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慶接了蘇任派給他的活計,埋頭研究這個雷被。從雷被的出生、經曆,到脾氣秉性,以及所學和好友,詳詳細細篩選了一遍,就一臉的愁像。雷被這個人中規中矩,性格沉穩,別說在壽春與世子劉遷有什麽隔閡,從小到大和人發生口角的事情也沒有幾件。無論是做劍客還是做學問,雷被隻埋頭在自己的世界中,從不和外人接觸。就算出手,被雷被收拾的人也是罪大惡極,死有餘辜之輩。


    韓慶不斷的撓頭,一夜之間頭上竟然起了白發:“先生,這個雷被……”


    “怎麽?看韓先生的樣子,竟然被這件事難住了,這可不像韓先生!”


    韓慶長歎一聲:“雷被此人過於沉穩,劉遷對其信任有加,淮南王更是倚為肱骨,要想從他們兩人手裏挑事情,有些難度。”


    “有難度總比沒辦法好,說說你的辦法。”


    韓慶坐下,喝了口水:“此次長興街的事情乃是雷被出的主意,此事被先生識破,今日一早我就讓人放出風去,說雷被與劉不害有舊交。”


    “哈哈哈……”蘇任大笑:“這話也有人信?雷被雖然沉穩,卻不是瞎子,從沒聽說過雷被和劉不害有什麽牽連,韓先生是不是失策了?”


    韓慶一笑:“屬下已經查出,三年前雷被一次生病,劉不害曾去探望過,雖然隻是送了些禮物,連人都沒有見過,不過誰還記得呢?”


    “真是難為韓先生了,三年前的舊賬都能翻出來,也罷,就看看情況再說。”


    雷被受傷的消息從世子府傳了出來,有鼻子有眼說的和真的一樣。有心之人甚至能將整件事情還原的活靈活現,說是劉遷的劍術出神入化,雷被在劉遷麵前連出劍的機會都沒有,便被刺傷,淮南第一劍客浪得虛名,應該給劉遷。有人信,自然有人不信,據所謂的知情者透露,並非劉遷的劍術多麽厲害,而是雷被想讓,劉遷卻下了狠手,雷被傷也不重,僅僅是皮外傷而已。


    當韓慶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一下子就跳了起來,抱著報信的人開懷大笑。什麽叫得來全不費工夫,說的應該就是這樣的事情。就在韓慶苦苦尋覓的時候,一個機會立刻出現在韓慶麵前。這一天韓慶走路都覺得輕飄飄的。


    別說蘇任對他的那個計劃不怎麽看好,韓慶自己都覺得有些牽強。關鍵是雷被這個人太過穩重,做人做事以寬厚待人,寧願自己吃虧也很少與人結怨。這樣的人實際上不適合當官,做個平平常常的百姓那就是一位有道的智者。如今做了官,還是個什麽都不管的郎中,也算劉安用人的當。


    “雷被傷勢如何?”


    “傷在腿上,聽說傷的不重,但也需要靜養一段時間。”


    “劉遷呢?他可有受傷?”


    報信的人搖搖頭:“沒有,兩人比劍的時候,雷被處處想讓,並未傷及劉遷。”


    “這個雷被,都要死在他人劍下了,竟然還忍住。”韓慶感歎一聲,示意報信之人可以下去領賞了。有了這個消息,韓慶便開始琢磨怎麽將事態擴大,從雷被身上不好找突破口,那就從劉遷身上尋找,有了這一層隔閡,韓慶自信有辦法讓雷被對劉遷父子失去好感。


    雷被躺在榻上,左腿已經被包紮,幾個孩子圍在韓慶身邊,最年幼的那個還在抹眼淚。醫官收拾了自己的東西,對雷被的妻子道:“雷郎中並無大礙,隻是這三五天不要下榻,明日在下再來替雷郎中診治。”


    雷被的妻子連忙讓長子送醫官出門,並囑咐要多多給診金。醫官拱手告辭,妻子一轉頭,淚眼婆娑的望著雷被。


    雷被笑了笑:“醫官都說了不礙事,三五天就好。”


    雷被妻子哭道:“夫君替世子出謀劃策,如今隻為那個什麽淮南第一劍客的虛名就要殺夫君,世子如此薄涼,夫君何必……”


    雷被麵色一正:“說什麽胡話,還不退下?”


    妻子哭的更盛,還要再說,卻看見長子迴來了。連忙擦了擦淚水,將頭扭到一邊。


    “父親,蘇大夫來了!”


    “哦?快請!”


    蘇飛帶著禮物,一進門先對雷被施禮:“世子知道雷郎中是在成全他,特命在下準備薄禮,還請雷郎中收下,全了世子的心意。”


    雷被道:“感謝世子,實在是在下學藝不精不及世子,世子已經劍下留情,雷被感激不盡。”給妻子使了個眼色,妻子帶著一群孩子下去,隻留下雷被與蘇飛。


    有人捧上水,蘇飛喝了一口,看了一眼雷被露在外麵的左腿,歎了口氣:“雷郎中受苦了!世子實在是……”


    雷被抬起手:“咱們這個世子是什麽秉性你我豈能不知道,這麽多年都自認淮南第一劍客,忽然之間被人說破,心中的怨氣豈能少?不過也好,以我的受傷坐實了世子淮南第一劍客的名號,世子應該無所遺憾了吧?”


