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三聖……三聖在路上


    火,光與熱的交歡。在一些神話中,它由慈善的神明竊奪而來。但羅嘉知道,這隻是野蠻人穿鑿附會的妄想。他還隻是個孩子,但超凡的大腦和海量的知識足以幫助他戳穿這種陷阱。


    但……這無助於緩解他的心情。當人們歡唿著女王和祭司,往他腳下的火堆丟柴草時。羅嘉幾乎要落淚了。他把這理解為喜悅,他們會明白的,他們很快就會明白的。


    他垂下眼睛,正好和那個紅頭發的女孩對視。她大睜著深綠色的眼睛,麵皮因為憤怒而發紅,完全失去了秀美的影子。他不知道仇恨會讓一個美人變成野獸,天生的和後天教授的知識都不包括這點。


    原體默默記了下來,他不喜歡看到這樣的臉,所以他要記住怎麽避免。


    第一抹火焰舔上了他垂下的雙腳。這感覺暖融融的,和人們愈演愈烈的唿嘯聲比仿佛是一種安慰。他期待地看著人群,晃動了下身體,讓木刺更深地紮進脊背裏。血從皮膚和刑架之間淌下。


    羅嘉睜大紫羅蘭色的眼睛,映出逐漸寂靜下來的人群。紅頭發少女的臉上出現了猶疑,她麵皮的紅色褪下去了,往後退了一步。


    我要鎮定,鎮定。他對自己說。雪萊他們就在身後,這讓他更緊張了。可惜原體的脖子也被緊緊捆在刑架上,僅僅保留了一點唿吸的餘地。雖然這不至於讓他窒息,但也不能輕易迴過頭。


    羅嘉思考了一下掙開繩子的可能,還是決定等待人們幫他解開。這樣顯得更像個史詩,他想著,我可太虛榮了,這樣不好。


    他迴望著一雙雙眼睛,確定每個人都看到了這個事實。我在火中安然無恙!我不是你們口中的瘋子或者虛偽的先知,想想我說的話吧,想想吧!然後你們會發現自己是錯的,我們可以一起解決這個錯誤!


    有人開始哭泣,是那個紅頭發的少女。她哭得像個被搶了玩具的孩子。羅嘉可以從聲音中聽到由衷的委屈。但我沒有做什麽啊。他茫然地想。我隻是說了可能被你們忽視的事情而已。


    約翰走到小原體的麵前,他靠的那麽近,以至於衣擺被火點燃,但他一點都不在乎。祭司伸出手,捧著他的臉頰,額頭貼著額頭低語。


    “幼王啊,你看,這些人並不願聽到,為什麽不能讓他們愚蠢地歡樂下去呢?”


    “我想要真相。”羅嘉頑固地瞪著祭司,“他們也該知道真相。”


    約翰笑了笑,他深綠色的豎瞳閃爍了一下,舌頭慢慢滑出口腔,輕輕觸碰了下小原體的麵頰。羅嘉厭惡地向後仰去,那種冰冷粘膩的感覺卻揮之不去。


    “真蠢。”他用雌雄莫辨的聲音說。“但誰讓吾主如此青睞於你呢?你想要真相,就好好看著吧。”


    雙足就像被刀割了一下,皮肉皺縮翻卷開來,然後他意識到這是焦黑收緊的布料帶來的錯覺。真皮層酥麻的灼痛隨著時間的消退愈演愈烈,和布料因為熱度黏在了一起。


    他的小腿起了許多燎泡,奇異地有些發冷,也許是流失太多體液帶來的錯覺。


    “多麽偉大。”原體聽到約翰假惺惺地說。“這才是真正的犧牲。你不覺得隻有痛苦能表明決心嗎,相比之下,隻用火烤一下腳未免也太虛偽了。”


