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任住的別院因為來了不少人的緣故,一下子熱鬧了起來。別院很大,有很多房間,完全夠幾十戶人家居住。蘇任沒有家眷,將整個後院騰出來,讓給那些搬來的工匠家眷,對於這些人,蘇任很大方,非但不收錢還管飯,更是得到了工匠們的感激。


    自那天一口起,劉健來別院的次數越來越多,好多次來了就不走,拉著蘇任躲在沒人的地方說話。韓慶覺得好奇,向黃十三和蠻牛打聽,但是卻找錯了對象,又去問蘇任,蘇任卻笑嗬嗬的告訴韓慶,過幾天一切就明白了。


    這天中午,蘇任正在院子裏和幾個孩子玩鬧,聽那幾個孩子講述羅大頭母親的過往,八卦的心思讓蘇任聽的津津有味。也不知道這幾個小子是從什麽地方知道的,竟然說的有鼻子有眼,感覺就像親眼瞧見一樣。旁人樂的傻笑,羅大頭也跟著傻笑,渾然不知道他就是其他人的笑柄。


    劉健又來了,這次滿麵紅光。既沒有急著拉蘇任去說話,也沒有打斷幾個孩子眉飛色舞的講述,在幾個小子說道高興處,劉健也跟著一起笑。


    孩子們被嚇了一條,連忙扭頭去看。蘇任是個外人,且和顏悅色,孩子們自然不害怕。劉健可是淮南國的小公子,雖然失了勢,對權貴的恐懼還是讓孩子們離劉健遠遠的。故事立刻停止,有幾個機靈的孩子已經往後院跑了。


    蘇任將身旁一碟子糕點遞給羅大頭,拍拍他的腦袋,示意他拿下去給眾人分分,這才邀請劉健就坐:“看你今日的樣子那件事似乎有了眉目?”


    劉健連連點頭:“我已經聯絡了一些人,他們已經答應了。”


    “果然是好事,可摸清他們的底細?”


    “那是自然,他們也是這次混亂的受害者,有他們出麵聯絡人,比我強的多!而且也派人打聽過,這些人和世子與五叔都沒有聯係,平時還總受他們的欺負。”


    “好!準備什麽時候動手?”


    “我想越快越好,先生覺得呢?”


    蘇任搖搖頭:“聽說朝廷的使者快來了,要不然就等朝廷使者進城的那天,小公子覺得如何?”


    “恐怕不行!”劉健道:“朝廷使者才到洛邑,要到壽春還得大半月,兵法雲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等上半個月人心一冷就完了。”


    “這都用上兵法了?厲害!”蘇任伸了個大拇指。


    劉健嘿嘿笑了笑:“三日後便能聯絡完成,一旦完成我就準備開始,雖然倉促了些,卻也不至於走漏消息。”


    “也行!那就預祝小公子馬到功成!”蘇任端起茶碗與劉健碰了一下。


    三日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劉健這次的保密措施做的很好,事前無論是劉安還是劉遷、劉宏都沒有任何察覺。那天早上,劉安還沒醒,王府內侍將房門敲的邦邦響。劉安大怒,翻身下地,提著寶劍打開房門。


    “大王,不,不好了!”


    “何事這般驚慌,你也是府中老人,怎麽這麽不知道規矩?”


    “大王,出大事了!”內侍慌忙跪倒,可憐巴巴的望著劉安。


    劉安深吸一口氣:“說,何事?”


    “亂了!城裏!”內侍說話顛三倒四:“他們瘋了,朝這邊來了,府門都被堵了……”


    劉安抬腳踢在內侍胸口:“好好說,到底出了什麽事?”


    劉遷、劉宏、左吳、伍被等劉安的心腹被快速叫進王宮。大門已經走不了了,後門也別想,這些人全都是翻牆進來的,幸虧那時候的文人還沒有完全喪失武力,翻牆還算利索。


    大堂裏,劉安急的團團轉,搓著手踱著步:“說,現在怎麽辦?”


    劉遷道:“立刻派人將中尉找來,淮南發生叛亂,自當派兵鎮壓,這些賤民竟然圍攻王府,他們是活膩了!”


    “萬萬不可!”伍被連忙道:“以臣觀之,此次來的人成千上萬,若是派兵鎮壓,恐真的激起民變一發不可收拾!再說,這些人聚集王府門前也是情有可原,必定生活沒了著落,隻能求助於大王。”


    劉宏點點頭,起身行禮:“父王,孩兒也覺得伍中郎說的對,越到這個時候,越不能讓壽春真的亂起來!孩兒猜測,百姓鬧事的背後肯定有人指使,要不然他們也不會在同一天、同一時間全都蹦出來。”


    “何人指使?”


