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是個很好的月份,剛剛經過春季的躁動,即將步入炎炎夏日的暴曬,所有的植物和動物全都變得蔫不拉幾。樹葉是蔫的,看門狗是蔫的,就連生龍活虎的半大小子也沒有精神。


    蘇任打了個長長的哈欠,昨夜和董倩折騰了大半夜,今日又起來的太早,整個人還處在昏昏沉沉之中,但又不能不起。皇帝特意下旨,讓百官來城門口迎接衡山王和淮南王。既然吃了皇家飯,自然就得受皇家的約束。站在一大群官吏之中,上手李當戶,下手衛青,公孫賀與公孫傲就在背後。五個人湊在一堆自然有說不完的話。


    公孫賀被太陽曬的很不爽,一邊搖著剛剛流行於大漢的折扇,抬頭看了看日頭:“不是說過了晌午才到嗎?陛下讓咱們來這麽早幹什麽?”


    公孫敖嘿嘿一笑:“你是剛娶了親,佳人在床不願意起吧?”


    公孫賀看了公孫敖一眼:“正是!你還有何言語?”蘇任又打了一個哈欠,被公孫賀看到,用扇子一指蘇任,道:“他這才是縱欲過度的表現,據說前兩天連床都起不來,硬是被他嶽父揪著耳朵趕起來的,要說咱們這幾人中,你和衛青沒有娶親,其他幾人都比不上咱們蘇先生,你說誰能娶兩妻?”


    公孫敖點點頭:“還真是!陛下也隻有一位皇後,這天下恐怕隻有蘇兄是兩妻。”


    蘇任實在是太困了,自從那日用冷月懷孕的事逗了董倩一次。平時就飛揚跋扈的董倩,這幾日不知道吃錯了什麽,隻要到了晚上就索求無度,搞的蘇任都快下不了床了。


    白了身後兩人一眼:“哎!你倆隻看賊吃肉沒看過賊挨打呀!”


    公孫敖一驚:“啊!都說你家大夫人武藝不錯,怎麽還要打你?”


    公孫賀哈哈大笑,引的周圍眾人紛紛側目。連忙用扇子捂住嘴,趴在公孫敖耳邊嘀咕。嘀咕完了之後,兩人又一起大笑。附近的官吏連忙往外挪兩步,離這兩個神經病遠一點。


    李當戶年長穩重,咳嗽一聲,瞪了公孫敖和公孫賀一眼:“隊伍之中不可喧嘩!”


    公孫賀與公孫敖連忙閉嘴。


    日頭越來越高,也越來越毒。厚重的袍服穿在身上已經捂出了汗。蘇任被曬的更加昏沉,不斷的扭動身體,左右盯來盯去。忽然發現城門邊的茶棚,便邁步走了過去。公孫賀和公孫敖一見,連忙跟上,還硬將李當戶與衛青拉了出去。這麽大的動靜,眾人看在眼中,卻沒人敢效仿。都知道這幾人是陛下心腹,他們怎麽做陛下沒意見,別人要是這樣幹,一定死的很慘。


    站在最前麵的田蚡看了那五人一眼,又把頭轉了迴去隻當沒看見。因為大批官吏列隊的緣故,東門被兵卒包圍,路上別說行人,就連蒼蠅都沒一隻,掌櫃趴在櫃台上睡著了。


    公孫賀一腳踢在掌櫃的屁股上,嚇的掌櫃一蹦三尺高:“還不快去弄些涼茶和點心,這破天能把人熱死!”一剛進來就伸手脫自己的外袍。


    掌櫃的雖然不知道這幾人是幹什麽的,但能在這裏大唿小叫,指定不是一般人。拍了拍屁股,滿麵笑容的去給幾人上茶,拿點心。


    茶不是好茶,點心也不是好點心。公孫賀先用熱水將茶碗洗了三四遍,這才倒了一碗,看著眼前黑咕隆咚的茶湯,順手就將潑到地上:“這也叫茶,去給弄些清水!”


    喝了些水,總算舒服一些,幾個人坐在茶棚下,望著依然站在炎炎烈日中的那群官吏,優越感油然而生。公孫賀準備說些風涼話,被李當戶用眼睛製止了。


    衛青微微搖頭:“陛下如此重視二王進京,足見這兩人在諸侯中的分量,你們瞧瞧,三公就來了兩位,九卿更是全都到了。”


    蘇任往桌上一趴,再伸出舌頭就成狗了:“正常!淮南王和衡山王都算是陛下的叔輩,沒有出迎三十裏就不錯了,聽聞高祖當年,九江王英布來京,高祖親自出城五十裏相迎。”


    “可惜呀!”公孫賀突然感慨一聲。


    公孫敖問道:“可惜什麽?”


    “可惜高祖一句非劉不王,就算咱們再努力也別想封王!”


    公孫敖道:“封王有什麽好的?自高祖開始有多少王爵,有幾人是善終的?安安分分做陛下的臣子,替陛下盡忠,一生榮華富貴絕對少不了,比做什麽大王舒服的多。”


    衛青和李當戶同時看向公孫敖。公孫敖道:“看我幹什麽?說的不對?”


