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緋仍然記得自己前世被長槍貫穿時的劇痛,在它還未碰到自己的皮膚前,就感受到心口的灼燒,大片的皮膚開始碳化變黑,迅速壞死。但是她無法死去,因為她強大的再生機能不斷地讓細胞再生,然後再次被殺死,周而複始。


    也正是直麵昆古尼爾,消耗了他的細胞分裂次數,讓他的身體後來愈發崩壞,直至險些喪命。


    楚子航可是肉體凡胎啊,他的血統不會比那些用來擋槍的死侍更高,他去觸碰這侵染著死亡詛咒的長槍,就是送命啊!


    “不,不要!”路明緋轉過頭,甚至已經不顧長槍即將貫穿自己,眼睜睜的看著麵目猙獰,除了穿著破爛的高級襯衫外幾乎和死侍毫無區別的少年死死地拖住槍尾,皮鞋被磨到底掉,在瀝青路上犁出深深的痕跡。


    楚子航的雙手已經碳化發黑,死亡的氣息攀上雙臂,就連赤金色的黃金瞳也暗淡下來。


    楚師兄,你這個傻瓜,你還要和小師妹談戀愛呢,怎麽能在這裏為了我死啊!路明緋忍不住心想,就算是生離死別,也應該和小龍女生離死別啊,和我算是什麽啊?牛頭人?


    此時已經退無可退,生死也不在這一兩秒的功夫,眼看死亡的長槍就要刺入她的胸膛,她感受到自己的心髒在瘋狂地跳動,似乎不甘心就此被釘死,胸口的肌膚再次感受到那種熟悉的灼燒,死亡的氣息沾染了楚子航,也沾染了她。


    有那麽一瞬間,她甚至有些自暴自棄地想,大不了今天就死在這裏——就是有點不甘心啊...到現在為止還沒有真正麵對過奧丁本尊,被一個分身就打得這麽狼狽,說好了他沒有前世厲害呢?


    就在她閉上眼睛等待死亡的時候,突然腰間傳來一股力量,一條有力的手臂攬住了她的腰,然後將她甩到了另一邊。


    哢嚓!


    路明緋聽見有什麽聲音碎裂了,死亡的氣息不再侵染,胸口被碳化的肌膚也開始發癢,新生的組織代替被殺死的細胞。


    她好奇地睜開眼睛,這才發現自己昆古尼爾懸浮在距離自己胸口不到一尺的地方,中間橫著一把純金的、鑲嵌著寶石的精致小剪刀,握著小剪刀的是一隻蒼白的、仿佛從來沒有見過陽光的手。


    是諾頓來了,他和上次見麵時一樣蒼白,搞得好像真的是見光就會死的黑暗精靈一樣。


    而連接在槍頭和自己胸口的命運之線,竟然生生被那把精致的小剪刀剪斷了,在空中化為金色的塵埃!


    失去命運之線的牽引,昆古尼爾發出陣陣轟鳴,懸浮在空中不再前進,槍頭左右來迴旋轉,仿佛一個向四周觀望的迷路倒黴蛋,為突然失去目標而茫然。


    “好了,奧丁,詩蔻迪連命運都能剪斷的剪刀在這裏,你那把破長槍也沒什麽用了,有膽量就下來單挑吧。”諾頓冷冷地說,然後放開攔住路明緋腰的手臂,右手持剪刀,狠狠地對著自己左手手掌紮下去,頓時血流如注。


    他默默地將剪刀從自己的手掌中拔出來,此時沾染了一位龍王的鮮血之後,那把金剪刀發出金屬清脆的轟鳴,隱約間似乎還有陣陣龍吟。藏在這件看似裝飾品的煉金武器中的“靈”接受了祭品,開始蘇醒了!


    那把剪刀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從諾頓鮮血淋漓的手中脫出,化為兩條金色的長蛇,扭曲地纏繞在枯枝一般的“昆古尼爾”之上,然後纏繞著彼此,用力一絞!


    又是一聲“哢嚓”,剛剛“村雨”被崩斷時都沒有砍出一點痕跡的永恆之槍,竟然生生被絞斷了,兩截枯木一般的斷槍失去了原本的智慧和力量,就連上麵死亡的黑氣也消弭殆盡,無力地落在地上。


    “嘖,怪不得不心疼,原來是個一次性的仿品!”諾頓冷笑一聲,血淋淋的手撿起一節折斷的長矛,兩條金色長蛇迴到手中,再次化為一把漂亮的金色剪刀。


    然後,他豎起中指,挑釁式地對著遠處依然在時鍾大廈天台上安靜cos雕塑的奧丁勾了勾手指,“怎麽,難不成你也是個假貨,不敢下來和我單挑?作為主人麵對客人連個招唿都不打嗎?虧當年弗雷把你當親兄弟!”


