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夜裏死了個人。”


    酒德麻衣簡簡單單地說,好像死的是一隻雞一樣。


    樓上那群俄國佬跑來跑去,哭天搶地,一大清早就將所有人從睡夢中喚醒,然後再也睡不著,到處都彌漫著血腥味。老布寧此時大概已經帶著警衛到了現場,剛才他們聽見沉重的腳步聲上樓。


    “怎麽迴事?是謀殺案嗎?”克裏斯汀娜感到不解。


    在這個地方,自然沒有警察來管理這種事,唯一能提供秩序的,就是那個她並不承認,但又非常愛她的父親老布寧。


    而且昨天晚上她也和風間琉璃通氣了,知道這裏的人都是一群返老還童的老不死,用國家的榮耀和資產換取長生不老的資本,沒有一個是無辜的。


    如果有人死了,那麽必然是他們之間互相內鬥,為了爭奪最後的“長生不老藥”而拚命,也就是狗咬狗。


    “不,是自殺,一個叫維什尼亞克的年輕人死了,昨天晚上他們在喝酒的時候,我就聽出來一絲不對勁,他好像已經有了死誌,結果一點都不意外。”這個冷淡的日本女忍者說。


    “很好,競爭者少了一個。”風間琉璃冷哼一聲,“如果你沒說是自殺的,我還以為是路桑或者楚君動手了。”


    “哦不,路小姐還是非常有耐心的,不見到真貨,她絕輕易出手。”酒德麻衣嗬嗬地笑了,“倒是昨天維什尼亞克用語言冒犯了克裏斯汀娜小姐,被老布寧聽見了,說不定是老父親暗戳戳的報複,讓他‘被’自殺了,也合情合理。”


    “真的?”克裏斯汀娜覺得自己那個狠辣的血緣父親真的有可能這樣做。


    “假的,據說他們在現場找到了他的遺書,他要把錢留給小情人,所以應該就是自殺。”


    這個時候,路明緋的房間裏突然發生一聲尖嚎:“血,血,血!我的洗手間裏全是血!”


    酒德麻衣,風間琉璃和克裏斯汀娜不由得一陣無語——剛剛那麽大動靜,樓上到處亂跑哭爹喊娘震天響,這裏的隔音又做得奇差無比,你是怎麽一覺睡到大天亮,現在才醒來的啊?真是八風吹不動是吧?


    ......


    布寧非常尷尬地向路明緋賠罪,“對不起,路小姐,您樓上的住客自殺了,如果您願意,我這就給您換一間房。”


    “哦,原來如此啊...”路明緋點點頭,甚至還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那這哥們兒自殺動靜還挺大的,你們樓層之間的防水做得更爛,上麵一定已經血流成河了吧?”


    路明緋對此事有經驗的,前世他可是目睹了維什尼亞克死時的慘狀,他喝了足夠多的酒,然後在浴缸裏切開了自己的腕動脈,靜靜地等待血流幹,心髒停止跳動。這是最不痛苦的自殺方式之一,但要承受巨大的心理壓力,因為昏迷前的每分鍾你都知道自己正在走向死亡。


    你甚至沒法停止,因為你已經喝了太多的烈酒,早已沒有力量控製自己的四肢,你甚至無法從浴缸裏爬起來求救!


    當時那個叫索尼婭的女人歇斯底裏地嚎啕大哭,待在維什尼亞克的房間裏不願意出來,那個青春活潑的女人驟然變得滄桑、憔悴,就像古畫上斑駁的美人。他前世為這對老情人同情過那麽幾秒鍾,後來想到這些人不過是依靠龍血重返青春的蛀蟲,是生命和時間的奴隸,就不覺得他們可憐了。


    甚至連救治丈夫和孩子的女人,她如今也可憐不起來,畢竟一切的災難都是因他們自己的貪婪而起的,他們為了凡人本不該擁有的虛假永生,而甘願做龍族暗麵君主的倀鬼,他們所有的財富都來自出賣國家的利益!


    奧丁有那麽多錢,那麽多資源,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到處資助實驗室,全都是被這群家夥養起來的!


    她現在是真的一點都不同情了,他們已經活過了自己該活的壽命,沒有人算作英年早逝,也許他們早點死,對這個世界更好。


    “是的,場麵現在有點混亂,我們的人手已經在清理了。過一會兒會有人抬著冰櫃下樓,如果這打擾到您,非常抱歉。”說實話,布寧還是很害怕這個神秘的女孩的,因此每次見麵都恭恭敬敬。


    “唔,其實我不太在意,不過我的洗手間也需要清理,所以你最好給我換一間屋子,這次不要再讓我住在某個死人下麵了,我不喜歡晦氣。”路明緋用平靜的語氣說,“明天就是拍賣會開始,我不喜歡這樣低級的鬧劇。”


    路明緋覺得自己裝b的技巧真是越來越嫻熟了,竟然連布寧這樣的梟雄似乎都被嚇到,小魔鬼一定會狠狠地嘲笑她!


