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聲音很小,小到像是蚊子在哼哼。


    如果不是夏末剛好到門口的冷櫃裏取水,在裏麵嘈雜的環境影響下根本不可能聽見。


    夏末抬起頭來,看見門口站了一個被裹在厚厚棉大衣裏但依然能看出來十分瘦弱的身影。


    那個人全身上下都穿的很臃腫,還帶著大包小包,簡直像是那種年代片裏上世紀五六十年代趕火車的人,脖子上還圍著一根暗紅色的圍巾,把半張臉遮在裏麵。


    整個人灰撲撲的,從長頭發依稀可以看出來是個姑娘。


    現在盛海的天氣早已轉向炎熱,穿著這麽一身,夏末都有點擔心對方會不會把自己捂死。


    他連忙走過去,接過對方手裏的大包小包,他能聽見這個姑娘粗重的唿吸,像是剛趕了很遠的路。


    她再次不確定的追問道:“這點兒是招會玩英雄聯盟嘞人邁?不是的話我就走了。”


    說話帶著川音。


    麵對她這個問題,夏末不知道該怎麽迴答,他本能地覺得對方的對他們這次戰隊招人的選拔賽的理解好像出了點偏差,但是也不能否定,於是便含混道:“沒錯沒錯,就是這兒,你先歇歇喝兩口水。”


    他遞過去手中的水瓶,對方卻拒絕了:“我不渴,我是來找工作滴。”


    “找工作?”夏末重複了一遍。


    “我看那個傳單上不是說一過月有八千大幾的邁?還包吃住,是不是這啊?”姑娘問道。


    “額,是這樣的。”夏末斟酌著詞句,“但是要先通過選拔賽,不是會玩英雄聯盟就行。我們隻招兩個人,現在你看……喏”夏末指向裏麵,“都來了一百多號人了。”


    那個姑娘似乎沒有聽明白夏末話裏的意思,隻是“噢”了一聲,然後道:“我闊以參加嘛?”


    夏末有點無語,摸了摸鼻子道:“你會打英雄聯盟?”


    “我會。”說這句時姑娘的胸膛向前挺了挺,像是在說起一件很值得驕傲的事情。


    “什麽段位?”


    “我……我不曉得。”姑娘犯了難,又把剛抬起一點的頭埋進了圍巾裏。


    “算了算了。”夏末轉而問道,“你從哪來的?不會是自己一個人從家裏跑出來的吧?怎麽沒人跟你一起?”


    經過兩人一番連說帶比劃,夏末終於了解了這個姑娘的大致情況。


    姑娘是從川省來的,坐著綠皮火車輾轉兩千公裏來到了盛海。


    家裏本來給了她一個在盛海發展的老鄉的電話和住址,說跟人家說好了到時候在車站接她,然後就跟著對方在盛海打工的。


    沒想到車站並沒有人接她,她打那個電話沒人接,那個住址也是人去樓空。


    她不知道去哪,就在盛海街頭轉了一天一夜。


    身上帶的的錢已經花的七七八八了,就在這時候在一家網吧門口的地上看到了夏末他們發的傳單。


    於是她就一路問路步行過來了。


    得知這個情況,夏末第一感覺是這個姑娘不太聰明的樣子。如果用東百人的話講就是有點“虎”。


    一個人就敢跑幾千公裏來大城市不說,沒錢吃飯沒地方住都不懂得找警察叔叔求助,小學一年級的孩子都知道有困難找警察好嗎。


    “我沒看到警察局在哪。”姑娘小聲道。


    “你不會用導航嗎?”夏末無語。


    “不會。”


    “那你這一路上怎麽過來的?”


    “問路。”


    夏末驚為天人,這是哪蹦出來的原始人?


    “你不會是還沒成年偷偷從家裏跑出來的吧?”夏末還是有點不敢置信。


    “我成年了的!”這句話好像踩到姑娘的尾巴了似的,使得她的聲音都大了,當然隻大了一點,最多從蚊子變成了蒼蠅。


    見夏末滿臉不信,她急道:“我、我兒豁!(騙你我是你兒子)不信你看我身份證!”


    說完這句,她好像意識到自己說了啥,又把頭低的更低了,像是要低到地板上去。


    夏末接過她從兜裏掏出來的身份證,向上麵看去。


    確實如她所言,她的身份證住址是川西的一個偏遠縣城下轄的不知名鎮子下的一個小村子,這大概是她川音那麽重的原因,越偏遠的地方方言的使用越是廣泛。


    而她也的確是成年了的,登記的出生日期是04年,到今天才剛成年十天。


    她家裏是不是很不喜歡她這個女兒,才剛成年就趕出來打工了?


    這樣的念頭在夏末腦海中閃過,不過他並沒有對別人的家庭情況置喙的餘地,所以繼續看去。


    身份證上的照片讓夏末揉了揉眼睛,因為那裏麵是一個非常清麗的姑娘,和眼前這個被包在厚重衣物裏風塵仆仆的形象完全不符。


    大部分人身份證照都不會好看到到哪去。


    因為身份證照片不允許化妝也沒有p圖,甚至拍照用的照相機會格外放大你臉上的瑕疵和細節,很多人的身份證都醜到沒眼看,有些女生把身份證當作自己的禁忌,堅決不許給別人看。


    但是這種身份證件照比真人看起來好看很多倍的情況夏末還是第一次見。


    然後他又看到了她的名字。


    “付……雪梨。”他讀了出來,“這個是你嗎?”他覺得這個名字和姑娘土氣的形象完全不搭,不過倒是和照片挺配的。


    “我家是種梨樹的,生我那年雪梨大豐收,我老漢兒(爸爸)就給我起了個這個名字。”付雪梨似乎也對自己這個名字感到十分羞澀,解釋道,“村裏人都說這個名字不好,不夠喜氣,不如隔壁二丫的大名。”


    夏末點了點頭:這才對嘛,原來這個高大上又帶點可愛俏皮的名字根本就不是靈光一閃的結果,而是歪打正著。


    行吧,夏末將她的身份證收了起來,“你先迴去等通知吧,身份證我收著了,明天中午再來。”


    “哦。”付雪梨點了點頭,就要拿起地上的行李出門。


    “哎,等等等等。”夏末哭笑不得、一臉無奈,“我說什麽你就真信啊?你都不知道我是誰,萬一我就是個路過的人呢?萬一我是壞人呢?身份證這麽重要的東西怎麽能隨便交給別人保管呢?你這樣被別人賣了都不知道。”


    “對哦。”付雪梨思考了一會,然後伸出一隻手:“那你快還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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