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來了樓觀,雖然沒有帶自己盛大的儀仗,卻也讓整個樓觀的警戒級別提高了好幾個檔次。盩厔縣令更是早早的跪在路邊,隻求皇帝路過的時候能看上自己一眼,雖然他知道這一次皇帝並非是來看他的。因為,樓觀書院一年一度的年尾大考就在今日。年尾大考可是樓觀書院的盛事。


    在幾年前蘇任剛剛創辦樓觀書院的時候,隻有三個年級百十名學生。如今樓觀書院已經發展成為一個集合小中高於一身,多學科全方位的綜合性書院。雖然每年都會麵相貧困學子和私塾畢業的學子招生學生,但是能將孩子從十歲送進樓觀書院,直到十八歲畢業早已經成了長安左近所有父母的願望。


    一般來說,隻要進了樓觀書院就昭示著你的一生絕對不會太差,即便不能位列朝堂,也會在天下頂級的圈層之中,因為你的同窗好友全都是將來大漢的頂層,你自然也不會差到哪裏去。然而,在樓觀書院學習也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各種各樣的課業,千奇百怪的學說,這些都是那些希望徜徉在知識海洋中的學子夢寐以求的東西,卻也是隻希望混日子的家夥的噩夢。


    最讓學生們擔心的就是這年尾大考。按照樓觀書院的說法,此次大考是檢驗學子們一年時間在書院的學習成績,而且會派專人親自送到每位學生的家長手中,甚至於做出如果哪位家長有異議,書院的祭酒和博士會親自到府上答疑。去年瀏陽候家非常榮幸的得到了祭酒和博士答疑的機會,於是乎瀏陽候的二兒子差點被打死。


    因為此次皇帝算是輕車簡從而來,書院自然沒有必要大張旗鼓的迎接,作為書院中最閑的博士,蘇任被派來接待皇帝。


    兩人見麵蘇任行完禮之後,兩人相視一笑。這是這一年蘇任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的和皇帝接觸,忽然間發現兩人間似乎已經有些生疏。


    跟隨皇帝一起來的公孫賀非常適時的問道:“怎麽所有人都去了那個廣場,而不在教室裏,難道大考要在廣場舉行?”


    “哎!這幫小子越來越不好管束了。”蘇任連忙解釋道:“以前無論是月考還是大考都在教室,這些小子作弊的手段層出不窮而且防不勝防,董師還希望以德感化不設監考,那一年成績非常令人滿意,幾乎人人都是優等,誰知韓安國韓師翻看試卷發現雷同者眾,才知作弊爾,董師一怒之下將大考挪到這廣場舉行。”


    劉徹道:“你寫的《三字經》中便有,人之初性本善的論述,看來並非如此!”


    蘇任道:“還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呢?”


    “哈哈哈……”公孫賀大笑:“你終於承認,這些小子是跟著你這樣的博士才學壞的吧?”


    笑聲總能讓人放鬆,說了幾句閑話氣氛融洽了好多。劉徹又讓人去找了幾份試卷,送到身後那幾個穿著黑衣峨冠博帶的老者手裏。一早蘇任就注意到了這幾個人,也知道他們都是太學的博士。在蘇任建立樓觀書院之前,所修建的太學是長安最美最漂亮的地方,很長一段時間被認為是文宗之首。可是,經過幾年的折騰,太學成了雞肋。後來,在一長串的花街柳巷出現在太學對門之後,事情就變得急轉直下。特別是從數年前開始,樓觀書院的第一批學生畢業之後,很快便得到了朝廷重用,在曆年的考核中始終拔得頭籌,這就讓太學博士非常不滿。若不是劉徹掛著樓觀書院的院長,太學博士早就打到門上來了。這一次趁著皇帝忽然來樓觀書院的機會,幾個太學博士以死相逼要跟著皇帝一起來看看,所以才有了這一幕。


    看著手裏的試卷,幾名太學博士立刻離開皇帝身邊,隨便找個地方盯著試卷發呆。公孫賀瞥了那些人一眼,衝著蘇任低聲道:“沒問題吧?”


    蘇任微微一笑:“和學生們的一模一樣,不過我估計他們看不出名堂,弄不好會得個下下等。”


    公孫賀使勁憋著笑不再言語。劉徹卻瞪了蘇任一眼:“你就這麽看不起朕的太學?”


