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到達那個荒蕪廢棄的小鎮,尹仲才真切的感受到這裏是另外一個世界了。他自然無法想象當初這裏的熱鬧繁華,而一切當初的美好隻有楊可可了然於心。


    在她目光所及之處,在她敏銳的腦海之中,荒蕪與頹敗瞬間開始變得新鮮與靈動,恢複了勃勃生機。小鎮的天空也不再是晦澀而虛空,變成了屬於逝去歲月永恆的湛藍。人們充滿生機的活著,在這遠離擾攘塵世的地方自得其樂的勞作。


    楊可可在前麵走著,尹仲在後麵跟著,她帶著自己心儀的人迴到了過去屬於自己童年記憶的那片田園村落。是,外麵固然是戈壁荒漠,這裏儼然是一片江南小橋流水無疑了。


    那片廠區依山而建,但大部分的宿舍和家屬樓都是在群山環繞中心的盆地之所,所以楊可可時常從自己家的陽台上就可以看到四周那些突兀的群山,看到那些蒼莽遒勁的樹木遍布山體,其中鬆樹和柏樹居多。


    尤其是每到天陰欲雨的時候,那些空蒙的遠山看上去那樣的神秘,如同兒時所幻想的朦朧仙界一般。那時的想法多幼稚,覺得似乎那裏是遠離塵世的桃源一般。


    楊可可從挎包裏拿出一些照片,不時的在對著遠處的山景做著某種不可言說的對此或者說是臨摹一般,尹仲感到有些好奇,他走到了楊可可的身邊,聽著她邊描繪景致邊說著一些過往的生活場景。


    有一張兩人的合影,乍眼看去是一男一女,這引起了尹仲的好奇。他倒不是有什麽想窺探隱私的奇思妙想,他僅僅是想認識一下黑白畫圖中人而已。尹仲從楊可可的手中接過那張照片開始仔細的端詳起來。


    楊可可手裏的照片很多,尹仲隨手拿去的那張她並沒有怎麽在意,她還沉浸在逝去歲月美好的形象中,眼前的景致顯然跟十幾年前沒有什麽太大的變化,好多溫暖的記憶立馬變得鮮活起來。


    尹仲看到一對俊男靚女,男的戴著眼鏡,顯得文質彬彬,身形瘦削,穿著那個年代算是走在潮流前線的衣服,打扮得有些貓王那個年代的風範,連褲子也是喇叭褲,隻是沒有美國那種嘻哈雅痞的誇張,可能是經過中國式含蓄的改良,這種改良與修飾恰到好處,變得內斂而溫恭。


    身旁的少女就是楊可可了,看不出具體的年齡,毫不誇張的說現在的她穿上西裝戴上禮帽,就跟黑白照片上那個清純可人的少女一模一樣。楊可可親昵的把胳膊肘搭在少年的肩上,表情是惡作劇的壞笑。尹仲忽然覺得這一幕很熟悉,仿佛是自己少年時代某個讓自己難忘的瞬間。


    尹仲的思維停滯了那麽幾秒,他從腦海中尋找那種似曾相識的場景,他拿著照片默默的朝一旁的溪水走去,那裏是一片綠色的蔥蘢。尹仲在溪水邊的一塊巨石上坐了下來,水流清澈,遊魚跟水草在嬉戲,時光仿佛停滯。


    楊可可看到尹仲在遠處的溪邊坐著,她從車上拿了兩瓶水,信步走了過去,把手裏的照片順手放進了挎包裏。


    楊可可:怎麽了,哥,你有心事?你拿的那張照片,給我看看,那麽厚一摞,我都忘了你看的哪一張了?


    尹仲迴過頭來看了看她,伸手把照片遞給了她,然後又看著溪水出神。楊可可接了過來,笑了,好一陣端詳,然後又瞅了瞅尹仲,抿著嘴直笑。


    楊可可:不是,哥,你這是吃哪門子的陳年舊醋啊,這是我十六歲時拍的,跟我表哥,那年我剛好準備要考高中,緊張得不行,他正好從海南迴來,給我買的幾身東南亞風情的衣服,說是夏天穿著在哪裏都像是在馬爾代夫度假,你說可笑不?


    尹仲笑了笑,還在腦海中尋找什麽,突然,仿佛靈光乍現一般,迴憶的圖像突然清晰可尋了,他脫口而出:七匹狼!對,就是七匹狼!


    楊可可笑了,前仰後合,尤其是看到尹仲一本正經的樣子,如同老學究老古板在考究什麽要緊的東西準備引經據典。


    楊可可:七匹狼!什麽七匹狼?七匹狼不是男裝麽,好像曾經有一種煙的牌子也叫七匹狼,上大學的時候聽宿舍的姐妹們說那群男生生活費沒有了,抽煙隻能抽七匹狼,好像是一種劣質跟潦倒的代名詞了~


    尹仲笑得打跌,連連擺手,他知道這就是年齡差或者簡而言之歲月的魔力了。一代人一代人的差別很奇怪,那種區別在潛移默化之中,就在那一天天一年年的累積之中,到最後就是思想和行為方式的千差萬別了。


    尹仲說的七匹狼,但凡是從八九十年代流行文化陶冶過的人都知道他在說什麽了。是的,是一個早已被人遺忘的組合,一個港台流行音樂裏算是古早的團,連古早這個詞好像都比這個團體年輕太多了。


    所以說人世間的世事滄桑是什麽,不就是說當時如日中天如今無人問津無人記得嗎?尹仲徹底迴憶起來了,楊可可對表哥做的那個搞怪的表情跟姿勢,神似七匹狼組合裏一個可愛的女孩跟張雨生的合影了。


    因為那張海報貼在尹仲高中時代那間簡陋出租屋牆上最醒目的位置,耳鬢廝磨三年的時間,印象不可能不深刻。一想到這裏,那些當時看來冗長而沉悶的朝暮晨昏,突然變得異常的深刻而清晰起來。


    尹仲突然懷念起高中每天晚自習之前,打著食堂的飯菜迴到小屋裏的情景,就那樣一個人自由自在的吃著飯,錄音機裏放著一點音樂,有可能是磁帶,有可能就是電台裏隨機的什麽歌,然後夕陽的落照會透過玻璃窗,或者不知從什麽地方反射過來的落日的餘光,斜斜的灑在牆上。


    每到這時,高年級的師姐們也從學校迴來了,她們會從尹仲的窗前路過,然後熱情的問他今天晚上吃的什麽,要不要加點菜,因為周日從家裏帶的麻辣兔丁太多,不抓緊吃就會壞,隻能扔掉。


    每次她們都熱情的叫尹仲出去,沒辦法,尹仲總是盛情難卻,然後手裏總是雜七雜八的收獲滿滿,在那樣靜好的歲月裏,尹仲一直以為這會是永遠。


    可是誰知道呢,一轉身,那些花兒早已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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