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下午——


    顧天佑整天都待在衙門裏,審閱著跟長洲和元和知縣借來的卷宗,全是有關那幾起強盜殺人劫財的案件,想要從中找出一些蛛絲馬跡,也好加以防範。


    “大人看出什麽了嗎?”索師爺揉了揉肩頸問。


    “什麽?”索師爺把手上的卷宗擱下,狐疑地看向他。


    “我好餓。”顧天佑聽到自己的肚子在叫了。


    “……”索師爺瞠眼瞪他。


    他垮下俊臉說:“隻要肚子一餓,我就無法專心思考。”


    “大人中午不是吃了兩碗白飯?”索師爺無力地問,以前常聽他動不動就喊餓,也聽習慣了,不過最近好像愈來愈嚴重。


    顧天佑歎了口氣。“可是我隻想吃繡雲做的飯菜。”隻有她親手做的才能填飽自己的胃,那是一種無法形容的滿足感,應該就是家的感覺。


    “繡雲?”索師爺愣了一下,才想到是在說誰。“你跟方老的女兒……不會已經要論及婚嫁了吧?”


    “相信用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得償所願了。”顧天佑眉開眼笑地說。“得想一想找哪個經驗老道的媒婆去方家提親比較順利?”


    “大人真的要娶她?”索師爺還是想再確定一次。


    “這是當然!”說著,顧天佑瞥了他一眼,而這一眼也多了些淩厲之色,相信相交多年的索師爺看得懂它的意思,不要想在背地裏破壞這門親事。“我明白你是為了我的前程著想,可是……我是真的想娶她為妻,這個念頭十年來都沒變過,將來也不會。”


    “你這個人看起來好說話,不過有時固執到讓我想要打人。”索師爺沒好氣地數落。


    顧天佑托著下顎,笑睨著他無奈的表情。“咱們認識又不隻一天而已,你能了解就好了。”這意思就是說不要再想說服他放棄了。


    就在這時,跟班進來稟報。


    “大人,方姑娘來了。”這個好消息讓顧天佑笑逐顏開。


    待繡雲走進內堂,如今見到顧天佑,臉蛋上總是會不由自主的流露出幾分女子的嬌羞,聽他直唿自己的閨名,麵頰猶似有火在燒。


    “繡雲,你來了!”顧天佑笑眯了眼喚道。


    見到在場還有其他人,繡雲也不好表現得太熱絡,還是得保有姑娘家的矜持,於是朝他屈膝見禮。“見過大人。”


    “什麽大人?”他不滿地怪叫。“該叫相公!”


    “八字都還沒一撇……”繡雲臉蛋更紅了。


    “先叫習慣又有何妨。”既然繡雲願意接受他的感情,顧天佑自然不想再慢吞吞地跟她耗,就決定從稱唿開始改變彼此的關係。


    “你……”繡雲嗔惱地瞪他。“這兒還有別人在!”


    顧天佑擺了擺手。“不用在意索師爺,當作沒看到就好。”


    正在整理卷宗的索師爺心中不禁喑罵他見色忘友。“大人說得是,就當本師爺不在這兒,你們盡管聊你們的。”


    “聽到了吧?”顧天佑笑嘻嘻的接過繡雲挽在手上的食盒。“我肚子正在唱空城計,想吃你做的飯菜,你就來了。”


    繡雲幫忙將食盒裏的白飯和兩碟菜擺在幾案上。“我不知道索師爺也在這兒,所以準備的不多。”


    “這些都是我要吃的,誰都不準搶。”顧天佑用雙手護住他的飯菜,再用眼神警告任何肖想的人。


    索師爺額際抽搐了幾下,抱起卷宗起身,再次懷疑自己是否真的跟錯了人。“大人慢用,我先出去了。”


    “你怎麽可以這樣?”繡雲不由得嬌斥。“他可是你的師爺,聽爹說幫了大人不少忙,還是大人你的左右手,要是少了索師爺,可有很多事都使不上力。”


    “嗯、嗯,確實是這樣沒錯。”顧天佑一麵捧著白飯,努力地吃,一麵點頭迴應她的話。


    “那大人就不該用那種態度對待他,萬一把他氣走,衙門裏沒了幫手,案子就進行不了,那該怎麽辦?”繡雲忍不住多說兩句。


    顧天佑把飯菜咽下去,一臉笑吟吟地問:“你這是在擔心我?”