    見到奧丁無動於衷,諾頓有點著急了,決定放個大招,用極為囂張的語氣大聲喊:“哈哈,你知道嗎,我睡過你的老婆弗萊婭,在你們結婚之後——因為你不肯出錢給她買那串項鏈,她隻好肉償,哈哈!不得不說,那個女人是真的不錯,哈哈!”


    路明緋一陣暴汗,沒想到竟然還有這種事?你們龍王家裏也太亂了吧?


    奧丁仍然無動於衷,估計真的是個傀儡,弗萊婭顯然是本體的老婆而不是傀儡的老婆,本體老婆被綠關他這個傀儡什麽事兒?要是還有理智,指不定還在吃本體的瓜呢!


    然後下一秒,路明緋感到一陣異常的暈眩,等到清醒過來的時候,發現他們還在高架橋上,隻不過周圍的打鬥痕跡都不見了,死侍的屍體和另外半截昆古尼爾也不見了,能證明戰鬥發生過的,隻有兩個衣衫襤褸的倒黴蛋,還有地上散落的村雨碎片。


    “我們出尼伯龍根了?”路明緋一臉茫然,怎麽都不見了?那麽多死侍呢?那麽大一個奧丁呢?等等,他們現在好像根本不在cbd區啊...


    旋即,她一臉狂喜,他們竟然這麽輕易就逃出生天了!見鬼,昆古尼爾擲出的一瞬間,路明緋真的覺得自己今晚過於自負玩脫,馬上就要送命了呢!


    “這家夥竟然這麽輕易就跑路了!”諾頓有些失望地說,似乎他今晚真的很像找人打一架。


    “我,我們出去了?”楚子航金色的眼瞳中閃過一絲茫然,他抬起自己的雙手,這兩隻手已經被昆古尼爾的力量腐蝕,死亡的氣息爬上手肘,而且還在往上延伸,皮膚和肌肉腐爛、碳化,滲出黑色的血汙,鱗片剝落,就連彎曲手指都變得艱難。


    路明緋連忙跑向楚子航,心疼地看著為了自己而受傷的師兄,“師兄,你可不要死啊,你不可以死,我不允許!”路明緋大聲對著楚子航的耳朵喊,不知何時已經切換成了雷鳴般的龍文。


    神女的律令生效了,受詛咒的黑氣瞬間消散,被侵蝕的血肉逐漸恢複,最終變成白皙的手臂。楚子航身上的骨刺縮了迴去,鱗片也迅速脫落,紮進身體中的金屬碎片在傷口愈合的過程中被生生擠出來。


    最終那個麵目猙獰的怪物再次變成了一個穿著破爛襯衫和掉底皮鞋,淋成落湯雞的蒼白年輕人。


    楚子航身體一軟,竟然倒在了路明緋的懷裏,濕漉漉的腦袋在她的肩膀上蹭了蹭,像一隻沒有安全感的小貓咪。路明緋不禁麵色有點紅,她雖然前世和楚師兄同床共枕甚至還女裝被師兄抱著,但是這真真正正是自己第一次和男孩子這麽親密啊...別的不說,師兄還真可愛!


    然後楚子航下一句話,就讓她氣得差點把師兄推開,讓他直接摔在水坑裏。


    “爸爸...”他赤金色的眼瞳熄滅,露出原本黑色的瞳仁,看上去弱小無助,且茫然。


    我把你當朋友,你卻想讓我當你爹?路明緋內心一百萬個wtf路過,拜托,我知道這年頭男生喜歡互相當爸爸互相當兒子,但是也沒有這麽積極認爹的吧?而且我是女的,我怎麽當你爹?就算你媽長得漂亮,我也無能為力啊...


    天哪,我腦殼裏到底在想什麽,竟然連蘇小妍的主意都敢打了...路明緋覺得自己真的有必要搖一搖自己的腦水,把離譜東西全部倒掉!


    一旁的諾頓莫名發出一聲古怪的“嗯哼”聲,爬行類動物的金色眼睛裏藏著某種難以言喻的玩味,不知是嘲諷,嫉妒還是憐憫。


    路明緋受不了被人這麽看著,雖然諾頓不太可能說出去讓他倆社死,但是畢竟還有人(雖然不是狹義上的人)在這裏看著,一對男女大庭廣眾下摟摟抱抱也不合適,萬一讓小師妹知道了以後吃醋怎麽辦?