    李當戶搖搖頭:“說的很對!”


    蘇任卻道:“那倒不一定,你沒做大王,怎麽知道大王不舒服?你看看眼前這架勢,百官相迎,這臉麵上的光就夠祖宗從墳堆裏跳出來,更不要說什麽幾郡封地,生殺大權,咱們大漢最差的一位諸侯王,恐怕比丞相都風光吧?”


    幾人被蘇任幾句話說的沒了下文。李當戶眼睛冒火,公孫賀的眼睛不斷在眼眶裏打轉,衛青低頭沉思,公孫敖不知所措。


    蘇任看過了眾生相,嗬嗬一笑:“所以說這大王還是不要為好!沒了大王,陛下放心,天下放心,才能擰成一股繩一致對外,不說春秋戰國搞的周朝元氣大傷,一個七王之亂就讓多少大漢兒郎枉死?陛下是有大智慧的,要我說陛下早就對這些諸侯王有想法了。”


    “那還搞這些幹什麽?”


    “嗬嗬,這你就不懂了,殺人的最高境界叫捧殺!還記得我給你們說過的那個故事沒有?”


    幾個人坐在茶鋪裏聊的熱火朝天,站在太陽底下的一群官吏可憐巴巴的看著。太陽升到正頭頂,影子變成了一個黑點被自己踩在腳下,路盡頭終於飛來一匹馬。


    丞相府長史來到五人身側,微微施禮:“諸位,眼看著人就要到了,丞相請諸位歸位!”


    蘇任和幾人打了一會屁,困意終於被徹底驅趕,嗬嗬一笑:“好!我們這就過去!”


    二王的車隊真可謂錦旗招展鑼鼓喧天,從遠處看不下三五裏,整整齊齊格外壯觀。整整站了一上午的眾人長處一口氣,勝利就在眼前再堅持一會就完事了。


    二王的車停穩,田蚡抖動著胖大的身軀來到車前。不等田蚡行禮,淮南王已經從車上下來,連忙拉住田蚡的胳膊:“讓丞相久等了,恕罪恕罪!”


    “二位大王遠道而來,一路辛苦!”


    客氣話說了一句有一句,竟然沒有一句重複的。對於迎接的百官,二王看都沒看,隻與田蚡談笑風生。等一切的禮儀結束,田蚡準備親自陪淮南王與衡山王去驛館休息。


    話說的雖然簡單,冗長的禮儀足足進行了一個多時辰,雖然不是主角,可大夏天的站在太陽底下還是讓人很難受。剛剛落下去的汗又一次起來,蘇任不斷的抹著臉上的汗水。眼看著就要結束,卻聽見田蚡尖銳的嗓子唿喊自己的名字。


    蘇任以為自己聽錯了,站在那裏沒動。當衛青捅了他兩下之後,這才連忙應聲,從人群後部走了出來。


    “蘇先生,咱們又見麵了?”劉安滿麵笑容,但眼睛裏的精光卻出賣了他。


    蘇任笑著行禮:“在下見過淮南王,見過衡山王。”


    田蚡道:“蘇中郎,大王想請你陪他去驛館,今日你就不用應卯了,你和大王熟悉就陪著大王說說話!”


    “喏!”


    蘇任的諾字剛出口,劉安的手便攥住了蘇任的手腕:“蘇先生,走吧,本王可有很多話要和你說說。”


    “榮幸之至!在下一定滿足大王的一切要求!”


    在眾人的簇擁之下,二王的車隊進了長安城。需要陪同的官員跟在後麵,沒有要求作陪的人自然的就散了。李當戶、衛青、公孫賀、公孫敖幾人愣愣的站在城門口。


    “不對呀!”公孫賀皺著眉頭:“蘇任一不是禮官,而來陛下也沒讓他接待,竟然與淮南王同車入城,這裏麵肯定有問題。”


    “啊!那怎麽辦?要不要我帶兵去把蘇先生救出來?”


    李當戶搖搖頭:“淮南王和衡山王與蘇任都有些交情,他們此次是來覲見的,應該不會為難他,但若我們派兵恐落人口實。”


    “既然如此,我這就進宮稟報陛下!”衛青連忙道。


    李當戶點點頭:“也好!”


    公孫賀呀的叫了一聲:“不好,淮南王肯定是為錢的事情!”


    “什麽?錢?”公孫敖沒和他們一起去會稽,自然什麽都不知道:“蘇任欠淮南王的錢?欠了多少?”


    公孫賀冷笑道:“不多,若算上利息到現在估計五萬金,這還隻是淮南王的,整個淮南和衡山兩國加起來至少也有十萬金吧?”


    “啥?十萬金!”公孫敖覺得天旋地轉,別說十萬金,就算是十萬錢他都沒怎麽見過。


    衛青也是緊皺雙眉:“若真是這樣,蘇大哥恐怕兇多吉少,不行,我這就進宮懇請陛下救出蘇大哥!”


    看著衛青飛身上馬很快不見了蹤影,幾人站在當場手足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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