    “我……是替吳縣的百姓擔心。”繡雲覷見他看穿一切的得意笑臉,不禁臊紅了臉,更不好意思親口承認了。“不準笑!”


    “原來你已經這麽這麽的喜歡我了,也不枉我厚著臉皮這麽癡纏爛打的,總算有代價了。”他將吃完的空碗擱下,得意洋洋地說。


    繡雲又羞又氣。“原來你早就計劃好了,說什麽要我爹陪你喝兩杯,沒事就跑來家裏吃白食,還把月俸交給我,這些都是有目的的。”


    “我看起來有這麽重的心機嗎?有一部分當然是真心想和方老結交,又和他談得來,可不全是為了你,這點我可以跪下來對天發誓……”說著,顧天佑當真一手撩起袍擺,就要曲下雙膝。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待會兒要是讓衙役撞見了,你這縣太爺的麵子可是無光。”說著,繡雲趕緊伸手將他拉起來。


    顧天佑笑睨著問:“這是心疼我?”


    “你……不跟你說了。”她嗔罵一句。“我還得趕迴去,免得爹一個人在家,做什麽都不方便。”


    “咱們的事你提了嗎?方老怎麽說?”這才是顧天佑最想知道的。


    繡雲語氣多了些許的凝重。“昨天晚上我已經跟爹提了,隻是他說……如果是大人的話,就算讓女兒為妾也是心甘情願,但若是正室,就怕會阻礙了大入的仕途,大人應該娶的是門當戶對的官家小姐,因為爹也聽說了江蘇巡撫想把最小的女兒許配給你的事。”


    “他真的這麽說?”看來方老也是有意願將女兒嫁給他,隻是又因“門當戶對”這四個字而有所顧忌。


    “嗯。”繡雲澀笑頷首。“爹很欣賞你,也很高興有你這個女婿,但就是因為這樣,才要多為大人著想。”


    顧天佑自然明白方老的用心,早在十年前,便知道他就是個這麽菩良正直的老好人。“這事兒我會再去跟他談,一定可以說服得了你爹,何況江蘇巡撫要把女兒許配給我的事,我早就拒絕了。”


    “你真的拒絕了?”聽了,繡雲有些高興、又有些不安。“說不定等你見過對方,就會改變心意了。”


    “就算她生得再美、性情再好,又是江蘇巡撫的千金又如何?我隻想娶自己想要的,何況當個小小的七品芝麻官又有什麽不好,難道你就會嫌我不長進?”顧天佑把問題丟給她。


    “我才不會這麽想!”繡雲不由分說地反駁。


    “這不就得了,即便一輩子升不了官,我也很知足,因為欲望和野心是無止盡的,不管當上再大的官,還是不會滿足,就是想要再爬得更高,最後忽略了身邊最重要的人,等到失去之後就來不及了,而我卻隻想要有個家,有自己的親人,還有這些住在吳縣裏的百姓就夠了。”顧天佑不想一生都過著汲汲營營的日子,到老了,隻剩下一口氣了,什麽也沒有得到。


    聞言,繡雲喉頭微梗了。“我覺得……你真的很了不起。”


    “現在你知道自己要嫁的男人有多讓人敬佩了。”顧天佑不忘褒揚自己。


    “才誇你一句,就得意忘形了。”繡雲先嬌啐一口,接著還是想要再確認一次,就怕這麽美好的遠景不過是場夢。“你……真的這麽決定了?”


    顧天佑瞅了她一會兒,接著俯下頭,迅雷不及掩耳地親了繡雲一口。


    “你……你……”繡雲脹紅粉臉,連忙用小手捂住唇,眼角本能的往門口瞥去,就是擔心正巧有人走進來。


    “如果剛剛那個親吻讓人瞧見了,說不定你就不用這麽多的顧慮,非嫁給我不可了。”顧天佑也不在意使這種小手段。


    繡雲嗔了他一眼,知道顧天佑是當真的。“我不再懷疑就是了。”


    “你真的確定?”換他問了。


    “確定。”繡雲嬌嗔地說。


    顧天佑佯哼一聲。“這還差不多,再說你爹的傷可能要再過個十天半個月才能下床走動,這段時間我會去跟他談,所以你不要想太多。”他伸手將垂落到她頰邊的發絲撩到耳後,喉頭發緊。“再讓我親一下。”


