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可怕的毒,淺淺淡淡的存在,卻密密滲透,等到他發覺時,毒已走遍全身,祛除不得,而他也心甘情願。


    隻因她雲淡風輕的態度,眸中一片真誠,沒有同情或驚愕,甚至反為他飲血恢複血色而慶幸。


    在她眼中,似乎再光怪陸離的事,都沒什麽大不了的。


    這樣的她,值得他動心。


    值得他為她,舍生忘死。


    「王爺怎麽這樣看著我?」晏搖光不解地瞅著他眸底深隱的激動,又被他看得雙頰生暈,急忙別開頭,心跳再度亂了套。


    玄夜爻起身,拉著她走進山洞內,可不知為何,他卻突地一陣暈眩,幾乎快要站不住。


    「王爺!」晏搖光趕緊攙著他就地躺下,讓他枕在她的腿上。「王爺不是飲了血就好多了嗎?」


    「……本王沒事,隻是有些虛弱。」他也不解,他未曾在飲血之後還體虛得站不住腳。


    「讓本王歇會吧。」


    「好。」她擔憂地審視他的氣色,確走氣色極佳,才略略放心。


    隻是盡管山洞裏已生起了火,還是凍得她直打哆嗦,直摩挲著濕透的雙臂。


    然而,他反手一抓,輕鬆抓住她的手,擱在他的胸口上。


    「王爺?」她有點羞赧,不知道該縮迴手,還是假裝不在意。


    讓他枕在腿上,其實已經很逾矩了,手心再貼上他的胸膛,實在是……令人害羞。


    「本王醫不了你的手,但要暖著你,一點都不難。」


    晏搖光正疑惑著,便感覺一股熱氣自她的掌心逆衝而上,直竄入心窩,瞬間暖和她的四肢百骸,不禁舒服得發出輕歎。


    「真是太好了。」這股暖,暖得她通體舒暢,外頭的霜雪寒凍也侵略不了她。


    「既然本王這麽好,何不跟著本王?」


    她一愣,想起殿下告誡過的話,不禁苦笑。「王爺要我做什麽呢?想要個策上,西引應該也有許多人才才是。」


    「本王要你的才智做什麽?難道本王會比不上你的謀略?」他掀唇冷哂,淡睨她一眼。「本王要你,隻因為你是你,本王要你用看著青臨的神色看本王。」


    現在他要她,隻因為她是個教他動心的女人,是個教他興起獨占心念的女人。


    她傻傻的問:「王爺也要我報恩?」


    「報恩?」她對青臨抱持的,隻是報恩的想法?


    「這輩子,我的命是注定給殿下了,這是我一定要還的情。」


    「那麽本王呢?本王得救你幾迴,等多久,才能換得你的迴報?」


    「……下輩子?」她打著商量。


    「誰要你的下輩子。」


    「……」她一臉為難。要是她再有能耐一點就好了,也就不用到處欠人人情。


    「王爺,百定對我而言,是我的家,青臨殿下對我而言,是我的家人,也許家和家人對一般人來說,都是再尋常不過的東西,可是……我等了好久才擁有。」這樣的情份,難以割「本王明白。」他閉著眼,凝聚不了氣力,索性閉目養神。


    「咦?」


    感覺她的疑詫,他不禁哼笑。「本王是從已故的娘身出生,出生便沒有娘,爹也在不久後亡故,眾人皆視本王為不祥,有誰敢靠近本王?」


    晏搖光驀地發現,他雖然出身尊貴,卻一樣是個孤兒,更糟的是,他還被視為不祥,不過——「有白蘿大人伴著王爺,不是嗎?」


    「本王的身邊隻有一個白蘿,要不是他,也許本王早不知道死在誰的手中了,豈還有今日的惡鬼造孽?」他笑得自嘲。


    「王爺別這麽說。」


    身為孤兒的她,可以想像他的處境,偌大的宅邸裏,隻有他孤零零的一個人,沒有人能談心,沒有人能好生教導他,莫怪他會變得喜怒無常又嗜血狂虐。


    相同的命運,不同的際遇,如果換作她是他,說不準也會和他一樣,恨著這個世間,也難怪他可以殘忍的血洗戰場……當然,他的命運不能做為他殺伐的理由,但是她就是能懂他的心。


    「記得七星岩一役之後,本王在麒麟縱穀橫掃千軍,不過費上十日?」半晌,他突地說。


    「嗯。」那是非常可怕的戰績。


    鬼將軍勢如破竹,從百定南境的麒麟縱穀,從東橫掃到西,抵抗者莫不血流成河,屍橫遍野,然而殺雞儆猴的做法馬上起了作用,後方數個造反的小國全都懾於他的威力,紛紛不戰而降。


