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宗有句格外有哲理的話,叫做上一世千百次的迴眸換來這一世的擦肩而過。既然能在這裏認識眼前的老者和那個過早成熟的小子,上輩子蘇任的脖子肯定都扭斷了。


    大半夜趕路的老者不多,大清早在荒郊野外等人的老者也不多。先不說老者有沒有這個精神頭,單憑昨夜沒被秦嶺山中的狼蟲虎豹吃了,就已經證明這兩個人不簡單。隨著蘇任大軍的到來,那少年的手從沒有離開劍柄,望著蘇任身後幾個膀大腰圓滿臉兇相的家夥,少年的警惕是絕對必要的,估計昨天夜裏都沒有這樣擔心過。


    老者說的不錯,隻要到了長安,再見麵的機會多得是。蘇任笑著點點頭:“看樣子咱們有做朋友的前途,既然如此老先生可否告訴在下您的大名?還有這位小哥,免得到時候碰見不知道怎麽稱唿。”


    “也是,老朽墨聰,此乃孫兒墨雨。”


    “果然是墨氏後人,看老先生的年紀在墨者中的地位不低吧?怎麽的也得是個長老!”


    “哈哈哈,蘇中郎見笑了,老朽可不是什麽長老,普普通通一名墨者,不作奸犯科,不拐帶良善,以耕種為生,養家糊口爾!”


    “是嗎?覺得不像呀!老先生的氣度一看就是大人物,何況還是墨氏後人,怎麽淪落到如此境地?”


    “墨家以傳承為尊,並非墨家子孫就能做長老,老朽雖姓墨,確是旁支,即便一代代傳承下來,也不會傳到老朽手裏。”


    蘇任點點頭:“還真是這個道理,那現在的墨家巨子不知道是哪一位?小子倒想見見,墨家雖以豪俠張目,卻並非沒有真才實學,機關消息並不輸於公輸家,去年在長安碰見一位公輸家的後輩,聊的甚為投緣,他也對墨家的機關消息推崇備至。”


    “微末之學不足掛齒,讓蘇中郎見笑了!”


    “我可不是說大話,傳說當年公輸班曾在宋國與墨子進行了一次器械上的對抗,最後墨子贏了,足見墨家的機關消息天下無雙!”


    墨聰搖頭笑道:“此乃傳言,並非實證,據老朽所知,先祖並未與公輸家的任何人有過比試,蘇中郎可不能將傳聞當作事實,要說這天下建造第一,除公輸家無他!”


    “老先生真是謙虛!”


    “非是謙虛,實驗爾!”


    兩人站在路旁聊的高興,其餘人卻劍拔弩張。墨雨扯了扯墨聰的衣角:“祖父,咱們該上路了!此處荒蠻,若天黑之前走不出去恐有危險!”


    蘇任笑道:“墨兄弟太過謹慎了,有我的人馬在絕不會有任何危險!再說昨夜你們不照樣走到了這裏嗎?”迴頭對眾人道:“既然認識了那就是同路人,別這麽緊張,既然同往長安,一路可好?”


    墨雨看著墨聰,心中一萬個不願意,卻聽墨聰道:“蘇中郎盛情相邀,老朽就不客氣了?”


    “甚好!墨家可是諸子百家中最神秘的一支,正好與老先生探討一二,請!”


    有人質在手,隊伍的安保就可以降低一個層次,撒出去的斥候被收了迴來,長長的前隊也不用高度緊張。望著巨子被蘇任讓進馬車,立刻就有幾個壯漢將自己擋在外麵,墨雨真想動手。但是在他們停車之前,巨子交代,沒有他的命令不許動手。深吸一口氣,牽著牛車遠遠的跟在馬車後麵。


    武關道連綿不絕,轉過一座山又是一座山,穿行在林蔭道中,暢談著感興趣的話題,時間總是過得很快。前麵的一座小城就這麽突然出現在山腳下,城不大也不高,從他的破敗能看出百年前,它經曆過多麽殘酷的洗禮。


    在車上整整坐了一天,馬車太小,人員又多,就算是揭開簾子,空氣的流通依然不好,更何況都得盤腿或者跪坐,這對於其他人來說並不算什麽事情,對蘇任卻是一種煎熬。


    “前麵的小城可是藍田縣?”


    都是頭一次走這地方,經過的縣、郡太多,到底是什麽地方誰也分不清,對於蘇任的問話,沒人接著。


    墨聰搖搖頭:“此處乃是商州,再往前八十裏才是藍田,到了藍田就離長安不遠了!”


    “商州?”


    “正是商州,西北那座高山是秦嶺,北麵是蟒嶺,南麵是流嶺,山嶺交錯,千溝萬壑,此處多溝,且大且深,能建起這樣的土城著實不易!”


    一邊趕路,一邊聽墨聰介紹商州的情況。雖然不知道這到底屬於什麽地方,聽上去應該是個很不錯的地方,山川河流應有盡有,若開發旅遊絕對得天獨厚。隻不過地處深山,修路是個大問題,就他們腳下這條路不知道花費了多少心血,埋葬了多少民夫。


    離著土城越來越近,劉爽眼尖:“城門口的那些是不是兵馬?”