    “不行!”她連忙紅著臉退開。


    他哀怨地望著繡雲。“我還是趕緊把你娶進門吧……要不然這樣好了,你跟方老搬進官宅來住,反正房間多得很,這樣我也能時時看見你。”


    “這……”繡雲有些心動,不過在沒名沒分的狀況下,又擔心人言可畏。


    “就這麽說定了,要方老不用擔心別人說閑話,到時我就說這是為了體恤方老目前帶傷在身,若是有什麽案件發生,也好就近請教他。”顧天佑不想讓她有考慮的時間。


    “我要迴去問過爹才行。”繡雲不敢隨便答應。


    “好吧。”他像要不到糖吃的孩子,愁眉苦臉地說道。


    “明天這個時候……我再送飯菜來給你吃。”不忍看到這個男人失望的樣子,繡雲隻好這麽安撫。


    顧天佑馬上笑開了俊臉。“好,那我等你。”


    “我迴去了。”明明隻是些家常菜,簡單又平凡,可是這個男人卻能吃得這麽開心,讓繡雲心中不禁甜滋滋的。


    見繡雲挽著食盒離開了,顧天佑嘴角的笑弧始終沒有消失過,想著見到方老之後,該怎麽勸他才好。


    他想了一夜,準備好了幾種說辭,希望管用。


    隻不過顧天佑的計劃還是趕不上突來的變化,不得不延後了。


    寅卯交接,天色將亮未亮,隻有遠處的雞啼不絕於耳。


    “大人!大人!”司閽敲著房門,在外頭叫道。


    顧天佑從睡夢中驚醒過來,通常這種時辰的敲門聲,都代表著有不好的事發生了,於是馬上下榻。


    “發生什麽事了?”他披上袍子應門。


    “剛剛負責巡邏的兩名衙役迴報,說寶帶橋東麵的一戶邱姓人家遇劫,屋裏的人都被殺了……”


    司閽才說到這兒,顧天佑馬上轉身迴去著裝。


    他沉聲下令。“找個人去把縣丞請來!”雖然縣丞在縣裏的地位比知縣來得低,也隻負責文書工作,但此時很需要人手,畢竟多一點人才好辦事。


    司閽速速去辦了。


    千防萬防,還是讓那批強盜得逞了嗎?顧天佑俊臉倏地一凜,而此刻最重要的是去看看有沒有人得以存活下來。


    待顧天佑飛快地穿上了袍褂,大步地跨出了房門,命令還睡眼惺忪的跟班去把索師爺叫醒。


    “大人!”沒過多久,索師爺也匆匆地趕來。


    顧天佑和他一起先去衙門,集合了今晚值班的其他衙役,然後提著幾隻燈籠,就這麽往寶帶橋的方向而去。


    “……那些強盜趕在衙役到附近之前就離開,可見得監視了好幾天,早已摸清巡邏的時間。”索師爺做出判斷。


    聽了索師爺的分析,顧天佑心情無比沉重地應了一聲“嗯”。“隻怕那些強盜沒有留下一個活口。”


    在忐忑之間,一行人已經來到邱家。


    才跨進大門門檻,顧天佑就嗅到了一股血腥味,下顎不禁因怒氣而抽緊,再往前走了幾步,便看到躺臥在地上的幾具屍首,從穿著看來應該是邱家的奴仆,想要往外逃,或是出去求救,不過已經晚了一步。


    最先發現的那兩名衙役,馬上持著燈籠到知縣的跟前。


    “見過大人!”他們說。


    先深吸了口氣,顧天佑才開口問道:“情況如何?”


    “剛剛屬下前前後後數了一次,總共二十五具屍體,邱家上上下下……連同繈褓中的嬰孩都死了。”衙役不忍地說。


    聽聞了噩耗,顧天佑不由得緊閉了下眼皮,好讓自己冷靜下來。“這邱家……本官記得才從長洲縣搬來吳縣不到五個月。”


    索師爺頷了下首。“大人記得沒錯,就因為長洲縣發生了強盜殺人案子,所以邱老爺才決定舉家搬來吳縣,想不到還是逃不過這一場死劫。”


    “邱家……總共有多少人?”顧天佑舉步往後頭走,隨侍在身邊的跟班馬上提著燈籠跟上。


    “我看看……”索師爺湊近跟班手上的燈籠,翻閱著手上的冊子。“應該有二十七人,包括嬰孩在內。”


    顧天佑腳步陡地停了下來。“二十七人?方才衙役算過才二十五具屍首,那麽其他兩個人呢?”


