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正午陽光明媚,一縷清風拂來,吹散心中的浮躁與悲傷,人們不由自主地閉上眼享受這大好時光。


    然而我並不像外麵正在複蘇的萬物那樣生機滿滿,用盡所能擠出一個笑臉,來到茶飯不思一中午沒吃飯的陳忠麗麵前,心虛地問起:“陳姐,早上開會都有什麽指示?”


    實際上在問這句話時我就已經做好被劈頭蓋臉一頓數落的準備,沒想到她一改往日的暴躁,心平氣和地對我說:“向洋,你來這裏工作一年多,沒少受我的氣,不用說我也了解,你心裏一定特別恨我吧?”


    我心生不好的預感,迴顧這一年多以來的工作,的確非常討厭這個對上極其諂媚、對下過分嚴厲的領導,甚至有時會因為受不了她無休止的絮叨,當眾和她大吵起來,可當她平靜地說出這些話,心裏有種說不出的難受,就好像胸口被壓上一塊巨石,唿吸變得急促。


    她似乎通過我詫異表情看穿我的心思,笑著拍了拍我肩膀說道:“但希望你能理解,你是我見到過的人裏麵頭腦最靈活的孩子,但凡努力一點就會大有前途,以往對你的批評全都是恨鐵不成鋼,因為我不願看到一個前途光明的人虛度光陰,把自己待廢了!”


    我鼻子一酸,慚愧地說:“陳姐......”


    她打斷我,像是下了很大決心,表情卻是很淡然:“今天的早會不知是誰把得罪客戶的事透露給社長,經過商議他給公司下了最後通牒,限一周內出結果,合同安然無恙的話獎金照發不誤。如若不然,便把所有崗位進行大洗牌,還會取消年終獎等一切福利,嚴重的話很可能裁員。”


    聽到這話我大吃一驚,像被施了定身法,站在原地目瞪口呆,仿佛失去了知覺。


    陳忠麗在我呆滯的眼神中緩緩轉過身繼續工作,即便他沒明說,但我也清楚這筆關乎公司生死存亡的訂單假如失敗,第一個麵臨處罰的便是陳忠麗,到時能不能保住飯碗都都不好說。


    整個下午我都在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懺悔,但僅僅懺悔又怎能改變一切?


    同事們皆早早離開,到家吃完飯躺在沙發、床上享受起春夜的清涼,我則是在淒涼的環境中,輸入函數公式生成一頁又一頁令人頭疼的數據,直到電話響起我才意識到已經到了晚上七點。


    拿起手機,是老爸打來的,他向來不會主動聯係我,因為離開前我曾告訴過他自己工作內容免不了溝通,下班以後不愛說話,實則是我怕他聽到我疲憊的聲音而心疼。所以我第一反應便是他遇到什麽困難,環顧四周沒有同事在,打開免提手中的動作依舊沒中斷。


    “爸,怎麽了?”


    果真不出我所料,他懇求的語氣很蒼涼,吞吞吐吐地說:“向洋……剛……剛才晗晗給我打電話說生活費不夠……上周剛交完咱爺仨的保險,你手頭……手頭富裕嗎?”


    他越說聲音越小,開免提都差點沒聽清最後說的內容。


    “之前您不是給她轉了1000嗎?這才不到半個月就花完了?”


    老爸敷衍地迴答:“女孩花銷比異性大些……”


    “不是我矯情,您這麽寵溺早晚會把她慣壞,我上高職的那會兒就知道自己打零工和兼職賺點生活費,現如今她馬上就畢業,都不懂得自力更生,以後步入社會怎麽適應?沒錯,咱家優良傳統就是孝順長輩愛惜子女,但過度的溺愛會害了她......”


    我喋喋不休的講著道理,老爸習慣性的附和,隔著屏幕都能感受他的滄桑,我於心不忍,沒再說下去,撂下一句“我聯係她”後,老爸這才開心的聲音大了起來:“謝謝兒子,等她放假迴來我好好和她聊聊。”


    “這丫頭是個難以溝通的主,有機會還是我和她說吧。”


    掛斷電話,我滿心憂愁地喝著檸檬水,酸澀的味道刺激疲倦的神經,再次拿起電話撥出向晗的電話。


    很快便傳來“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的提示音,多日不見這丫頭膽子大了,竟敢掛我電話,我不耐煩的又打過去,響了半天才被接通。


    電話那頭環境十分嘈雜,能清晰聽見跑調的歌聲,無疑是在ktv,沒等我開口,向晗笑嘻嘻問道:“哥,深更半夜的想我了嗎?”


    我冷淡地說道:“現在是7點一刻不屬於深夜,我也不想你。”


    她並不在意我的冷漠,嬌嗔地“哎呀”一聲,繼續道:“嘿嘿,和深夜沒什麽兩樣,不都是漆黑一片嘛?”


