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嫣從來沒有想到他會有今日之禍。雖不是弓高候的嫡係子孫,也不是什麽遠方親戚。從小和陛下一起玩耍,曾幾何時他也夢想過將來封侯拜將。然而,所有事情從見到蘇任的那一天便徹底跑偏了。


    “放我出去,我要見陛下!要見太後!”


    廷尉府牢頭孫倉頭帶著剛剛做牢子的兒子孫八熟悉大牢的情況,一進門便聽見韓嫣的唿喊。孫八被嚇了一跳,連忙躲到父親身後:“阿父,您不是說被關在這裏麵的人都很老實,怎麽有人竟然喊的這麽大聲?”


    孫倉頭瞪了兒子一眼,從兒子身前閃開:“瞧你這點出息,不就是犯人亂喊,把你嚇成這樣,老子這劊子手的生意還是傳給你弟弟算了。”


    孫八低著頭不吭聲。


    孫倉頭恨鐵不成鋼的接著道:“聽好了,進廷尉府大牢有兩種人,一種是能出去的,一種是出不去的,如何分辨呢?進來的時候有說有笑,全然沒把這裏當迴事的那就有八成把握能出去,對這樣的人要盡量客氣點,以後才不會為難你;另一種就是出不去的,進來的時候胡言亂語,被關了還大喊大叫,就和那個喊叫的一樣,對這樣的家夥想怎麽收拾就怎麽收拾,隻要不死在手裏就行。”


    孫八連忙點頭。孫倉頭還是對兒子的表現不滿意:“別怕他!叫的再響沒用,陛下和太後是他相見就能見的?咱們雖然是牢子,幹的好了養家糊口不是難事,你老子我不就養活了你們兄弟嗎?”


    孫八唯唯諾諾的隻知道點頭。孫倉頭正準備再說幾句,激勵一下兒子,大牢的門被人打開了。


    “王尉史,您怎麽來了?”孫倉頭連忙跑過去給來人行禮。


    王尉史輕咳一聲:“別廢話,把你的人都帶到外間去,吾要查看牢房,不得令不許進來。”


    “諾!”孫倉頭答應一聲,連忙去召集各處的牢子。孫八一直站在牆角,抬頭瞥了一眼王尉史,這可是廷尉府僅次於廷尉的高官,突然到來必定有大事發生,何況身邊還有一個一臉傲氣的矮胖子。


    等孫倉頭將所有人趕出大牢,孫八在離開的時候正好聽見王尉史客客氣氣的對那個矮胖子說道:“郭先生,請!您慢慢聊,在下就在這邊等著,不用著急。”


    韓嫣蓬頭垢麵,喊了整整兩天,沒一個人理他。他是徹底絕望了,大風大浪都過來了,竟然倒在一個小小的金丸上。說實話,韓嫣非常不服氣,玩彈弓的不是他一人,為何對他處理的這般嚴厲,而其他人全都無事?在牢房裏想了好長時間,結果依然歸咎到蘇任身上,對蘇任的恨意愈發濃了。


    “中大夫?”一個聲音突然在牢門外響起。韓嫣一咕嚕爬起來:“誰?是不是陛下讓你接我出去?”


    郭解咳嗽一聲:“是我!是長公主讓我來看看你。”


    “郭解?”


    “正是在下。”郭解掃視一眼牢房:“這裏真的不怎麽樣?不過比茂陵強多了,至少還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


    韓嫣沒心思聽郭解感慨,趴在欄杆上急切道:“長公主是不是讓你接我出去,快,開門,再待下去我就瘋了!”


    郭解微微搖頭:“恐怕韓大夫還的在這裏再忍耐幾天,長公主正在與太後商議,相信用不了多久就會救您出來!還是那句話,隻要韓大夫咬緊牙關,一切全都包在長公主身上。”


    “嗚嗚嗚……”韓嫣哭了,哭的那叫一個傷心:“我是一天都不想在這裏待了!求您了,求您告訴長公主我什麽都不會說,隻求快點離開這個地方。”


    郭解點點頭:“那就好!”隨手將一個包袱從木欄杆的縫隙中塞進去:“這是長公主讓我帶給您的一些衣物和吃食,牢子們也都打點通了,他們不會再為難你,長公主說了,咱們是一體,無論如何都會救你出來。”


    韓嫣急急忙忙打開包袱,翻找出裏麵的吃食開始大吃:“嗯!我相信長公主,等我出去,一定要讓蘇任好看!還有那個司馬相如和主父偃!”


    郭解笑了笑:“會的,會有那一天,韓大夫隻需忍耐,很快就能出來報仇雪恨!”


    孫八看著那個隨著王尉史一起離開的矮胖子有些納悶。這個人他絕對在什麽地方見過,隻是一時想不起來。直到兩人出了牢門,孫八才問孫倉頭:“阿父,那個隨王尉史一起來的人好像是郭解。”


    孫倉頭瞪了孫八一眼:“再給你教一條,不該問的事情別問,不該說的話別說!”