    蘇任道:“非是臣看不去太學,而是眼光不一樣,太學主抓經學,學的是仁義禮智信,這一點其實很好,如果他們能一直保持下去,定能為朝廷培養出不錯的忠臣,但是他們的眼界太窄,世上事有千千萬豈是一個經學就能囊括完的,樓觀書院分門別類對於不同的學生有不同的科目,兵家、法家、詭辯之學等等都在深入研究,隻要是在他們的範疇之內,恐怕無出其右。”


    停了口氣接著道:“如今的太學已經成了藏汙納垢的地方,為了仿效樓觀書院卻失了他們最引以為傲的東西,不倫不類難成大器,就看看太學門前那些花街柳巷就足見其人了。”


    公孫賀點點頭:“也是,剛才進來的時候,這書院門前除了些酒肆、客棧以及些許小販之外,還真沒有那些汙穢之地。”


    不再理會那些太學博士,劉徹竟然親自下場如同監考的老師一般來迴在諾大的考場中轉悠。他幾乎要在每一位經過的學生身旁停留一小會兒。看見喜歡的便微微一笑,看見不喜歡的便皺眉瞪眼。學生們雖然不知道這人是幹什麽的,但是總是不喜歡有人一直盯著自己答題,有些膽大的甚至迴瞪一個白眼。劉徹也不生氣,按照自己的步驟一個個的看下去。


    劉據在低年級,所以在偏後的位置,看著父皇一步步的朝自己這邊走,額頭上便冒了汗。他今日考的是最讓自己頭疼的數學,裏麵有好幾個題都不會做,抓耳撓腮了半天也沒想到答案。見到父皇已經過來,著急之下,卷麵上很快就多了幾個黑點。


    劉徹瞥了劉據一眼,見到卷麵上的那幾個黑點就有些生氣,本想出手教訓一翻,忽然覺得場合不是很對,便輕輕的在劉據腦後拍了一巴掌。在劉據身後的就是蘇康,看到皇帝打了劉據一臉的幸災樂禍,劉徹自然也不客氣,也給了蘇康一下,嚇的蘇康立刻低頭。


    打了兩個小子,皇帝的心情好了些,穿過長長的考試隊列走到廊下,隨身做到欄杆上:“朕走了一圈還真發現了幾個可造之材,特別是第二排前麵第三個,那個小子看上去不像咱們漢人呀!”


    蘇任長身向前看了看:“哦,那孩子雖然長的奇怪,卻是漢人無疑,他的戶口還是臣給上的。”


    “哦?就是個你從西域帶迴來的匈奴王子,叫什麽金日磾?”


    “正是!”


    公孫賀一愣:“匈奴人也能上樓觀書院?我記得你當初可說過,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蘇任道:“這個孩子為我大漢孤身前往匈奴,迫使匈奴兩部在滅匈奴之戰中不敢動彈,也一心向往大漢,臣覺得這樣的人值得教化,這麽些年下來效果不錯。”


    劉徹點點頭:“既然已入我大漢,那就是漢人!看得出他在學問上下了苦功,姑且如此吧!”又指了指不遠處的霍光,接著道:“那是你的得意門生吧?那小子可不是個好東西。”


    蘇任點點頭:“是去病同父異母的弟弟,去病托付於我,我便收為徒。”


    “哦,原來如此!”公孫賀道:“聽說過,都在盛傳此子有神童之名,既然能得你青睞,應該也是個不錯的人才。”


    樓觀書院的年尾大考一共要進行三天,除了每個學生必考的儒學、數學、農學這三門之外,還要考核本專業自己的內容。每個專業因為所學的不同,考試的方式也是各種各樣。比如學習法家的學子要在老師指定的案例中,運用大漢律進行互相辯論,如同兩名訟師一樣爭的麵紅耳赤互不相讓。兵家的就更狠了,除了推演之外,有些過激的老師在諾大的操場上將學生分成兩隊,互相攻伐,一場下來鼻青臉腫都不稀奇。最有意思的便是詭辯學,他們的考試如同一場優雅的聚會,大家就好像笑麵虎般遊走在場間,需要的便是從對方口中套出老師教給每個人的一段話。公輸家是最特別的一個學科,他們不用說話,也不用對打,整個房間裏隻能聽見锛鑿斧鋸的響動,各色各樣的模型就是他們最好的作品。還有繪畫、音樂、辭賦、體育等等,每一門雖然都奇奇怪怪,但是能看的出來這些學生在自己的領域內都有不俗的造詣。


    考了三天,劉徹便三天沒有迴長安。整日裏遊走在各個考場,甚至於對於自己感興趣的還會上場露兩手。還別說,除了治理天下,劉徹的藝術細胞非常不錯,一曲高山流水的確讓人心動。這一次出行,劉徹有心裏準備,甚至在幾天前從劉據那裏套來了很多書院的秘密,什麽兵家的長槍,法家的嘴,公輸的機關,全是水;什麽董師心善韓師喜醉,翟師逍遙蘇師銅櫃。這可算是書院的四大謊言和四大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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