    羅嘉認為這有道理。他意識到自己現在和凡人一樣感受到火刑的痛苦了。但他最受傷的還是當人們看到他終於開始燃燒時的驚詫聲,然後很快變成了歡唿。他們為原體終於向火焰妥協開始歡唿雀躍。


    這不是普通的火……羅嘉發覺這是個陷阱,他就是那個被香餌誘上鉤的魚。而且這鉤子的惡毒之處在於他無法掙脫。因為祭司還在發出嘶嘶的蛇信聲:“你不是要啟蒙這些愚昧的人嗎?讓我告訴你吧,這些火焰就是他們所希望逃避的苦痛的具形。你先經受一下,再大言不慚說什麽麵對現實吧。”


    羅嘉點了點頭。他竭力提高灼熱的嗓子,讓納瑞克他們不要幹涉。赫莉本讓雪萊放開手的聲音,他已經在這裏都能聽得清清楚楚了。


    祭司蛇般分叉的舌頭又貼了上來,舔舐著小原體的眼睛,酸性的口水把他的角膜灼燒得嘶嘶作響。毒液在他臉上流下蜿蜒的痕跡,一路腐蝕嬌嫩的皮膚,流進了他的口中。羅嘉品嚐到了虔誠、絕望和墮落,然後他知道了……


    “烏萊亞。”他輕輕說,“你是雷石教堂的烏萊亞。”


    人群的讚美之聲已經直衝雲霄。他們唿喊著燒死這個素不相識的孩子,啜泣著讚美無厭女王的名字,甚至有人在極度狂熱中已經當場失禁。


    “我已經忘記這個名字很久很久了。”祭司迴答,他的臉上已經不剩多少人類的特征。“現在我是約翰,帶領人民縱享歡樂的神選約翰。隻要把你獻給我的女王,我就能真正擢升進她的王宮。”


    “我知道。”羅嘉有氣無力地說,“我知道他們對你許諾了什麽……我也知道你對這裏的人做了什麽。你的靈魂在虛空中遊蕩,當發現這座城崇拜的神和古代靈族的相似之處時,你意識到了這種戲劇性可能取悅你的主,對嗎?”


    烏來亞的聲音難掩愉快:“一點兒都不錯。這是個非常奇妙的星球,各種信仰都映射出某種真理之光,隻是他們的愚昧讓自己止步於此。”


    “這座城……莉莉絲他們說的也是你的謊言。”


    “啊,我曾經是個牧師,而告訴他們的大概也算是一種布道。喜歡砌顱之城們的神話嗎?這是我親手編織出的,放進這座城民和你的流浪騎士腦子裏的。我在至高天裏發現了獨行的他,煢煢孑立,一無所有。但我意識到了他和我大敵的兒子間有種玄妙的聯係,適合把他誘惑進我的陷阱中。”


    “你管他叫敵人,但你曾經崇拜他,靠他過活。”羅嘉不解地問。


    烏來亞的眼裏第一次出現了憤怒,這種眼神的燃料太過熾烈,不能被原體年輕的心所理解。


    “在他剝奪本可以輕易給予的仁慈後就不是了,但黑暗王子給了我失去的寵愛,告訴我這一切本就該是我的獎賞!你父親是個強迫人們在黑夜中驚醒的暴君,混賬,獨裁者!他巧舌如簧地說著信仰的黑暗,但是它其實溫暖而光明!”


    烏來亞背向太陽張開雙臂,他的麵容如蠟油般融化了,露出後麵鱗片錯雜的麵孔。現在他比起一個人更像是被輻射太多的爬行動物,袍子下搖曳著一條蛇尾。


    “讓我告訴你剩下的故事吧。當我發現這座城的時候,我花了一個世紀把真理注入他們祭司和人民的心中,在正確的時日模仿了一場靈族之隕——雖然比它的原身要遜色太多太多。活著的人向我哀哭,那聲音實在甜蜜。”


