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任在唱歌,唱的歌誰也聽不懂。不僅調調古怪,就連歌詞也讓人無奈。


    灌夫聽了兩句便皺起眉頭:“你就不能消停點,唱一路了,誰家囚徒被人關在囚車裏還這般自在?看來是老夫有些心軟了!”


    蘇任笑道:“這老將軍就不懂了,歌曲能抒發人的情感,自然是非知音不可得,老將軍聽不懂那就說明不是我的知音,說不定路邊有人就能聽懂呢?伯牙子期的故事可沒過多久。”


    “哼!伯牙的琴技天下僅有,就你這也能叫歌曲?聽上去和鬼哭狼嚎沒有什麽兩樣。”


    蘇任嗬嗬笑著,不再理會灌夫,依舊扯著破鑼嗓子唱歌。


    ……


    金色盾牌熱血鑄就


    危難之處顯身手顯身手


    為了母親的微笑


    為了大地的豐收


    崢嶸歲月


    何懼風流


    ……


    蘇任之所以沒唱鐵窗淚完全是因為他的囚車是用木頭做的,車子不大,倒也不小。因為都是熟人的關係,灌夫還是手下留情了。關進囚車之後,肩膀上的大夾就去了,多少能讓蘇任舒服一些。兩條腿從木框的縫隙中伸出來,耷拉在車子外麵,斜斜的靠在車幫上,晃悠這兩條腿嘴裏哼哼著歌曲。


    越靠近黃河,路邊的田地就越多,自然人也就越多。正是夏收的時候,誰也沒心情去看路上被押解的那個犯人。隻有坐在地頭的兩個老頭瞥了一眼。


    這兩個老頭全都是農人打扮,頭上的頭發雖然稀疏,卻帶著寬大的鬥笠。兩人的聲音不大,離的遠一點就聽不清兩人說的時候。按照猜測,無外乎莊稼的長勢和收成,以及他們最後能落到自己糧倉裏的有多少。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子站在一為老者的身後,手裏捧著水壺,麵無表情,規規矩矩。


    墨聰瞥了一眼官道上匆匆經過的那輛馬車,低頭端起粗糙的水碗:“關在囚車裏竟然還能唱起來,看來他已經猜到皇帝並非真的要將他如何。”


    對麵的老者微微一笑:“此子得皇帝賞識,這點小罪自然不至於這般處置,何況他在馬邑立下大功,邊通做的有些急躁了,連累的朱買臣和王朝兩人都得離開長安,我們門下這些年來在長安也就這點人手,沒想到一時大意,幾乎前功盡棄。”


    墨聰微微一笑:“咱們雖然在朝堂之上和長安實力不足,其他地方還是可以的,隻要我們合為一處,或許就能有所好轉。”


    對麵的老者問道:“巨子所說的合,不知道是怎麽個合法?”


    墨聰道:“自從我們墨家建立以來,所有巨子最關注的一件事便是觀察君主,春秋戰國之時若沒有我們墨家參與,不知會有多少此戰亂,春秋五霸,戰國七雄,那個一沒有我們墨家的影子?蘇秦、張儀、伍子胥、孫武,甚至於呂不韋、李斯等輩皆出自我們墨家。”


    “隻可惜範增不濟,萬般無奈才有張良、陳平等人出入漢王賬下,難道上師你就沒有看出來?實不相瞞,這些人全都是我墨家的人手!至於如今朝堂之上還有何人,老夫不能名言,但隻要老夫的巨子令牌一出,想要將上師的人推薦到皇帝麵前還是有些許把握。”


    對麵的老者,微笑著點點頭:“墨家的手段老夫早有領教,隻可惜現在我們也是人才凋零,能拿出手的還需再培養三五年才行,到時候再有勞巨子不遲。”


    墨聰搖搖頭:“老夫知道,上師還是信不過老夫,不錯自從這個蘇任出現之後,無論是在長安還是在馬邑,我們墨家屢屢受創,然數百年來的底蘊豈是一個小子能夠抹殺殆盡?之所以讓上師看看這個小子,就是想讓上師明白,要取他的性命我們墨家易如反掌。”


    對麵的老者皺了皺眉,放下手中的瓷碗:“那麽巨子想要老夫做什麽?”


    墨聰道:“就目前的形勢,咱們蟄伏為好,不過老夫想和上師一起去見見這個小子,以上師的眼力不知能否看出這小子的來曆?實不相瞞,自這小子出現之後,老夫就派人追查過,可惜什麽都沒有查到,實在讓老夫有些無奈,此子好似憑空出現一般,竟然沒有任何跟腳。”


    “哦?竟然有這樣的事情?”對麵的老者一愣:“難道說他不是漢人?”


