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秀才謀反三年不成。雖然秀才鬧事沒有武夫那般轟轟烈烈浩浩蕩蕩,但是隻要有秀才參與,那一定是名留史冊的大事件。從武王伐紂開始,若沒有薑尚這個老秀才,哪有周王朝八百年基業。劉邦建立大漢,沒有蕭何、張良之輩的輔佐也不會有後來漢人的稱唿。


    王溫舒非常人也,他絕不會聽見門外轟轟烈烈的口號就自殺以謝罪天下。他自認自己沒錯,那就不能死,所以王溫舒穩穩當當的坐著,他倒要看看門外的那些人能把他如何?其實王溫舒還在賭,他賭自己對皇帝還有用,隻要自己還有用那就死不了,無論是誰,哪怕是長安府尹來他家,那也代表的是皇帝,門外的人就不敢進來。


    老管家已經瘋了,怒吼著咆哮著讓屋裏所有的男人都去前院,防備暴民衝進來。又讓所有的女人都去後院,以免遭受不必要的羞辱。這是禦史中丞的府邸,雖然禦史中丞這個官位不高,俸祿也不多,那也是官。既然是官那就要有官的麵子和尊嚴。


    王溫舒沒有阻止已經變成了暴君的老管家,一身官服在堂屋裏正襟危坐。這裏的位置很好,能清楚的看見前院,看見他家的大門,也能看見那些忙忙碌碌又害怕又恐懼的家丁和仆役,以及瘋狂的老管家。說不出來自己的心境如何,竟然沒有恐懼,卻有小小的期待。期待那些人衝進來,期待皇帝派人來,甚至期待自己被那些人抓住毆打。


    劉徹也和王溫舒一樣靜靜的坐著,既沒有審閱奏章也沒有和大臣或者劉吉慶聊天,就這麽坐著發呆。昨夜他就知道有人在長安城的動靜,那時候他隻是淡淡的笑了笑,也知道有人在糾集樓觀書院的學生,想要準備一起浩大的事件,他沒有派人阻止,想要看看會變成什麽樣子。


    酈世宗這個名字要是沒人提起劉徹幾乎都要忘了,像酈世宗這樣憑借父祖功勞得來的閑散侯爺,在大漢朝還有不少,這些人既沒有大用也不會造成多大的危害。整日裏混吃等死,最終變成紈絝敗光家財,最後被劉徹親手弄成庶人的事情不知道經曆了多少遍,隻是他沒有想到此人竟然用這種方式引起他的主意。


    “什麽時辰了?”


    劉吉慶立刻扭頭看了一眼滴漏:“迴稟陛下,剛過辰時。”


    “現在是什麽情況?”


    “迴稟陛下,樓觀書院的學生已經聚集到了禦史中丞的府門前,尚未有人有過分的舉動,隻是依舊高聲喊喝,引了很多長安百姓圍觀。”


    “嗬嗬!”劉徹大有深意的笑了笑:“中軍府、廷尉府、禦史台還有長安府都有什麽動靜?”


    “迴稟陛下,中軍府已經從南軍調來了五百兵馬,控製了長安四門,廷尉府也派出差役維持秩序,禦史台沒什麽動靜,長安府也沒動靜,倒是……”


    “哦?什麽人忍耐不住了?”


    “迴稟陛下,不不不,是執金吾派了兩千軍馬封鎖了宮門和宮門外的街道,說是保護陛下。”


    “那也到沒什麽,去告訴長安府他是一方父母官,長安屬他管轄,若出了人命讓他提頭來見!”


    “諾!奴婢這就派人去。”


    “不,你親自去。”


    “諾!”


    “迴來,丞相府呢?”


    劉吉慶連忙停住腳,轉過身:“迴稟陛下,丞相府很安靜,沒有什麽情況。”劉吉慶說完,微微抬起眼皮看了皇帝一眼,等了好一會見皇帝沒有在說什麽,便默默的退了出去。


    丞相府並非劉吉慶說的那般安靜。丞相竇嬰都坐不住了,學子鬧事這可是開天辟地頭一遭,而且來了那麽多學子。樓觀書院是皇家書院,那裏的學生都是在皇帝麵前能掛上號的,一旦學成就會成為大漢官吏,最不濟也是某官縣的縣丞,這群人鬧起來絕對不是小事。何況還鬧的這麽大,要說皇帝不知道鬼都不信,弄不好樓觀書院很有可能從此關門。


    竇嬰急的來迴打轉,但是他現在不能做什麽,就算做了什麽也於事無補,隻能祈求上天不要發生什麽更荒唐的大事。轉了好幾圈,竇嬰實在無奈,抬腳就要往外走,卻被灌夫一把拉住:“丞相,您萬萬不可去呀!”


    竇嬰重重歎了口氣:“哎!沒想到,真是沒想到,竟然惹出這麽大的亂子,子恆這不是自汙而是自毀!萬一出了什麽大事,更會招陛下猜忌!”