    左吳道:“何人指使可以慢慢查,當務之急是如何處理這些百姓,看樣子今日大王若沒有交代,此事恐難以平息。”


    “大膽左吳,你讓父王如何交代?難不成讓那些賤民住進王宮?”劉遷今日孤軍無援隻能單打獨鬥,幾乎多所有人的提議都要反駁。


    伍被一笑:“開倉放糧,派兵進城,以免發生更大的騷亂。”


    劉安想了想:“調兵進城倒是可以,開倉放糧……,長平倉的糧食恐難支撐,若動用軍糧更是不行。”


    “大王囤積在城外的糧草可以勻出來一點。”伍被立刻提議。


    劉宏連忙道:“伍中郎所言倒也是個辦法,但那些百姓的人數實在太多,就算城外的糧草能解燃眉之急,也是杯水車薪,今日的事情暫時平息,明日又該如何?以我看,還是得想辦法讓那些關門歇業的商鋪開門,並讓那些逃走的大戶迴來,如此才是長久之計。”


    劉遷一笑:“五弟可知那些逃走的大戶去了哪裏?就算找到,人家也未必迴來,要我說當初就不該讓這些人走。”一轉身對劉安道:“父王,孩兒還是覺得派兵鎮壓最為有效,此等賤民隻有讓他們知道害怕,就再也不會這麽幹了!”


    左吳一笑:“世子覺得派何處的兵馬鎮壓?派多少兵馬為妥?”


    “我淮南國兵強馬壯,何處找不到一支合適的兵馬?負責防守壽春的郡兵就好,父王可命中尉率兵保護王宮,他還敢不尊王命?”


    左吳又一笑:“平日裏中尉可能不敢,今日就不好說了,事情已經出了這麽長時間,國相和中尉沒有任何動靜,指望他們估計是不行了。”


    “那就調父王的私兵,不是正好也在城外嗎?”


    “私兵一旦入城,若發生衝突,臣下相信中尉絕不會坐視不理,與那些百姓內外夾攻,即便大王的私兵取勝,損失也會很大。”


    劉遷沒了話,坐在地上垂頭喪氣。單打獨鬥果然沒有任何勝算,自己好不容想出的主意,立刻就被人家批駁的體無完膚,還被說的他啞口無言,甚至於劉安看他的眼神都有些怪異。這個時候,劉遷想起了自己的人手,可惜僅有的兩個都被他氣走了。


    劉安一個頭兩個大,自始至終都在踱步,對堂下的議論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父王,孩兒願意代替父王出去看看,好生安撫之下,想必那些百姓不會為難,再不濟孩兒登門向留在城中的富戶借些糧食,暫時先穩住城中局麵。”


    伍被點點頭:“五公子所言極是,現在也就隻有這個法子了。”


    劉安深吸一口氣,點頭道:“好吧,先這麽辦!暫時安撫下這些人,不過一定要查出是誰在背後搗鬼,竟然如此惡毒,本王絕不放過他!”


    劉健和蘇任躲在遠處的角落裏看著。王府門前聚集了大群大群的人,比起後世那些打著橫幅拉著標語的示威遊行,這些漢人簡直太文明了,沒有嘶喊,沒有標語,甚至連對抗都沒有。一大群人黑壓壓的跪在王府外,一聲不吭,任憑冷風和饑餓對自己造成傷害。


    劉健一臉興奮:“先生覺得如何?還算浩大吧?能來的今日全都來了,這會兒祖父肯定很頭疼。”


    蘇任歎了口氣,搖搖頭:“說實話真不怎麽樣?我要是淮南王理都不會理,等那些人餓的受不了了自然就走了。”


    劉健的臉瞬間就綠了:“那可如何是好?”


    “喊!大聲的喊!這麽幹就得有訴求,還得讓淮南王和整個壽春的人知道,隻有將自己的訴求喊出來,才能起到作用,數千人一起大聲唿喊,聽一聲都會心驚膽戰。”


    “喊什麽?”


    “要吃飯,要生活!就這兩句足以,不停的喊,而且要一起喊,聲音要大!”


    “能行嗎?”劉健皺起眉頭。


    “總比沉默的跪著強,他們跪了這麽久,說不定你祖父都不知道,試試吧,出聲也費不了多少力氣。”


    時間不大,陸續有地方傳來唿喊聲,一開始是零星的,沒用多久便匯聚成了很大的聲音,當所有人一起唿喊的時候,熱血沸騰的感覺就來了。從低著頭趴在地上,到直起腰盯著王府,最後一個個站直了身子,高舉右手。聲音很大,震耳欲聾,每喊一聲,王府那光鮮的門樓都要抖三抖,掉下來一塊塊的塵土。


    “吱呀!”王府大門打開,劉宏在十幾個侍衛的保護下,從大門裏走了出來。在門裏麵聽見是一個概念,真的出來看到的時候又是另外一種感覺。


    “出來了!”劉健大喜。


    順著劉健的指頭望過去,見出來的人是劉宏,蘇任眼睛一轉,對劉健吩咐道:“快去,別讓他們繼續換別停,什麽時候淮南王出來什麽時候算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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