    “師兄,醒醒啊,我是路明緋,不是你爹!”路明緋拚命搖晃著楚子航的肩膀,雖說她根本搞不清楚,被搖晃的究竟是楚子航還是她自己。


    “爸爸...嗯?”楚子航茫然地抬起頭,然後對上路明緋的臉,頓時麵皮一紅——他剛才把路明緋認成自己的父親了嗎...原來他沒有能帶自己的父親掏出來,不過路明緋能和他一起逃出來,也算得上一次小小的勝利了。


    “非常抱歉,我失禮了。”楚子航後退半步,與路明緋保持合理的社交距離,“我剛才‘爆血’後,頭腦有些不太清醒,認錯人了。”


    “沒關係,這不是事兒!”路明緋拍拍楚子航的肩膀,說,“我原諒你了。”


    這個時候,楚子航才注意到,一直安靜站在路明緋身後的“外援”,那個暗紅色襯衫,蒼白得像是從來沒有見過陽光的男人。巨大的危機感讓他渾身一哆嗦,然後下意識地弓著身子,像是一隻準備攻擊的貓咪。


    “你不是人類!”楚子航第一時間判斷,提高了警惕。


    判斷純血種和混血種不在於黃金瞳的強度,四代種的龍威還不如昂熱校長這樣的s級混血種,而是在於他們瞳孔的形狀——人類永遠是原型瞳孔,而龍類的瞳孔則仍然是爬行類動物標誌性的細長豎瞳,像是白天的貓咪。


    “從來沒當過。”諾頓隻是聳聳肩,完全不把眼前的少年當迴事兒。


    看見兩人劍拔弩張的架勢,路明緋連忙站在楚子航麵前,保護他的同時也攔住了他試圖攻擊的手臂,“嗬嗬,他是我請來的外援,沒有他我還真不知道今天晚上怎麽出去...”


    路明緋覺得有些頭疼,這該怎麽跟楚師兄解釋,自己竟然背地裏和龍王同流合汙?恐怕會直接被舉報給校董會,然後再次被追殺吧?楚師兄包庇自己的可能性大嗎?有沒有什麽辦法勸說他?


    “那謝謝您了。”楚師兄感謝的時候,仍然用冰冷的眼神,無畏地直視對方,看那劍拔弩張的架勢根本不像感謝的。


    “各持所需罷了...”諾頓搖搖頭,然後隨手撿起一片“村雨”的碎片,有意無意地說了一句,“嗬,還真是奇了怪了,真想不到我們的雲中子閣下竟然還會打日本刀,看上去像是某種創新...或者是某個不成熟的門人的作品,上麵他的風格還挺明顯的。”


    然後他將煉金武士刀的碎片隨手扔在了楚子航麵前。


    沒想到聽見這句話,楚子航的身體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就連語氣都變得尊敬了,眼睛裏閃過一抹驚喜,“您,您能看出這把刀的來曆?”


    “當然,每一位煉金大師的風格都不一樣,除非是某些不出名且沒有師承的小菜雞的作品,我都能看出一些端倪——畢竟真正能算得上煉金大師的,現在活著的也不剩下幾個了,而這把刀的年歲顯然不超過500年。”提到煉金術,諾頓有些驕傲。


    “那...”楚子航想要開口,但是最終沒有說出來——他畢竟是龍類,而自己卻是和他為敵的秘黨成員,過多的交流是不合適的。既然知道了“雲中子”這個名字,那麽剩下的還是交給他自己來查詢吧...


    “既然你們已經出來了,那麽我也沒必要留在這裏了,我還要把借來的詩蔻迪之剪還迴去。”諾頓手掌上的傷口早已不再流血,可是滿手依然是鮮血,將金色的小剪刀完全染紅。


    “這把剪刀是‘詩蔻迪之剪’?”路明緋好奇地問。


    她當然知道那個北歐神話,命運三姐妹分別為司掌“過去”的烏爾德,司掌“現在”的薇爾丹迪和司掌未來的“詩蔻迪”,她們分別以老嫗、中年婦女和少女的麵貌示人,命運的絲線發於烏爾德,然後由薇爾丹迪紡織成命運的落網,然後再由詩蔻迪剪斷。


    如果真的如神話所說,“詩蔻迪之剪”真的能剪斷命運的絲線,字麵意義上的!


    “沒錯,命運三姐妹在中國的神話中另有名字,而且我相信你會很熟悉。”諾頓笑了笑,然後不直到為啥突然開始了謎語人模式,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打了一個響指,火焰頓時將他的身影包裹,嚇得楚子航下意識攔在了路明緋麵前。


    火焰和煙霧散去之後,諾頓竟然不見了,留下他們一對男女麵麵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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