    不像以往殺個徹底的作戰方式,教她很意外,也讓她對他再度改觀。


    「你可知道為何本王沒有屠殺到底?」


    她搖頭。


    「因為那段期間,本王總忍不住想,若大肆屠殺之後,會產生多少個你。」


    晏搖光原先不解,然而一道靈光閃過腦際,她驀地明白——「王爺知道我的出身,不想再有更多人像我一樣?」她曾經說過,住在鬼川鎮的幾乎都是戰地孤兒,可她說了一次,他就記得了?


    「本王怕多屠了幾座城,多跑出幾個你,這世間可就要大亂了。」他說著,低低笑開。


    她用力地扁了扁嘴。「這麽說,好像我是壞人了?」她說得滿嘴心酸,然而聽見他沉醇的笑聲,再見他微微顫動的肩頭,不禁也跟著揚起笑。


    笑的瞬間,她又怔住,才知道原來她也可以和他相處得這麽平和。


    「一個姑娘家擅謀弄略到這種地步,得要先嚐過多少的苦,才能擁有這樣的實力?如此疼惜人命的姑娘,卻不得不上戰場……該說這是命運弄人嗎?」


    她登時錯愕。


    從未有人見到她為了學習而吃了多少苦,他發現了?


    為了習武,根本不是習武之材的她,練到雙掌生粗繭也咬緊牙根繼續練:不識字的她,為了讓自己可以變成有用之材,可以不眠不休地識字再讀兵法:每迴上戰場前,她總是告訴自己,想要擁有太平盛世,必得要有人犧牲,所以,她盡其可能地製造不流血戰爭,要是逼到不得不兵戎相見,也隻能在戰後,對著滿坑滿穀的屍首道歉。


    這些事,青臨殿下從不知道,總盼望著她能多生些計謀讓他立下功勳,為什麽,玄夜爻反而能夠懂她的心?


    淚水悄悄盈聚在眸底,心裏頭那扇刻意關上的門,好似被他輕輕推開,送進了滿心的暖,暖得她雙眼濕儒發痛。


    「怎麽不說話了?再說些來聽聽吧。」


    她不著痕跡地吸吸鼻子,輕咳了聲,揚起笑。「王爺想聽什麽?」


    「就說說……你想要的良人吧。」


    她一呆,有些無措和嬌羞。「王爺為何要聽這個?」


    玄夜爻勾唇。「本王想聽還需要理由嗎?」


    他喜歡她潤亮帶著柔軟的嗓音,那樣細綿舒服,哄得他幾欲入睡,更想聽她用這樣的聲音,說出她理想中的對象,然後……不管她說的人像不像他,他都要成為她唯一的對象。


    晏搖光直瞅著他,無可奈何的歎口氣,屈服的輕撫他的發,感覺他震了下。


    「抱歉,我逾矩了。」她忙想收迴手。


    「……不,無妨。」瞧她怯生生地又撫上他的發,他才安心喜悅的閉上眼。


    便聽見她如吟詩般地哺著,「我的夫君,必走是威震八方的將軍。我的夫君,將會是國之棟梁。我的夫君,心係社稷,情在我身。我的夫君……」晏搖光說著說著,突地頓住不語。


    她曾經幻想過未來的夫君會是如何威風凜凜、良善沉著,可那僅是一個影子,一個沒有五官、沒有身形輪廓的影子,可是如今,她說著喃著,腦海裏的模樣卻鮮明了起來,那人有著玄夜爻立體出色的五官,有著他挺拔高偉的身形……這是怎麽了?怎麽她會把他給疊進影子裏?!


    「聽起來,你的眼界挺高的。」他笑。


    可以假裝,她想要的男人就是他嗎?


    晏搖光這才迴神,努力將他的身影從腦海中甩除。「不高,一點都不高。」


    她要的,其實隻要是個良善之輩,隻要是個會思及國家興亡的仁人,不管身份高低,隻要心念與她相合,疼她惜她,她便願意與之共結連理。


    隻是,她作夢也沒想到,如今自己竟會憐惜起一個殺人如麻的惡鬼了。


    「本王以為你隻想一輩子陪在你的主子身邊。」


    「……我也是這麽認為。」隻是,身為孤兒的她,也想要擁有自己的家,真正落地歸根的確實感。「但我想這兩件事應該是不相幹的,就算我嫁人了,一樣會幫著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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