    郭解倒也沒騙韓嫣,自從韓嫣被抓之後,館陶公主劉嫖是真心實意試圖搭救,為此也專門拜見了太後王氏。但是,事情並沒有郭解說的那麽順利,每當劉嫖準備提起韓嫣的時候,王太後總會適時的將話題引到別處。幾次三番之後,劉嫖便識趣的不再說這些事了。


    韓嫣和劉嫖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若韓嫣在廷尉府胡說八道,劉嫖也有些擔心把自己卷進去,必定陳須也牽扯到了金丸之事。劉嫖在王太後那裏碰了軟釘子之後又去找了修成君。也不知道修成君是不是得到了太後的吩咐,或者說修成君一下變聰明了,所用的手法竟然與王太後一模一樣。


    “啪!”一迴到公主府,劉嫖便大發雷霆:“真是一對好母女,竟然做事都是一樣,早知如此真不該將他從淮南接迴來!”


    郭解道:“長公主此事不宜拖的太久,韓焉在牢中恐怕堅持不了多長時間。”


    “本公主豈能不知道?皇帝下令抓的人,太後不發話誰敢放他出來?也真是的,咱們這位太後前幾日對韓焉欣賞有加,怎麽一轉眼變的如此冷漠?”


    陳須趴在矮榻上,一手扶著腰,屁股被打的不輕,天氣也熱隻能露在外麵免得潰爛:“韓焉辦了一件蠢事,修成君的事情辦的如此張揚,太後能喜歡才是怪事,若將母親的私生女接迴來,搞的整個長安都知道,母親你樂意?”


    “胡言亂語,該打!”劉嫖一巴掌拍在陳須屁股上,疼的陳須慘叫連連。


    郭解道:“大公子雖然比喻不恰當,說的倒也不無道理,皇帝和太後都要處置韓焉,韓焉是保住不了,長公主應盡早決斷為好。”


    “你的意思是……?”劉嫖看著郭解。


    “五日後廷尉便要提審韓焉,到時候刑具一用,以韓焉的德行什麽都會說,公主府的事情他知道不少,為了以防萬一小人以為應該當機立斷!”郭解抬頭看了劉嫖一眼,繼續道:“長公主放心,此事小人會辦的妥妥帖帖,絕不會出任何紕漏。”


    “那還等什麽,趕緊去辦!”陳須呲牙咧嘴,忍著疼。


    劉嫖有些猶豫,不是她不敢,也不是她不忍心。而是事情並沒有那麽簡單,廷尉府大牢是什麽地方,犯人被殺必然驚動皇帝,何況還是韓焉。淮南王的事情尚未結束,再來一個無頭公案事情就更麻煩了。


    “母親,還等什麽,這一次我覺得郭解說的對!不能因小失大!”


    劉嫖沉思半天,對陳須的意見她可以忽視,扭頭看著郭解:“有多大把握?”


    郭解的嘴角一翹:“十成!”


    韓焉在牢裏已經待了小半月,這幾天郭解都會來看他,不是帶些酒肉就是各色公主府的糕點。郭解一再保證,事情正在朝好的方向發展,離韓焉出獄的日子不遠了。所以,韓焉是吃得香睡得好,隻等著離開大牢的日子。


    郭解又來了,和往常一樣,將包袱從欄杆縫隙塞進去。韓焉如惡鬼一樣急忙打開便往嘴裏塞。今日帶的是翠香樓的燒雞,這可是好東西,一隻這樣的燒雞至少得二十錢,還得提前預定。韓焉吃的很舒服,靠在後牆上,一邊吃一邊道:“不錯,味道很正,就是有點涼。”


    郭解笑了笑:“沒辦法,咱們也沒有翠香樓的保溫食盒,人家翠香樓也不給這裏麵送飯。”


    “嗬嗬!”韓焉笑了笑:“明日可就要審了,你保證審完了就沒事了?”


    郭解點頭:“一切都已經辦妥,金丸能有多大的事?隻要韓大夫對別的什麽都不說,廷尉又能拿你如何?大不了也就是杖責和罰銅而已。”


    “也是,金丸的事情整個長安人都知道,全都是蘇任那小子整我,等我出去絕不會與他善罷甘休!”


    “一定,長公主屆時也會援手,定要治蘇任於死地!”


    心情好,胃口就好。一整隻燒雞除了骨頭之外一點沒剩,全都進了韓焉的肚子。拿過酒壺對著嘴一陣猛灌,酒也是好酒,正宗的二鍋頭,有酒有肉吃的舒坦。


    看著韓焉吃飽喝足,郭解慢慢站起身:“今日就到這吧!明日我在翠香樓替韓大夫接風洗塵!”


    “嗬嗬嗬,甚好!甚好!”


    將郭解送出牢房,韓焉還在高興,忽然覺得腹中一陣陣的疼痛,再也顧不上什麽形象,提著褲子朝淨桶奔去。然而腹中的疼痛並沒有因為拉了一大坨而減輕,反而越來越厲害。豆大的汗珠順著額頭往下流,全身都因為疼痛縮成一團,嗓子眼冒火,伸手去抓水碗卻抓了個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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