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柳掩著口笑,使勁點頭。


    阿圓哼著歌往家裏走,其實說何薇胖了,自己也跟著長肉了呢,畢竟當病號好好養了一段日子。


    快到家門,自家門前那兒竟圍了一堆人呢,是怎麽一迴事?看熱鬧的又跑來了?這次不怕被狗咬了?阿圓直覺不會有好果子吃,果然,攤上大事了!


    這群人不是路過看熱鬧的,而是精心組織過的一夥人,連衣裳腰帶頭飾都是統一配備,遠遠望去,白花花一片,怎麽就那麽滲人啊!


    咱們家裏最近沒有死人吧?除了幾年前白家娘死爹亡,按說,不應該現在才辦喪事啊!而且做為白家長媳,就算是祭祖也得先給咱打個招唿吧?再說真是祭祖的話,陣仗需要鋪排得這麽大嗎?


    實話說,阿圓此刻心裏也有點毛毛的了,大白天見到一群身著孝袍、孝衣,頭頂孝帽的人,表情木然地站到自己家門前,誰不會害怕?


    要不是那孝衣孝帽明顯不是一個年代出品的,粉白的奶白的黃白的灰白的,有的上頭還潑濺上油漬汙垢,像是從許多人家的喪事上湊合來的,阿圓還真察覺不出情況有異,冷靜了下來。


    白承宗和采蓮堵在門口,那臉色也跟土灰似的黯淡,院子裏大黑吠叫聲十分憤怒。


    一塊木門板也用白布墊著,其上躺著個一動也不動的女人,就正好安置在白家門前,與白承宗兄妹二人對峙著。


    一個頭上光溜兒的男人雞貓子鬼叫著,「我那冤死的媳婦兒啊,你要是真的被人害死了,丟下我們父子幾個可該怎麽活?」


    圍繞著這塊門板,三個小娃兒跪在地上哭嚎「娘啊」,再加上身後的三大姑八大姨家的兄弟姊妹們,一色的孝衣孝帽,這場景怎一個淒慘悲涼可以形容?


    可是,這聲勢還不夠壯大,遠遠地,迷糊陣的村民們也組團趕來了,前頭帶路的正是這天高皇帝遠地界上的「土皇帝」—— 裏正大人是也。


    跟隨的村民們個個義憤填膺,挽袖子捋褲腿的,這個說:「再不能放任這一家子禍害村裏了。」那個道:「就是!憑什麽咱們村的好風水都叫他家占了?荒地的磚窯就有盧家的一份我不管,白家占的荒地得要迴來,要富,大夥兒一塊發財,要窮,大夥兒一塊去要飯,不能隻慣著他一家獨大。」


    裏正的聲音跟從海水裏撈出來的一樣陰冷,「這次,他們家還敢鬧出人命來,我做裏正的再不能睜眼不管。走,大夥兒跟著我去白家評評理,不叫白承光磕頭賠禮給大家補償,我這個裏正就不當了!」


    跟一群穿戴得跟鬼似的人物較量,阿圓覺得觸楣頭,但是跟裏正這些眼紅自家財產,意欲搶奪的「餓狼」她可是一點也不犯怵,自家沒幹什麽傷天害理、取人性命的事兒,為什麽要擔驚受怕?誰知道那門板上躺著的是哪個鬼啊?幹姊什麽事?


    阿圓立定身形,在「孝子賢孫」的隊伍後麵高聲喊道:「采蓮,去,把磚窯上的兄弟們都喊過來,帶上家夥,還有盧家的婆子小廝,扛上大掃帚來白家驅鬼!」


    采蓮聽到這聲喊叫,立刻找到了主心骨,小手撥開人群就往外跑,動作滑溜得像是抹了油一般的迅疾。


    孝子賢孫的隊伍裏,頃刻就有點亂,那個捂著臉哭喪的男子扭過頭來,正好跟擠進人群的阿圓打了個照麵,很眼熟,再往門板上細瞧,閉著眼一動不動的女人是……是石頭家的?


    石頭家的—— 死了?


    死了為什麽抬到自家來?想要賠償?可自家為什麽要賠償她?