    灌夫沒說話,他心中有更大的事情要想,這些和自己無關的事情絕不會摻和。竇嬰坐下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又再次起身,如同推磨一樣繼續轉圈:“不行,老夫不能繼續待在這裏,我要去見陛下。”


    灌夫搖搖頭:“陛下這時候恐怕誰都不見,您去了也是白去。”


    “那老夫就去找長安府尹,這件事他不能不管!”


    “長安府尹能如何?是敢動那些學生,還是敢為難王溫舒?您去了也是白去。”


    “那也比坐在這裏幹著急的好!”話還沒有說完,竇嬰一甩袍袖揚長而去。灌夫一跺腳,連忙跟上,誰讓他們二人是朋友呢?這時候決不能不管竇嬰死活。


    王溫舒家對麵茶館的二樓,酈世宗幾個一邊喝茶一邊靜靜的看著下麵。還別說場麵非常壯觀,最核心也最靠近王溫舒家門口的地方是數百名樓觀書院的學子。這裏麵上至王宮貴胄下到販夫走卒什麽樣的人都有。他們之外是更多的長安百姓,當學子們高喊口號的時候,有些也跟著一起喊,將聲勢造的很大。


    “靖候爺,咱們就這麽坐在這裏?看著手族同胞在下麵怒吼,是不是……”灌強這個人很講義氣,為了朋友什麽事都願意幹,所以他在長安有個諢號叫義薄雲天,且他對這個名號很滿意,常常以此為傲。


    周建德也道:“是呀!主意是你出的,咱們卻躲在後麵,若是讓下麵那些人知道了,咱們這輩子都沒臉再迴書院了。”


    陳何連忙道:“我看這樣挺好,主意是咱們靖候爺出的,他們隻是執行而已,再說,你們幾個將來都是國之棟梁,這樣招陛下厭惡的事情絕不能幹,咱們離開書院已經好幾年了,說不定書院裏已經沒人記得咱們了。”


    灌強瞪了陳何一眼:“瞧你小子的樣子,膽小鬼!就算離開了書院,依舊是書院的,何況這次是為了蘇先生,蘇先生是什麽人,讓他知道咱們隻出主意不露麵,萬一下麵那些傻小子出個事,你們等著蘇先生一定剝了咱們的皮不可。”


    田括不僅咽了一口唾沫:“也是啊!要不咱們下去站在後麵都行。”


    酈世宗擺擺手:“不著急,現在還不是時候,稍安勿躁,且等等看。”


    “等什麽?”陳何急忙問道:“怎麽?你還有後手?”


    酈世宗微微一笑,端起茶碗輕呷一口。正在這時,長安府尹王珪帶著數十名公人急匆匆趕了過來,看王珪滿臉汗水的模樣就知道來的有多匆忙多迫切。不等衝進人群,王珪便一邊跑一邊大聲喊著什麽,可惜淹沒在一浪高過一浪的呐喊聲中,誰也聽不見。


    酈世宗終於放下茶碗,站起身抖了抖自己的衣袍:“好了,這下咱們可以下去了。”又掃視一圈眾人:“哦,對了,如果誰擔心引火燒身現在離開還來得及,我把醜話說在前麵,這一去幾天牢獄之災恐怕免不了,說不定還要遭受些皮肉之苦也未可知,都想清楚。”


    灌強笑道:“怕什麽?在書院的時候又不是沒挨過打,我家老頭子也經常打我,這次為了蘇先生,爺爺豁出去了。”


    周建德和田括對望一眼。周建德是周勃的孫子,田括是田蚡的兒子。論起來兩人和劉徹都有七拐八拐的親戚,田括更是和劉徹是表兄弟。就算劉徹殺光天下人,他兩也是非常靠後的選擇。所以他倆並沒有多大的擔心,沒說話就是最好的表態。


    陳何不一樣,他年紀最小,也沒有希望繼承他父親的爵位,說白了隻能自己一點點的往上爬。能混跡在這四人的圈子裏完全是因為他們都來自樓觀書院和從小一起長大,舍棄這些他沒有其他四人的資本。沒本事和人家玩的這麽大,所以陳何退縮了。


    其他幾個人見陳何站在原地沒動地方,也沒有去拉扯,便自顧自的下了樓。茶樓的大門正好對著王溫舒家的大門,從門裏出來便是學子隊伍的最後麵。灌強在前,周建德和田括斷後,護著酈世宗從擁擠的人堆中硬是擠出一條縫。


    當長安府尹王珪也從人群中鑽出來的時候,酈世宗正好站在學子隊伍的最前麵,正笑嘻嘻的看著非常狼狽的王珪。王珪連忙整理了整理自己的衣冠,一臉沮喪的衝到酈世宗麵前:“世侄,你這是幹什麽,聽老夫的話快快迴家,不可在此地久留!”


    酈世宗微微一笑,四下看了看衝著依舊在高喊的人群揮揮手,時間不大沸騰的人群神奇般的安靜下來,驚的王珪嘴巴張的老大。酈世宗臉上依舊帶著淡淡的微笑:“府尹大人,您現在還覺得我改快快迴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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