    墨聰搖搖頭:“是不是漢人看麵相就能清楚,老夫有些擔心他的後麵可能會有別的什麽東西,對付我們墨家隻是一個開始,老夫擔心日後在天下我等這些隱秘門派再也沒有出頭之日。”


    對麵老者麵色凝重:“看看倒也無妨,隻怕老夫眼力不濟,幫不上巨子的忙。”


    蘇任的嗓子都唱啞了,也沒有碰見他的知音。抱著水壺喝了好幾口,示意黃十三將他的囚車頂上用樹枝搭的遮陰棚弄得再密實一點。太陽太過毒辣,曬的人昏昏欲睡。灌夫自從離開雁門關之後,一直都很警惕,他是被荊棘的數萬兵馬嚇到了。要知道雁門關乃是大漢北部邊城的雄關,竟然有數萬馬賊出沒,若真遇上,灌夫可不敢保證自己手下這幾百人還能不能活下來。


    白馬渡是黃河上最大的一個渡口,也是洛陽和河北的聯絡口。南來北往的商賈都需要經過這裏,自從馬邑建立起來之後,北上的商賈越來越多,運貨的木船自然也就多了起來。守衛白馬渡的是個校尉,在灌夫這個衛尉的眼中,校尉根本算不上軍官,灌夫隻說了一句話,校尉連忙將一個商賈用來裝家眷的木船騰出來,讓給灌夫。


    在蘇任眼中,這樣的船連遊樂場中的那些塑料船都比不上。但是這就是大漢的實際情況,一個隻能在陸地上爭鋒的國家,還沒有關注江河,更不要說大海。


    有了船行走起來就方便很多,再也不用忍受太陽的暴曬,也不用擔心蘇任會帶著幾十斤中的鐵鐐從水中逃生,灌夫相信蘇任沒有這樣的本事,就算有,若是蘇任能逃掉,他灌夫認了又有何妨?


    一壺酒,一碟菜,一張小幾,兩個人坐在船頭位置看著沿途的風景。大河上的風景沒意思,兩岸既沒有高聳入雲的絕壁,也沒有鬱鬱蔥蔥的樹林。大河被認為是中華民族的母親河,無論是黃帝還是炎帝的起源都離不開這條河,幾千年來漢人全憑大河的滋養才活下來,所以這位母親身上到處都是傷疤。


    今年相對來說要好一些,並沒有出現大河改道的事情,所以下遊百姓的日子過的相對安寧,白馬渡自然也就繁華不少。


    “再有十日就能到長安,老夫最後問你一遍,此次迴去真沒有問題?”


    蘇任喝了一口酒,滿嘴的土腥味,這不是蜀中商會的酒,度數低一些蘇任還能忍,和醋一樣真的沒有辦法喝。一口劣酒噴在灌夫臉上,蘇任連忙道歉。灌夫無奈的看著滿身的汙穢:“你還沒有迴答老夫,若真沒事迴長安無妨,若有事到洛陽你就走吧,放心,老夫就算拚上性命也要將你的家眷送出長安。”


    對於灌夫的誓言,蘇任非常肯定。若真到了那一步,老頭子絕對會這麽幹,就算賠上全家性命也無怨無悔。蘇任一邊幫灌夫擦身子,一邊道:“老將軍不要多慮,小子有把握,長安的事情我比老將軍清楚,您還是多關注一下咱們的身後,那條小船一直跟在咱們身後,上麵的人也是從馬邑跟過來的。”


    灌夫朝後看了一眼:“不是你的人?”


    蘇任搖搖頭:“要是我的人早就動手了,絕不會讓咱們下河。”


    灌夫嗬嗬一笑:“我還以為所有人都要救你,原來也有人想要殺你,看來你也並非什麽神仙!小子,你是不知道,長安城的不少人都說你是神仙,更有甚者將你的塑像擺在家中避邪,若不是老夫攔著,我家中也會有一尊。”


    對於這事,蘇任也隻能嗬嗬一笑。自己可以管住自己,管不住別人怎麽說怎麽做,人家就算把他的畫像貼在院門口當門神用,自己也沒有半點辦法。他關心的是後麵跟著自己的人是誰?已經派阿巽刺探過,效果不是很好,這些人的警惕性很高,從馬邑過來,每隔一百裏就會換人,現在穿上的人就是在白馬渡換上來的。


    見蘇任不說話,灌夫喝了一杯酒:“那些人的事情你別在意,老夫不是瞎子,也早都發現了,之所以沒有驚動他們就是想看看他們準備幹什麽?如今也馬上就會抵達長安,他們不動手便算了,敢胡來,老夫定要讓他們知道什麽才是大軍!”灌夫說的豪氣,喝酒的架勢也豪氣。覺得小杯喝酒不痛快,順手抄起桌上的酒壇子咕咚咕咚灌了幾大口。


    蘇任點點頭,撿起盤子裏的豆子往嘴裏塞了一些,嚼的嘎巴響:“這樣的話,小子就放心了,那就有勞老將軍了。”


    灌夫越說話喝的就越多,一壇子酒至少也有七八斤,蘇任隻呡了一口,其餘的全都灌進了灌夫的肚子。再沒有力量的酒,喝多了也不是什麽好事。當灌夫一頭栽倒之後,蘇任長歎一口氣。老頭子還是大意了,人家可能已經算到,下了河就是他們最放鬆的時候。


    黃十三和蠻牛從船艙鑽出來,不等兩人說話,蘇任道:“全部被麻翻了?”


    黃十三看見灌夫,連忙點頭。蠻牛已經擎劍在手,警惕的看著四周。河麵上一切如故,纖夫依舊拉著木船緩緩向西。這一段河段不寬,水流也不急,沒了船夫幫忙,纖夫拉著小船走了幾百米之後便擱淺在河邊。沒有纖夫頭過來解釋,蘇任就知道正主要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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