    “我馬上去查清楚。”索師爺也覺得有問題。


    “長洲和元和縣的卷宗上也寫著每一戶的實際人數和發現的屍首不合,不過兩名縣令之後並沒有繼續派人追查他們的下落,本官可不會就這麽算了。”顧天佑冷哼一聲。“先查查看到底是少了哪兩個人。”因為他們有可能就是被收買,或者跟強盜是一夥的。


    此時,天色也漸漸亮了,直到不必再提燈籠,自然也能看清地上的血跡,是那麽的觸目驚心。


    “這是……”顧天佑循著血跡走向一座院落內,最後來到門扉敞開的寢房,看來應該是邱老爺的兒子和媳婦所住,隻見媳婦懷中還緊抱著剛出生沒多久的嬰孩,一家三口倒在血泊中。


    索師爺見他俊臉慘白,仿佛要暈倒了似的。“大人,別再看了!”


    “是我的錯……”顧天佑以為自己夠謹慎小心,該設想的都設想到了,卻還是發生了不幸。


    “這不是大人的錯!”索師爺不希望見到他這麽自責。


    顧天佑表情肅穆的蹲下身來,查看他們的傷口,其實不用找仵作驗屍,也看得出都是一刀斃命,可見對方下手之狠。


    “邱家如果還有其他的親戚,請他們到這兒來一趟。”說著,顧天佑不忍卒睹的轉身出去了。


    隨著天色亮了,邱家慘遭強盜洗劫滅門的事也如野火燎原般的傳開,吳縣的百姓個個人心惶惶,聚集在大門外打探消息。


    而從一大早到下午,顧天佑都待在邱家的前廳,聽取衙役跟這裏的街坊鄰居打聽來的訊息。


    “大人!”年約四十多歲的縣丞走了進來。“邱家在長洲縣的親人剛剛已經指認過了,在現場的屍首當中找不到那個姓吳的帳房,以及負責伺候少夫人的婢女,聽說他們還是父女,在邱家待了五、六年,很得邱老爺的信任。”


    “父女……”顧天佑掐著眉心,稍稍提神。


    站在身旁的索師爺見他精神不濟,才想到他們到現在滴水未進,更別說米飯了。“大人要不要先迴衙門休息?”


    “不用了。”顧天佑勉強振作起來。


    “大人之前也提醒過那些商家,要多留意府裏新來的奴才,隻是沒想到連待了這麽多年的心腹都有可能幹出吃裏扒外的事,我想這點誰也料想不到。”索師爺希望這麽說能讓他釋懷。“大人已經盡力了。”


    顧天佑卻不這麽認為。“是我自視太高,總以為做好了萬全準備,才會害得這麽多人枉死……”


    “大人此刻先別想這麽多,既然已經知道是誰,隻要繪出他們的畫像,在最短的時間內捉拿兩人到案,或許就能抓到真正的主謀了。”索師爺幫忙拿定主意。


    “就這麽辦。”顧天佑望向縣丞,雖然此人的個性有些頑固又不知變通,但還算靠得住。“這事兒交給你了。”


    縣丞拱了下手。“卑職這就去辦。”


    “我也跟他一塊去吧。”索師爺也跟在縣丞後頭離開。


    待他們都離開了,顧天佑便坐在太師椅上閉目養神,其實他之所以會選擇當一名七品知縣,其中一個原因也是因為當年建德知縣在收取賄賂之後,居然用了刑,就是要讓爹屈打成招,雖然最後得以洗刷罪名,但爹也因為傷勢過重而去世了,所以他當時便立誓,若將來真能入朝為官,就要當個和百姓最為接近,讓百姓得以安居樂業的縣令,但是……


    他終究還是辜負吳縣百姓的期望了。


    直到夜深人靜了,顧天佑才迴到官宅。


    “大人,方姑娘來了。”司閽說。


    顧天佑這才想起繡雲說過下午會送飯菜來給他吃,不過都已經亥時了,一個姑娘家走在大街上未免太危險了。“她人呢?”


