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城西區日落大道的林家舊宅裏,一樓富麗堂皇的大廳裏,林末和林玉生隔著兩個人墊子坐在沙發之上。


    林玉生粗略的掃視著手裏的病曆單,隨後隨手放在茶幾上,摘下金絲框眼鏡輕揉雙眼,等酸澀過後,他淩厲地掃向坐在單人沙發上身著白衣大褂的中年男子。


    “大概需要多久能治好?”


    男子身姿挺拔,白大褂襯得男子有些清冷,對方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如果效果好的話,半年就好了。”


    林玉生又掃了眼病曆單,審視的目光如同釘子,“陸岩禾,我記得你並不主修心理學。”


    名叫陸岩禾的男人對上林玉生的眼睛,微微點頭,嘴角微起,溫潤如玉,“我輔修的心理學,拿到過c大的心理學offer。”


    林玉生的麵色這才緩和了一些,卻依舊存疑,犀利發問:“你治過類似的病嗎?”


    “治過。”


    林玉生微眯雙眼,“什麽時候治過?”


    陸岩禾對答如流,“大學的時候,一個小師弟有類似的病。”


    林玉生沒再質問陸岩禾,他掃了眼林末,問林末:“小末,你覺得陸岩禾的醫術過關嗎?”


    林末迴過神,黑眸輕掃兩人,微微點頭。


    就此陸岩禾成功成為林末的主治醫師,包括身體機能和心理方麵。


    在又一次心理疏導結束後,林末躺在椅子上閉著眼,原本在眉間的頭發長到可以把大部分眼睛遮住,整個人蒙著陰鬱的光。


    陸岩禾收拾著東西。


    黑眸微睜,長發擋住大半視野,視線虛焦,林末問:“還有多久結束?”


    指的是整個治療過程。


    陸岩禾收拾的動作頓了片刻,“你自己治療的進度如何了?”


    黑眸重新閉住,“零。”


    陸岩禾靜了一瞬,“怎麽會?”


    “你不是最清楚了嗎?這種事情,這麽多年,就是很難。”


    “方向錯了?”


    “沒錯,就是打不開心門,根本找不到進去的方法。”


    陸岩禾半靠在白色真皮座椅上,思索片刻,“我記得你媽媽之前很喜歡種花,在頂樓有一個花園。”


    林末沒再說話,但陸岩禾知道她聽進去了。


    等陸岩禾提著黑色箱子準備離開時,林末又出聲問道:“高考還有多久?”


    “還有一個月。”


    說完,陸岩禾就在管家的恭送下離開了,林管家去而複返。


    此時已然下午六點,是林家吃飯的時間,他恭敬地提醒還在閉眼的林末,“小姐,晚餐時間到了。”


    “林叔,你什麽時候在林家的?”


    “在董事長很小的時候就在了。”


    “那你知道我媽媽的花園在哪裏嗎?”


    林管家沒立刻迴話,他猶豫片刻,“知道,但是那裏的門隻有董事長才能打開。”


    黑眸輕啟,視線聚焦,林末坐起來,問林管家:“他,今天迴來吃飯嗎?”


    “董事長今天有事,不能迴來。”


    林末沉默片刻,沒再說什麽,下了樓吃飯,隨後來到林母之前呆過的屋子,這裏她幾乎每天都來,臥室的顏色偏紫色,古典風格的被褥,化妝桌,一切都彰顯這裏原本的女主人是怎麽優雅的一個人。


    林末望著房間裏掛著的林晴嬅的照片,照片古雅,猶如油畫,鏡框裏的女人笑得優雅,每一縷發絲都被優雅浸透,看得人心曠神怡。


    記憶裏那張被時間擦拭的臉又被這些照片填充,甚至填充了更多的細節。


    林末對林晴嬅存有的記憶很少,因為迫於生計又或許是為了保護林末,林晴嬅在別處打工,林末三歲起就被留在奶奶的身邊。


    這個奶奶並不是她的親奶奶,也不是媽媽的親媽媽,隻是那個時候看林晴嬅帶著孩子可憐而收留她們的一個孤家老人,因此她們組成了一個沒有血緣的三口之家。


    記憶裏即便是灰土的童年濾鏡,林晴嬅的每一次出現好像都帶著紫色的光,優雅纖柔。


    走得時候卻那麽狼狽——


    林末像以往數次一樣紅了眼。


    在這所舊宅裏呆的久了,林末發現林晴嬅證明存在過的所有事物都被很好的保存著,任何一個旁人都會感覺到林玉生很愛林晴嬅,可林末清楚,林晴嬅就是被林玉生親自抹殺的,他熟知她的優雅,用最狼狽的方式讓她衣不蔽體地離開。


    像是懲罰。


    不知道站了多久,耳邊傳來門把按壓的聲音,林末不迴頭都知道來人是誰。


    林玉生踩著擦的鋥亮的皮鞋來到林末旁邊,也同樣注視著照片上的女人。


    良久,林玉生開口,似是喃喃自語,“你媽媽最喜歡的就是紫色。”


    林末沒搭話。


    林玉生也並不影響,帶著磁性的男音迴蕩在這紫色的囚籠,深陷迴憶,“她啊,還愛種花,喜歡小動物,想養一隻狗,後來養了,可是那狗莫名的失蹤的,你媽媽傷心欲絕,好幾天都吃不下飯,後來就不養了。”


    林末冰冷地打斷林玉生的迴憶,她問:“你愛她嗎?”


    “愛,”林玉生今天難得多說幾句話,“當時為了她我跟家裏簽契約,放棄讀醫,迴家繼承家業。”


    林末忽視對方語氣裏的粘膩,“她為什麽離開你?”


    林玉生上前,拿起桌子上的相框,左手輕輕擦拭著。


    林末盯著對方左手的無名指,那裏戴著一個戒指,戒指的款式很簡約,纏繞著紫羅蘭。


    這個戒指從林末第一次見林玉生的時候他就戴著。


    另一隻她在林晴嬅的身上也見過,被包裹在一個紫色手帕裏麵,林晴嬅隨身帶著。可林晴嬅死了之後,遺物裏並沒有這個戒指。


    沉默片刻,林末說:“我媽的戒指不見了。”


    黑眸裏,男人的身姿微愣,隨後轉頭,麵無表情,金絲框下一雙眼睛藏匿,卻像黑洞,危險,窒息,卻高高在上,蔑視,像在看一個死物。


    林末在這樣的目光下如置案板,是歲月曆練,權力打造的案板,一旦被鎖定,似乎瞬間會被剁碎。


    這是這三年來,林末第一次感覺到渾身無力地害怕。


    猛然間就想起那個雨天,母親血淋淋地躺在自己的臂彎裏,對方瞳孔顫動,盯著人群的某一個方向,似乎那裏有什麽可怕的東西。


    她想指認,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原來是這樣,在林玉生這樣的目光下,身體像是被禁錮,聲音被阻塞。


    林玉生笑著說:“沒關係,我還有。”


    “不早了,趕快睡覺吧。”他把相框放下,掃視一周就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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