    “是啊,不過沒猜錯的話,你那邊應該是燈火通明、璀璨靚麗的現場吧?”


    向晗聽出我話裏的意思,謹慎地哀求:“哥!哥!求你不要告訴爸,他身體不好,我隻是出來和同學吃個飯唱會兒歌,待會兒馬上迴宿舍乖乖睡覺。”


    我懶得理會她的措辭,直奔主題說道:“你是不是又找咱爸開口要錢了?”


    “啊......”她沒料到老爸手頭緊,會告訴我這件事,事已至此隻好向我坦白:“臨近畢業同學們都戀戀不舍,這幾天聚餐比較頻繁,所以花的有點廢……”


    我輕歎一口氣,語重心長地教育道:“你不是小孩子了,咱家的情況還有老爹的身體你再清楚不過,說這些不是要求你必須做點貢獻,而是要你懂得適可而止。”


    電話那頭的向晗像是被說得愧疚,聲音低微又顫抖地說:“哥,我錯了……”


    “行了,待會兒我轉給你錢,切記別花的太費!”


    “明白!”


    結束通話我查看卡裏的餘額,距離開工資還有幾天,裏麵隻剩下維持生計的300多,老爸懇求的語氣仍迴蕩在耳邊,無奈隻能從軟件上借出2000,給向晗轉過去。


    向晗小我兩歲,父母離異時剛剛記事,每天哭著鬧著要媽媽抱她,時年五歲的我每天費盡心思哄她笑,哄騙說媽媽去外地打工暫時迴不來,每當聽到這話她就哭的更厲害,為了顧及備受打擊的老爸,我費盡全力拖來家裏拉土的鐵車,把向晗抱上去,在大院裏推著她繞了一圈接一圈,直到她臉上終於浮現出笑容,我的兩條胳膊也近乎廢掉,俯下身子讓她爬到我背上,她總會用手擦去我眼角的淚痕,問我怎麽哭了。我強忍心碎說是因為她哭我心疼,從那以後向晗哭鬧就逐漸減少……


    想起往事,我對那個將近二十年未見的女人恨意又增加幾分,將水杯重重砸在辦公桌上發泄。


    微信提示音打斷我的思緒,向晗發來一個抱抱的表情包,道:“哥最好啦。”


    忙到八點多,我揉了揉幹澀的眼睛,喝掉最後一口檸檬水,把閘全部拉下,拖著快要散架的身軀離開公司。


    站在公交站牌下燃上一支緩解孤獨和疲勞的煙,涼嗖嗖的晚風撲麵而來加快煙的燃燒進度,公交車緩緩駛來停靠路邊,坐上車掃碼支付完裏程費,意外的看見前方有一對男女過馬路,女人的側影十分熟悉,甚至連身高、穿戴都和林萱十分相似。


    難道她迴來了嗎?


    我眯起眼想看清楚些,可門關上的那一刻就立刻啟動,我跑到後座通過玻璃查看,朦朧的夜色再加上漸行漸遠的距離令我無法看清女人的正臉。


    我失落地坐在窗邊位置,同時又慶幸起還好沒看清,不然看見林萱和別人在一起,我不知該祝福還是懊悔。


    在小區門口的飯店簡單湊合一口便迴到出租屋,燈光照耀下將林萱留下的一切整理出來,每翻出一件與她有關的東西,心髒就像被針紮似的刺痛一下,取下那些幹淨卻被我反複清洗多次的衣服,用真空袋密封,之所以這麽做並不意味我精神十足,而是通過這樣的方式自欺欺人,習慣林萱在身邊的日子,現在隻能靠整理東西來迴憶,讓自己有種她從未離開的錯覺。


    吊燈霎時熄滅,整間屋子籠罩在黑暗內,伸手不見五指。


    “他媽的!又沒電了……”我扔掉手中的衣服發火道。


    打開手電筒翻出電卡,下樓來到房東所住的傳達室,焦急地敲門。


    敲了半天都沒有迴應,我迫切地大喊:“老李!趕緊開門,我交下電費!”


    屋內傳來一陣搓麻將的聲音,嗜賭成癮的老李又約了牌友到這通宵打麻將,濕冷的環境使我雙腿止不住哆嗦,加大敲門的力度和嗓門:“老李!開門!我都要凍感冒了!”


    片刻後門向外打開,穿著睡衣的老李眉毛擰成一團,衝我抱怨道:“敲那麽急報喪呢!誰叫你不提前看電表的,哪有你這樣大半夜不讓人休息跑來繳費的?”