    “剛剛在灶房裏煮吃的,這會兒應該送到大人房裏去了,想說等大人迴來就有熱騰騰的飯菜可以吃。”司閽關上大門說。


    原來繡雲是擔心他挨餓,才會專程跑來這裏,顧天佑已經追不及待地想見到她,此時此刻他多希望有人能陪在身邊。


    才推開房門,一眼就瞥見纖柔的身影正將碗筷擺在桌案上,顧天佑眼圈發熱,這時的他不想一個人獨處,想要有個人陪在身邊,於是大步走了進去。


    聽見有人開門進來,繡雲抬起螓首,覷見了他臉上的疲憊,和眼底的紅絲。“你迴來了……”知道他在忙著邱家血案的事,想說煮好飯菜之後就要走了。


    “嗯。”顧天佑走到她麵前,不由分說地張臂摟住。


    “你……快放開我……”繡雲臉蛋倏紅,試著掙開他的圈抱。


    “他們都死了……足足二十五條人命……”顧天佑嗄啞的吐出話來,也讓繡雲停下掙紮的動作。“我有責任保護他們的,可是卻沒有做到……”


    “不是你的錯!”繡雲這下也顧不得什麽羞澀,用雙手圈住他,希望能在此時給予顧天佑一些安慰。


    顧天佑苦笑一聲。“身為知縣,怎麽會不是我的錯?”


    “你也一樣不希望發生這種事,何況吳縣的百姓都知道你有多認真的想要做個好官,沒有人會怪你的。”繡雲看著他無助自責的模樣,不禁感到心疼。“好了,現在什麽都不要去想,先坐下來吃飯,吃飽了再好好的睡上一覺,等明天天亮之後慢慢地查。”


    “我吃不下。”他垮著肩頭說。


    “給我吃飯!”繡雲將他按在凳子上,再把碗筷塞進顧天佑的手中。


    “可是……”真的沒胃口。


    “男子漢大丈夫,垂頭喪氣的樣子像什麽話?”繡雲嬌吼一聲。“快吃!你不吃的話,我……就不理你了。”


    聽了繡雲這番威嚇的話,顧天佑忍不住笑了出來。“當年你也是這樣兇我,逼我非把飯吃了不可……”


    “你說什麽?”她沒有聽清楚。


    “沒事。”顧天佑乖乖聽她的話吃飯,吃了兩口才發現真的餓壞了,幾乎把桌上的菜都掃個精光。


    見顧天佑吃得狼吞虎咽,繡雲趕忙盛了碗湯給他。“我爹也聽說了邱家的事,就要我來問看看有沒有需要他的地方,雖然扭傷還沒完全好,不過也想盡自己的一份力量。”


    “因為屍首上都有刀傷,死因已經很明顯,不需要再驗屍,所以先幫我謝謝方老。”顧天佑打了個飽嗝,接著濃濃的困意便襲來了。


    繡雲瞅著他快閉上的眼皮,看得出有多累。“快點躺下來睡一會兒,接下來有得你忙了……”


    “可是我想再跟你說一會兒的話……”他神智開始渙散地說。


    “以後有的是機會。”繡雲把他從凳子上攙扶起來,顧天佑整個人便往她身上倒。“先別睡著……”


    顧天佑勉強掀起眼皮,走到床榻前,便撐不住的倒下了。


    “這樣要怎麽睡?”繡雲使出全力將他翻過身來,再幫顧天佑脫去了鞋,然後蓋上被子,才要去把燭火吹熄,一隻大掌伸過來抓住她的。


    “不要丟下我一個人……”顧天佑用著僅剩的一點意識喃道。


    眼前的情景讓繡雲腦中閃過一道什麽,好像很久以前也曾經發生過同樣的事,隻不過當時抓著她的是個年幼的男孩……


    “到底是誰?”繡雲隻覺得畫麵很模糊,怎麽也想不起來。


    “等我睡著……你再走……”才說到這兒,顧天佑已經開始打唿了。


    繡雲沒有多想,便把注意力又拉迴到床榻上的男人身上,自己的小手還是被他抓著不放。“好,我等你睡著再走。”


    看著精神和肉體都疲憊不堪的顧天佑一下子睡得很沉,跟平時遇到事情總是表現得遊刃有餘的輕鬆模樣,有著天壤之別,可見得對他的打擊有多大,繡雲多希望自己也能幫上忙。


    她在床沿坐了好一會兒,被握住的小手才慢慢地鬆開,她這才起身吹熄燭火,然後走出房門。


    索師爺從長廊另一頭走來,正好見到繡雲。“大人睡著了?”