    李石頭「嗷」地一聲哀嚎,捶胸頓足的又是一番表述,「孩子他娘啊,可憐你一輩子沒享過福,落了個被惡狗咬死的下場,我們李家這是作的什麽孽啊……」


    阿圓腦子裏轟然炸開,腳下軟綿綿的,身子勉強靠住院門才得以站直。石頭家的竟然被大黑咬死了?不是就咬了一口,還隔著衣裳,就算是咬到皮肉,莊戶人家拽一個小男娃過來,撒一泡童子尿就解決了,怎麽會死了?


    縱然是石頭家的百般可惡可憎,但是也罪不致死,自家這迴放狗傷人的事兒真的做太過了,平白一條人命啊,而且也犯了法,天啊!


    阿圓頓覺得後背一陣陣發涼,又一層層細毛汗滲出來,剛才積聚起來的精神頭一下子就被抽空了。


    李石頭此時已經看到裏正等人的聲援隊伍,嚎叫聲更是響亮,指著白承宗和阿圓道:「現在你們說怎麽辦?我苦命的媳婦被你們家的惡狗咬了,幾個孩子也沒人管,我們要賠償!把你們家的荒地交出來,鐵器作坊交出來,我們就私了!」


    這家人還真是窮瘋了,死了親人,不抓緊時間安排喪事,反而隻想著占人家的地和作坊,阿圓的心一抽一抽的,悶堵得難受。


    「人命大於天」的思想在她腦子裏根深蒂固,她覺得無論自家再能賺錢,也不比得一條人命可貴。


    怪不得前世裏某些個富得流油的公司、醫院門前一停放棺材,再牛氣都得乖乖付錢,這就是最有力的武器,原子彈都比不上的「肉彈」啊!


    看起來隻能忍痛割愛,按照死者家屬所提要求,把荒地和鐵器作坊賠出去,撫慰李石頭一家喪妻喪母的損失。


    「二弟,去通知你大哥沒有?」阿圓此刻忽然很想念自家男人,她不怕廝打刀棍,也不恐懼一無所有、從頭再來,可是現在,麵對失去的生命,她隻想確認所愛的人在自己身邊。


    「我安排作坊裏的小徒弟去鎮上了,可是他們不可能迴來這麽早,一來一迴要時間。」白承宗緊攥著拳頭,這個不到二十歲的小夥子也是第一次麵對出了人命這種事。


    阿圓也握緊了拳頭,對白承宗道:「二弟,就按李石頭的要求,把家業賠給人家吧!一條人命也算有個交代……我們都還活著呢,從頭再來,咱們還能做得更好!」


    眼中積蘊了很久的淚水,終於被揚起的衣袖抹去,白承宗使勁扯了一抹笑出來,點頭,「嗯,嫂子你說過,咱們有腦子,肯賣力氣,幹什麽都能幹好,何況咱們還有荒地,還有店鋪,還有磚窯,給了他們,一年以後,不,半年以後,咱們家還是迷糊陣首富!」


    叔嫂二人下定壯士斷腕的決心,舍棄一部分財產,換來一個心安,也值得。


    如果,李石頭肯在這個時候收場,那麽他就能謀取到籌畫了幾天幾夜之後最大的收益,以他的見識,能抓住生財的荒地和一本萬利的鐵器作坊,就是最理想的境界了。


    可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旁邊的助威者看到白家兩個主事的垂頭喪氣,一副任人宰割隻求息事寧人的表情,怎麽可能輕易放過?


    裏正昂首挺胸地走到隊伍最前列,義正詞嚴的高聲喝道:「咱們迷糊陣頭一次出了惡狗傷人的大事,如若不嚴肅處理,誰敢保證不出下一次?都在一個村住著,隻顧著自己家悶聲發大財,全然不理同村人還在挨餓受苦,竟然仗恃著荷包裏有銀子,隨便放出狗去撕咬同村的婦人,這件事不僅僅要賠給李石頭家的損失,還要賠付咱們迷糊陣全村,上天賜予我們村子的財富是有限的,都被你們一家刮走了,叫我們吃啥喝啥?那荒地跟鐵器作坊就歸了李石頭家,你家的宅院也要充公還給迷糊陣,白家老大還在鎮子上買鋪子開麵館,你們家還有得是錢呢,上次那麽多老娘兒們都受到驚嚇,這筆帳也得算。」


    不得不說,強盜也是有邏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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