    “哪有那麽簡單!”蘇飛搖搖頭:“此事已經傳開,並有傳言,說雷郎中準備報複,在下這才來看看,希望雷郎中以大局為重,萬萬不可讓他人得逞。”


    “蘇大夫放心,在下明白?”


    蘇飛無奈的笑笑:“出了此事,我對咱們的世子更加失望,準備過了年就向大王辭行歸隱,雷郎中可願隨行?”


    “蘇大夫要走?你我都走了,世子怎麽辦?五公子對世子虎視眈眈,又有伍被、左吳二人相助,恐世子難以抵擋!”


    蘇飛看著躺在榻上的雷被:“你還想著他?世子將你傷成這樣,你不怨恨?”


    雷被搖搖頭:“怨恨什麽?既然是劉家臣子,就得有做臣子的本分。”


    蘇飛被雷被說的啞口無言。要說雷被穩重他知道,但如此個穩重法子看上去就有些蠢了。這樣的人若碰上明主,自然如魚得水,可惜他碰見的是劉安、劉遷這樣的人。與雷被相識這麽多年,雖是同僚也是故人,看著故人就這麽往火坑裏跳,蘇任真的於心不忍。


    “給你說實話吧!世子今日在府中飲宴,向邀請來的賓客大肆宣揚他擊敗你的事情,這些禮物也不是世子讓我送來的,對於此事雷郎中應該往最壞的方向考慮,以我對世子的猜測,他絕不會放過你!還是早點走比較妥當。”


    “蘇大夫要走,在下不便阻攔,至於我自己,可容我思量思量?”


    蘇飛點點頭:“話已至此,何去何從雷郎中自己把握,即便您不願意走,你這府上幾十口人的死活,請雷郎中掂量掂量,在下就告辭了!”


    “感謝蘇大夫,在下一定好好思量。”


    夜色很濃,無風無雲,也沒有月亮。聽了蘇飛的話,雷被斜靠在榻上逐字逐句的琢磨。能看的出來,蘇飛對劉遷已經心灰意冷,這才有了離開的念頭。可是他不想離開,不是他雷被放不下壽春的錦衣玉食,而是他對劉遷還抱有一絲希望。


    院中忽然一亮,三五個舉著火把的人影從雷被的窗戶經過。喊了兩聲,沒有一個人迴答他。雷被掙紮著從榻上爬起來,扶著牆一瘸一拐的來到窗前。影影影綽綽,火把被西北風吹的左搖右晃,雷被看了半天沒認出來那幾個一身黑衣的的人是誰。


    “誰在外麵?”雷被喊了一聲。


    “父親,是孩兒,您還沒睡?”一個稚嫩的聲音從外麵傳進來。


    雷被聽的出來,這是他最疼愛的三兒子。隻聽見聲卻看不見人,雷被索性推開窗戶。站在窗外的眾人,立刻熄滅手裏的火把。


    “我兒這是要幹什麽?”


    三兒子連忙道:“父親受傷,家中也變的不如從前安定,孩兒便將所有人召集起來,免得有什麽事情發生。”


    “是嗎?一身黑衣真是為了護衛為父?今日你要是敢走出家門,為父就打斷你的腿!”


    雷被常年練武,目力自然也好。當他打開窗戶的時候,院中一個人都不見了。說起自己這個三兒子,雷被是既高興又鬱悶。三兒子聰慧過人,隻可惜和劉遷一樣,被其母帶壞了,從來都是以我獨尊。父親雷被出了這麽大的事情,作為兒子豈能袖手旁觀,和府中幾個老人一商量,這才帶著家丁準備去找劉遷算賬。


    見院子裏沒了人,雷被高聲喊喝:“來人呀!快來人!”


    很快,後院中的油燈一盞接一盞亮了起來。雷被已經來到了院中,因為活動過於激烈,腿上的傷口已經破裂,鮮血順著褲腿往下流:“快,派人去世子府,攔住三兒。”


    妻子不明所以:“發生了何事,夫君如此緊張?”


    “三兒帶人去了世子府!”


    妻子這下明白了,原來是自己的寶貝兒子去世子府報仇了。人家是堂堂淮南國世子,而他的兒子不過是個平頭百姓,就算不進去隻在世子外溜達幾圈,若被人抓住都沒有好果子吃。雷家頓時亂了起來,老管家挑選了十幾個身強體壯的家丁急匆匆趕往世子府,其他人則忙著給雷被找醫官,看見他腿上的血漬讓人害怕。


    這是雷被第一次著急,自己死活沒關係,孩子千萬不能出任何問題。焦急的等待會讓人焦躁,雷被想要起身走走,可惜他的腿不允許,隻能坐在榻上有些無措。


    過了好久,老管家終於迴來了,隻帶迴來兩個受傷的人,雷被的三兒子不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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