    “是,他看起來很累。”繡雲歎道。


    “大人向來自信,不過邱家這件案子真的讓他大感挫敗,不過方姑娘不用擔心,他這個人不是那麽容易就被打倒的。”索師爺還是很樂觀地說。“已經很晚了,我找個人送你迴去。”


    繡雲頷首道了聲謝,一臉憂心忡忡地離開。


    隻希望能早一點抓到那批強盜,這是她,也是吳縣所有百姓的期望。


    命案發生第三天——


    “大老爺來了!”


    “大家讓一讓!”


    身穿官服的顧天佑,聽到有百姓在寶帶橋下發現兩具溺死在河水中的屍首,還是一男一女,馬上親自來查看,其實心裏大略也猜到兩人的身分了。


    “如何?是吳帳房父女嗎?”顧天佑問著先來的縣丞。


    “迴大人,確實是他們沒錯。”縣丞比對過畫像之後,點了下頭。“應該死沒多久,所以五官和體型都還看得出來,不過身上又有刀傷,卑職不能斷定是生前溺水,還是死後才被丟進河中。


    “這是殺人滅口嗎?”顧天佑恨恨地低喃,隻因為吳帳房父女的畫像被貼在大街小巷,那批強盜索性殺了兩人,免得曝露了行蹤。


    縣丞來到他身邊,問道:“大人,需要找仵作來驗屍嗎?”


    “方老的腳傷還不能走這麽遠的路,就讓人雇一項涼轎,把他接來這兒。”顧天佑心想此事非同小可,還是需要有經驗的仵作來斷定。


    “是,大人。”縣丞馬上去辦了。


    圍觀的百姓無不擔憂的湊上前,就是希望早日破案。


    “大人要快點抓到那些強盜。”


    “那些強盜實在太殘忍了,連嬰孩都不放過……”


    “抓到之後應該把他們都砍頭!”


    顧天佑朝眾人拱了下手。“大家盡管放心,本官一定會盡己所能的抓到那批兇惡的強盜,還給邱家一個公道,也讓吳縣恢複平靜。”


    “咱們相信大人……”百姓們用著倚賴的眼光看著他。


    過沒多久,方老已經乘著涼轎來了,繡雲自然也跟在他的身邊。


    “那就麻煩方老了。”顧天佑待之以禮地說。


    方老在女兒的攙扶之下,慢慢的步下涼轎。“大人別這麽說,這是小的應該做的事。”說完,便開始他的工作。


    而在父親工作的這段時間內,繡雲不時把關切的目光投向顧天佑,見他氣色不佳,多半是昨晚沒有睡好,若不是場合不對,真想過去和他說上兩句話。


    感受到兩道深深凝望的眼神,顧天佑朝她擠出一抹淺笑,仿佛是在說他沒事,要繡雲安心。


    “咳、咳。”有人在旁邊打斷他們的眉目傳情。


    顧天佑一臉悻悻然。“我知道你要說什麽,本官現在是知縣,就要有當官的樣子,對不對?”


    “大人知道就好。”索師爺哼道。


    片刻之後,方老已經完成他的工作。“啟稟大人,他們都是被殺身亡之後,才被扔進河中的……”


    聽完詳細的說明,顧天佑再次跟他道謝,並要轎夫再送方老迴家。


    繡雲眼看沒機會跟顧天佑說上話,隻好等晚上才有機會見麵。


    “大人別再看了。”索師爺催促地說。


    “連看也不行?”顧天佑佯裝不滿地問。


    索師爺橫他一眼。“以後還怕沒機會看嗎?”


    “說得也是,那就先辦正事吧。”


    既然吳帳房父女是死在這兒,代表那批強盜有可能還待在蘇州,甚至吳縣,得想辦法把他們揪出來,顧天佑腳步不禁加快,一定要在他們再次犯案之前抓到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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