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任沒有想到王恢這家夥的命竟然這麽大,在陰山待了這麽長時間,還能迴來,而且帶迴了伊稚邪的承諾。別說蘇任沒想到,就連王恢本人都沒有想到。


    跑了一趟陰山,王恢整個人都瘦了,也老了。原本豐腴的麵容幹癟下去,一絲不苟的頭發中多了好多白發,被他視為文士象征的三屢長髯成了一大坨,無論是吃飯還是喝酒,都會粘在上麵,要多惡心又多惡心。不過,臉上的神情很輕鬆,比去的時候多了不少笑容。


    看著王恢吃了好大一塊肉,現在正盯著眼前的麵餅瞪眼,蘇任吩咐蠻牛再去拿一些。這家夥現在成了英雄,不但以前的罪責沒有了,弄不好迴到長安還要加官進爵。從來沒人能從匈奴為大漢爭取到這麽多的利益,雖然這些利益隻是表麵上的,不過聽上去很不錯。


    將最後一塊麵餅塞進肚子,端起酒杯大喝一口,舒服的打了一個飽嗝。王恢滿足的撫摸著自己的肚子:“還是自家的飯食好吃,匈奴人吃的全是豬食,沒有味道不說,實在是難以下咽。”


    蘇任合上王恢帶迴來的幾卷絹帛:“大行令此次可謂是收獲不少,從我大漢建國以來,從來沒有得到匈奴人的進貢,這一次算是開了一個先河,迴去之後陛下定然龍顏大悅,大行令就等著加官進爵吧。”


    王恢嘿嘿笑了兩聲:“這也是托了蘇將軍的福,要不然等待老夫的隻有死路一條,也不枉老夫吃了這麽多的苦。”


    蘇任笑道:“不過,這中間還有個問題,這樣的國書應該有單於的寶印,就算沒有寶印,私印也是可以的,我看的很清楚,上麵的私印是左穀蠡王尹稚斜,但尹稚斜現在還不是匈奴單於。”


    王恢看了蘇任一眼:“蘇將軍何苦再為難老夫?伊稚邪做單於是遲早的事情,隻要等他當上單於的那一天,這封國書便可堂而皇之的出現在長安,出現在陛下的眼前。”


    “那就得等等!”


    “老夫明白,蘇將軍讓老夫去的時候,自然有計較,如今馬邑的戰事已經結束,在這裏多留幾天也無妨。”


    蘇任和王恢盼望著伊稚邪早一天當上匈奴單於,伊稚邪也是這麽想的。派的赫連已經迴來了,按照赫連的說法,單於對於伊稚邪的意見並沒有多大的反感,隻是右穀蠡王於單格外激動。對於於單的激動,伊稚邪也能想明白,如果軍臣單於退位,那麽於單也就不再是太子了。等了這麽多年,忽然間不能繼任單於,誰的心裏都不好受。


    伊稚邪冷冷道:“既然如此,明日大軍圍城,他於單敢有別的想法,讓他對本王說!”


    於單的確有自己的想法,他其實不怎麽在乎太子之位,隻不過是在為自己的父親鳴不平。想著自己的父親從先單於手中接管匈奴以來,可謂是兢兢業業,這麽多年匈奴沒有發生過大的動蕩,這就是父親的功績。此次馬邑之戰,都看的明白是誰在背後搗鬼,現如今自己的父親失敗了,伊稚邪如同狼一樣撲上來,這樣的人怎麽做匈奴單於?


    於單想要勸勸自己的父親,單於揮揮手讓他出去。右賢王輕歎一聲,率先出了大帳。於單出來的時候,右賢王站在向陽坡看著西麵的天空。


    於單瞪了右賢王一眼:“你為何不發一言?”


    右賢王搖搖頭:“有用嗎?單於已經心死,就算他還是單於,咱們匈奴也將永無寧日。”


    “那也比伊稚邪當單於強!”於單已經憤怒,很想一刀將眼前的胖子砍死。


    右賢王道:“草原上的規矩,誰的兵馬多,說的部族大誰便是草原上的王,此次馬邑之戰,單於的部族雖然損失不大,但是伊稚邪已經趁機攻打了,屯頭王獨立難支,能留下三分之一的地方已經算是老天開眼,單於的部族已經不再是草原上最大的部族,他如何還能做單於?”


    “難道,別的部落都是瞎子?尹稚斜能吞並父汗的部族,下一個就會是他們!”


    右賢王歎了口氣:“似太子這樣想法的人可不多!咱們匈奴人以部族為單位,隻要自己的部族不受到任何影響,無論是誰做這個單於,對他們來說區別不大。”


    “哼!”於單已經抽出了寶刀,等著右賢王:“你是不是也是這麽想的?”


    右賢王好像沒看見於單的動作一樣,依舊看著西麵的天空:“本王要是這麽想,這會就應該在自己的王庭,留在這裏等著太子殿下殺了我嗎?”


    於單覺得右賢王說的有道理,重新將寶刀還鞘:“你在看什麽?”