    “我他媽天還沒亮就得去上班,哪有你這麽閑,每天坐等錢上門,沒見你喜氣洋洋反倒成天到晚耷拉著驢臉,趕緊給我把電費充上!”


    老李接過電卡,嘮嘮叨叨走進屋內,我也趁機進來避寒,映入眼簾的是不亞於麻將館的氣氛,三個與老李差不多大的婦女圍在一張四方桌,老李對門的那位將象牙牌托在指尖,眼神專注,心思飄忽,似乎盤算著接下來的局勢該怎樣出擊。


    屋內的老李向我喊道:“多少?”


    “100。”


    沒過兩分鍾老李便拿著電卡遞給我,一言不發地坐下,展示出收款碼。


    春天的夜晚有一種不一樣的聲音,似乎是微風與雲的翻動,反而更襯出寧靜的氣息。路燈的白光微微照映著一小片地方,遠處是深深的黑暗,月亮在迷霧一般的雲層裏,朦朧地泛出詭異的光暈。要不是氣溫過低,初春的夜晚會比仲夏的淩晨還美。


    迴到房間看那些未整理完的衣物,累到發昏的我決定明天下班再收拾,簡單洗漱後,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一晃過去三天,客戶那邊依舊沒動靜,這可急壞了公司的元老們,連續開了三天視頻會議,每次我都會切換成語音,一邊聽他們絮叨一邊忙自己的事。


    這天下午,我來車間協助發貨,和部門領導閑聊幾句,他向我確認公司即將進行整頓的消息是否屬實,我沒矢口否認,但也沒說太多,隻是含糊其辭的告訴他有這麽迴事,具體還要等人事下發通知。


    他眉頭緊鎖,肩膀耷拉,失神的望向車間內不明真相情況下仍然幹勁十足的人們,仿佛思考著什麽,卻又無從下手,最後說了句:“掙點錢不容易,現如今又要從人們身上榨取利益……”


    我隨著他注視的方向看到麵無表情的工人們,忍受內心的苦楚,安慰道:“會有起死迴生的那一天,到時候福利待遇不會差。”


    迴到辦公室,田欣急匆匆找我說:“向洋,有人找你,在人事科等著呢。”


    在這裏我無親無故,誰會專門來找我呢?而且還能通過門衛的阻攔坐在人事科等我,可見此人來頭不小。


    看了眼時間,距離下班還有十多分鍾,正好見完能直接走,於是我關上電腦,拿著隨身物品下樓來到人事科門口,透過玻璃窗看見郭姐正在和一個女人有說有笑,期間不忘給她倒水。


    我緊張的敲了敲門,郭姐滿麵春光地過來開門,說道:“人家在這等了你半天,趕快進來。”


    “不好意思,剛剛在車間推進發貨,手機靜音了。”


    郭姐聽後拍了拍我肩膀,示意沒關係,側身讓我進來。


    走近一看瞬間傻眼,麵前這位背影看上去很有氣質的女人正是我前幾天救下的陳姐!好奇她是怎麽知道我在這工作,又是怎麽做到讓不卑不亢的郭姐都對其態度恭敬,難道這位陳姐的身份是與公司元老旗鼓相當的老總嗎?


    麵對主動找上門的客人,我自然不會失禮,繞到她麵前俯下身子頷首道:“陳姐,您找我什麽事?”


    她見到我瞬間喜上眉梢,就像多日未見自己孩子的家長一樣慈祥,語氣和藹地說:“你好,向洋!那天太晚沒能迴報你的恩情,托人打聽了下你在哪上班,今天特地過來好好感謝你一下!你什麽時候下班?咱們去吃飯。”


    郭姐眼見我倆談私人事情,立即找借口開會離開辦公室。


    我婉言謝絕:“舉手之勞何足掛齒,再說您帶我做了全身檢查已經花了不少錢,我怎麽好意思再讓您破費。”


    她卻一再堅持:“檢查是必須的,你替我擋下災禍,換成我估計現在還躺在醫院呢,今天無論如何也得賞臉。”


    話說到這份上,再拒絕就有點不識抬舉,也辜負她的一片好心,我猶豫片刻說道:“行,您給我發個位置,我迴趟家打車過去。”


    “有其他事情要迴家處理嗎?”


    我不好意思說迴家收拾前女友的衣服,索性搖頭道:“沒什麽事,您看我忙活一天油光滿麵的,頭發都打卷了,影響您的形象,所以想迴家捯飭捯飭。”


    陳姐“哈哈”大笑,很隨性地說:“我一個年過半百、人老珠黃的婦女帶著和自己孩子年齡差不多的人出去吃飯,沒必要在意什麽形象不形象的,飯店早早定完了,我在這等你下班。”


    她的熱情讓我有些許盛情難卻,想了想也沒必要心裏太多負擔,點頭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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