    “肯定不會了,肯定不會了,過一會兒我就告訴所有人,想死的趕緊死外麵,不要打擾到其他尊貴的客人。”布寧仍然是職業性假笑,其實頭上已經滲出涔涔的冷汗。


    “以及,路明緋小姐,今晚就是維什尼亞克的葬禮,我們決定將他火葬,如果您有興致,也可以參加。”末了,在離開的時候,布寧又補充一句。


    對此,路明緋隻是輕蔑地說:“嗬嗬,我又不認識他,去參加葬禮幹什麽?你們俄國人葬禮的時候又不吃席,要是吃席的話倒是可以叫上我,我和小孩一桌...哦,對了,這裏沒小孩,我差點忘了。”


    對此,布寧一陣無語,心想這位性情古怪的路小姐真是令人無法理解啊...


    ......


    “不是哥們,你們葬禮過後還真就吃席啊?”路明緋有些難以置信地問。


    所謂的吃席還是太簡單了,至少按照路明緋的見解,這頓席堪稱不倫不類。


    主食是餃子,各種各樣的餃子,什麽豬肉茴香餡兒,三鮮餡兒,牛肉大蔥餡兒,都是中國人的口味,可是吃法卻是蘸著酸奶油和果醬,又是俄國人的畫風;硬核的肉菜是俄式的香腸,還有搪瓷盆裏的紅菜湯,簡直就是詭異的縫合怪。


    路明緋沒有在農村生活過,但也知道,農家的吃席不會這麽潦草,大魚大肉醬肘子什麽的,是絕對不會缺的。


    “表達一下對我們的老朋友維什尼亞克先生的哀悼,而且有不少人需要一些酒精來平靜內心的不安。”布寧如此說。


    他所說的大概是索尼婭,此時這位女士正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喝著伏特加,喝完一杯又一杯,簡直沒完沒了,大概是覺得在場都是熟人,就算是短暫的脆弱也無所謂吧?


    路明緋就坐在她對麵,覺得挺尷尬的。一位美麗的女士在她對麵哭泣,她就算知道這女人不是什麽好東西,也難免心生惻隱,連俄羅斯肉腸都覺得不香了,紅菜湯也覺得不夠酸甜了。


    就在這個時候,布寧突然站起來,高舉手中的酒杯,作為東道主他自然應當簡單地說幾句什麽,這是禮儀。


    “我們今天相聚在此,是為了緬懷我們死去的同伴維什尼亞克,他來自於一個榮耀的家族,他的祖父曾經是衛國戰爭的英雄,一個傑出的狙擊手,隻可惜,如今那個榮耀的時代已經遠去,他也和他遠去的祖輩榮光一樣,注定落幕。我們在此哀悼他的靈魂,願他永恆天國!”


    “願他就此長眠,終結一切苦難,永恆天國!”一直在角落裏抹眼淚的索尼婭猛然站起來,臉上妝淚闌幹,用有些破音的嗓音高聲說,然後舉起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願他安息!”


    “可憐的維什尼亞克!”


    “願他真的能到達天國...”


    “願他在天國繼續跳舞,他是我們當中軍舞跳得最好的!”


    那些人也紛紛站起來敬酒哀悼,迴憶著亡者的點點滴滴,但是一個個語氣複雜,說不清楚是嘲諷,還是悲憫。


    又或者他們並不是哀悼維什尼亞克,而是在哀悼自己,這些年已經有多少人因為沒有足夠的錢買長生而命喪黃泉?今年就是最後一屆,誰知道後麵他們再怎麽聯係供貨商?


    到時候維什尼亞克的下場,就是他們的結局!這群老妖怪老妖婆此時真的彼此惺惺相惜起來。


    永恆天國?你們為了長生不老出賣了多少利益,還想著永恆天國?不下地獄就不錯了!路明緋哼哼唧唧地想。


    對了,諾頓那個家夥不是說自己就是“似神者”聖-米迦勒的原型嗎?那豈不意味著,她腦海裏的那個小魔鬼就是基督教的上帝?那她算是什麽?聖母瑪利亞?


    見鬼,我到底在想什麽啊...路明緋對自己的腦洞感到有些無語,她又不是小魔鬼他媽!


    “嗬嗬...”視野突然轉變,路明緋駭然地發現,自己身邊坐著的楚子航突然換了一個人,變成了小魔鬼,此時他穿著一身筆挺的蘇聯風格軍裝,胸前掛滿她不認識的勳章,配著那張娃娃臉莫名其妙地有些滑稽,他也站了起來,要給維什尼亞克敬酒。


    “他曾經是英雄,卻因為貪圖青春和永生而墮落,他生前犯下了無數的罪孽,出賣了很多人的利益,以此侍奉偽神,侍奉邪靈,才換來這身充滿虛假生命的皮囊。如今他偷來的時間耗盡了,死神追上了他,他曾經勇敢而聖潔的靈魂,如今注定要墮入地獄最深的深淵!”


    “你們也一樣!”


    小魔鬼那雙金色的眼瞳中幾乎噴出實質性的怒火,嘴角卻揚起冰冷的笑意。


    “我敬你們這一杯,下次見麵的時候,我會看著你們在岩漿和瀝青中掙紮!”說著,他高舉酒杯,將伏特加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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