    蘇任連忙觀看,陰影綽綽果然看見一大隊人馬就站在城門口,披甲持銳絕不是駐守縣城的郡兵。輕輕在馭手肩膀上拍了拍,馭手立刻拉住馬韁,讓馬車停下。在這個地方碰見軍馬本就是奇怪的事情,而且還是一大隊,窄窄的山路間,若那些人要發起攻擊,蘇任的手下損失定然慘重。


    李敢急匆匆跑過來,對蘇任等人拱手:“先生,家兄讓您過去一趟!”


    “那些是何人?”


    李敢搖搖頭:“派去的人沒問出來,還被打了!”


    “這麽囂張?”


    下了馬車,在李敢的帶領下,蘇任帶著黃十三和蠻牛朝隊伍的前麵走。李當戶已經讓前隊擺開了陣勢,隻要那些人敢衝過來,就得撕下塊肉來。李當戶、衛青、公孫賀全都皺著眉頭。


    “怎麽了?”


    “哎!碰見個霸王!”公孫賀說的調皮,卻是一臉的無奈。


    蘇任看了看三人:“你們認識?”


    “算是吧!”李當戶一直望著前方:“天下愛穿紅衣的隻有他!”


    “到底誰呀?”


    “還能有誰?夏侯頗唄!這家夥就是混蛋,仗著祖上的餘威,什麽事都敢幹,全然沒了當年夏侯太仆的君子之風!”公孫賀越說越生氣:“在長安的時候你是沒碰見他,這次肯定是衝著你來的。”


    蘇任撓撓頭,一時很明確,這個人自己真不認識。隻知道夏侯惇、夏侯淵,至於夏侯頗是誰?腦子裏一點印象都沒有。


    見蘇任一頭霧水,李當戶解釋道:“夏侯頗乃是汝陰侯夏侯嬰的子孫,如今襲爵汝陰侯,夏侯太仆就是先汝陰侯,老太仆年少時追隨太祖征戰天下,中年時親往彭城接迴惠帝,末年又親自駕車接文帝還朝,可謂三世忠臣,誰能想到到了夏侯頗這家夥這輩,老太仆的臉都被他丟光了。”


    “哦?是他呀,怎麽他很厲害?”


    “厲害個屁!”公孫賀唾了一口:“文不成武不就,整天飛鷹走狗,帶著一群家奴為非作歹,若不是太皇太後和陛下看在他是老太仆曾孫的麵上,就是十個腦袋也不夠砍!”


    “嗬嗬嗬!”蘇任忽然笑了:“看你們的樣子,應該也被夏侯頗欺負過吧?”


    “那是我們不願意理他!欺負本公子他還差點!”


    衛青剛才一聲不吭,見幾人隻是引論夏侯頗,卻不想辦法有些著急:“現在怎麽辦?真要衝過去?”


    蘇任戲弄夠了公孫賀,搖頭道:“既然是個紈絝,沒必要和他一般見識,他沒說要幹什麽?好好汝陰侯跑這裏來擋路,的確不是一般人能幹的出來的。”


    “問了,說是等人!”


    “等誰?”


    公孫賀搖搖頭,一指坐在一旁的那名斥候:“就因為不知道等誰,黑頭多問了一句,被人家打成這樣了!”


    “這就奇怪了,這條路過來的除了我們,好像沒別人了,不是等我們還能等誰?”李當戶皺著眉頭:“我親自去問問!”


    衛青連忙攔住,衝著蘇任使了個眼色。蘇任忽然大悟:“哦……!原來如此!”


    “怎麽了?”公孫賀湊過來:“你知道這小子發什麽瘋?”


    蘇任一笑:“這條路過來的可不是咱們,你們忘了墨家那兩位。”


    “這小子和墨家勾結?”公孫賀的話音剛出口,李當戶一把就捂住了他的嘴:“小聲點!”又問蘇任:“那就讓墨家那兩個過去,這小子最好別招惹。”


    “為何?一個紈絝有什麽好怕的?”


    “這你就不懂了,若隻是個紈絝不用你動手,這麽說吧!你可知咱們大漢允許有私兵的列侯有幾人?”


    “不是人人都可以有家將嗎?”


    公孫賀一笑:“家將是家將,私兵可不一樣,家將不著甲,你看看對麵,那小子的手下都什麽打扮?他們身上全是鐵甲,比南北二軍都闊綽,汝陰侯家中有八百這樣的!”


    “八百私兵?”


    公孫賀點點頭“是文帝親口答應的,除了這他家就在未央宮北麵,離宮牆最近的地方,天下還有誰?上次這小子殺了人,廷尉都被打了出來,還傷了好幾個,禦史們上奏彈劾,最後竟然不了了之,這樣的人好對付?”


    幾個人嘀嘀咕咕,對麵的夏侯頗卻等不及了,縱馬來到近前,嘴角一撇:“給你們一刻鍾快快讓路,耽誤了我的朋友,休怪我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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