碎了才對。(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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