    右賢王道:“難道你沒看見二十裏之外的那群蠢人嗎?伊稚邪都知道去偷襲單於的王庭,難道就沒有人去偷襲他的王庭?據本王所知,伊稚邪派往陰山的軍馬還沒有迴來,此次為了給單於施壓,幾乎將王庭中所有的兵力都調了來,好像忘記了現如今的草原已經不隻有我們匈奴人一家了。”


    “你是說……”


    右賢王努努嘴,順著右賢王的目光看過去。西麵的草原上一抹晚霞將天帝染成了血紅色。一層層的紅雲如同草浪一般向西延伸。最西麵的那層紅的已經發黑,已經分辨不出什麽是草原,什麽是晚霞。


    一匹快馬忽然間從晚霞中鑽了出來,在廣袤的草原上縱馬是一種享受。特別是對從小生活在草原上的匈奴人來說,更是他們最喜歡的一種運動。騎術最**的人,能夠在奔馳的駿馬上,彎腰撿起地上一刻拇指大小的石子。那個從晚霞中衝出來的人,整個身子都貼在馬背上,隻伸出一隻胳膊,掄著鞭子使勁的抽打馬匹的屁股。


    一人一騎在晚霞中狂奔,忽而鑽進長長的野草中,忽而出現在亂石嶙峋的土山上。戰馬已經沒有多少力氣,而那名騎士依舊不管不顧。若放在平常,任何一個匈奴人都不會如此對待自己的戰馬,遭災的時候,哪怕自己少吃一口,也不能讓自己的戰馬挨餓,戰馬是他們最親密的夥伴。


    右賢王和於單一直盯著那個人,眼神都眯了起來。看著那人一頭鑽進尹稚斜的軍營,右賢王嗬嗬嗬一笑:“太子殿下要反攻嗎?今天夜裏就是最好的時候。”


    “你知道那名騎士是幹什麽的?”


    右賢王道:“從西麵來的人,而且在左穀蠡王的軍營中未被攔截,相比是風塵仆仆從陰山而來吧。”


    於單的眼睛一亮:“漢人襲擊了陰山?”


    右賢王搖搖頭:“那倒不一定是漢人,別的人也有可能,早上的時候我不是給太子殿下說過,在陰山的另一麵還駐紮這一群馬匪,他們的人數不少,為了活命什麽事都幹的出來,左穀蠡王還是大意了,恐怕那些馬賊已經得手了。”


    荊棘瘋了一般在匈奴人中間橫衝直撞。在馬上,匈奴人是天上的雄鷹,是地上的夜郎。但是,他們一旦迴到地麵上,連綿羊都不如。荊棘如同一頭獅子,帶領著自己的獅群鑽進了羊圈。綿羊們鼓起來的勇氣,在他的利爪麵前不堪一擊。


    伊稚邪的王帳就在對麵的土坡上,荊棘進來的時候就已經看見,但是這個時候有一群人已經和守衛王帳的匈奴人拚殺到了一起。那些人的確很勇猛,無論從戰陣還是配合上來說,都比他的手下強很多。若不是自己人多勢重,荊棘還真不敢冒這個險。


    “老二,老三,衝上去,那群狗日的正在搶咱們的東西,決不能讓他們將王帳中的寶貝搬走了!”


    火麒麟和飛鷂子答應一聲,立刻帶人從旁邊兇猛的進攻。匈奴人節節敗退,麵對這群兇神惡煞的家夥,他們已經知道自己的結果如何?但是他們還是不甘心,如果就這樣失敗了,等大王迴來,他們和他們的家人全都會變成奴隸。


    劉宏沒有參加戰鬥,他的武藝是不弱,可是這裏是戰場,刀劍無眼,離得遠點采購穩妥。不過他的部下很得力,不但率先殺進營地,還搶在荊棘前麵對王帳發起了攻擊。隻要將王帳周圍的兵卒清理幹淨,王帳中的東西全都是他的,這是他在出兵前就和荊棘商量好的。


    王帳周圍的兵卒抵抗的最厲害,火麒麟和飛鷂子也在快速靠近。劉宏失望的搖頭歎氣:“傳令,讓進攻王帳的兄弟們迴來吧?咱們的人實在是太少,不能和那些笨蛋一樣硬拚,王帳裏除了金銀之外沒有別的東西,咱們需要的是糧食,那些無用的金銀都留給他們吧。”


    “諾!”籍少公立刻答應,轉身下去傳達劉宏的命令。


    荊棘終於殺投了匈奴人的陣型,一隻腳已經站在王帳錢的廣場上。他對劉宏的人撤出表示滿意,僅憑這一點就能看出,這幾年來劉宏這小子進步的不少、


    已經虛脫的傳令兵幾乎是趴在地上,背後的箭矢證明他出來的時候付出了多大的代價。伊稚邪拿起帥案上的絹帛,一片血紅足以說明問題到底有多嚴重。


    “大王,救救他們吧!馬賊實在是太多了,我們已經拚死抵擋,恐怕還是擋不住!嗚嗚嗚……”


    傳令兵哭聲,又引進來一個人。阿施那部低著頭,來到伊稚邪身旁,趴在伊稚邪的耳邊嘀咕了幾句,伊稚邪大怒。重重的一拳砸在幾案上:“本王難道就這麽好欺負,誰都想從本王身上咬下一塊肉去?”


    (第八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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