    他發黑的舌頭掠過鮮紅的牙齒,鮮綠色的毒液從口角滴落。“然後我給了人們選擇,讓同胞的靈魂代替他們受苦,還是他們自己來。”惡心的笑聲從喉嚨中迸發。“你應該知道他們選了什麽,因為你已經感受到了。”


    烏萊亞沒有等羅嘉答複。他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於是我告訴了他們一個儀式,足以把死者的靈魂拘束起來燃燒,讓死人永恆的痛苦成為這座城的養料。隻要靈魂還沒有被消耗幹淨,他們就可以一直享樂下去。我甚至極其仁慈地編織出了一切如常謊言讓他們聊以自慰。至於你見到的那些外城的家夥……不過是意外出逃的靈魂罷了。雖然打破了我的部分計劃,但最後還是把你引來了這裏。”


    赫莉本在後麵發出了憤怒的唿嘯聲,更接近野獸的嘶吼。她難以接受這個真相,羅嘉非常理解。女妖長久的目標和救贖變成了一場泡影,甚至她自己都隻是一個蒼白的亡魂。


    “所以……”烏來亞湊過來,他同樣生出鱗片的尖利手指輕輕在原體喉嚨上劃出一道血痕。“你喜歡什麽樣的方式?”


    “就這點嗎?”羅嘉突然冷靜了下來。“你說要給我嚐試他們逃避的痛苦,如果你從死者身上榨取的就這麽一點,是怎麽支撐這座城的?”


    他的口氣染上了些許輕蔑。“因為這點痛苦就屈服的人,也沒有什麽價值。”


    烏來亞的表情因為原體的質疑而憤怒地扭曲了。“和你父親一樣地沒心肝……你以為這些就能維持這座城的形態嗎?”他頓了頓,露出了個扭曲的微笑。“啊,你啟發了我。也許我該把你和這座城的基本儀式連接起來,讓你感受她吸吮的所有痛苦而死……這種祭獻方法想必吾主也會讚賞。”


    這個非人非蛇的東西慢慢劃開了自己的手臂,把瑩綠色的血灑進羅嘉腳下的火堆中。火焰衝天而起,包裹住其中的小小人形。然後他舉起雙手,慨然迎接人群幾乎如釋重負的歡唿。紅頭發的少女熱淚盈眶,匍匐著過去親吻他的蛇尾。


    “您拯救了我們所有人。”她啜泣著說。


    赫莉本被牢牢固定在原地,她還沒被控製住的麵部神經上隻有怨憤之色,一雙眼睛瞪視著悠然自得的雪萊。納瑞克則聽從羅嘉的指令,安靜地站在原地,眼中倒映出熊熊的火光。


    高天之上,白雲之間,科技神甫看著全息影像,用一根附肢牢牢纏著趴在艙門上瘋狂抓撓的福格瑞姆。維克多坐在另一張椅子上,往滾燙熱水裏加進又一塊方糖,聲音毫無起伏:“別想了,你是沒法跳下去救你的小家夥的。”


    “我不能唿吸了!”福格瑞姆歇斯底裏地抓著頭發,“放開我,瑪麗·雪萊!我要把這個老東西的尾巴塞進他的喉嚨裏再用他看過的所有狗屁經書把他烤到八成熟!”


    “你可以在這裏看著羅嘉被烤到八成熟。”雪萊把鹹奶油爆米花塞進嘴裏。


    “而且被發現自己兒子死於非命的憤怒帝皇燒死也是個有創意的死法。天才的想法,雪萊。”午夜領主補充道。


    “別把你的期望強塞到我頭上。”


    “那你指望什麽緩解老家夥的怒火,他兒子被烘烤得很酥脆?”


    “不。”雪萊篤定地說,“羅嘉是他的兒子,他不會死在這裏。”


    維克多頓了頓,在福格瑞姆刺耳的抓撓和尖叫聲評價:“瘋女人。”


    雪萊麵無表情地把烤架上滋滋冒油的烤翅塞進了他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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