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軍廝殺的場麵很難看,特別是冷兵器的戰鬥。你捅我一刀,我還你一劍;你派人猛攻城牆,我想盡辦法防守;你不斷增兵,我拚死抵抗。


    越人在兵力上的優勢明顯,呂嘉也瘋了,不斷命令軍卒往置產的城牆下衝。屍體一層摞著一層,越人前進的腳步全都踩在自己人的屍體上。雲梯、攻城車,甚至於床弩都用上了,置產城頭一片烏煙瘴氣,漢人和越人混戰在一起,雙方都拚上了全部,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霍金殺的和個血人一樣,一戟將剛剛爬上城頭的兩個越人掃下去,立刻趕往別處將上城的越人幹掉:“痛快,真痛快!你家小爺在此,誰敢大戰三百迴合?”


    霍金被蘇任講的《三國演義》毒害的不輕,他最喜歡裏麵那個叫張飛的人物,一聲能把人吼死,這樣的氣魄天下名將望而卻步。所以,霍金在戰鬥的時候會一邊殺人,一邊叫囂。


    衛青坐鎮城樓,按部就班的做著自己指揮者的事情,一邊觀望城牆上的動靜,一邊不斷的發出命令,將自己手裏這點兵馬用到極致。雖說衛青沒有名師指點,所學兵法全靠竹簡,很有紙上談兵的架勢,但是衛兵比那個趙括強得多。衛青知道活學活用,沒有被簡牘上的文字限製死,所以衛青自然會成為以後的名將。


    整整一下午,越人發動了無數次攻擊,眼看著天色漸晚,呂嘉心不甘情不願的下令收兵。可以說,呂嘉的警覺性很強,也猜到了蘇任會派人翻越鷂子嶺的計劃,但他還是晚來了一步。當他帶領大軍急匆匆趕到置產的時候,發現置產城頭的漢軍大旗,呂嘉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怎麽會這樣?”


    沒人能迴答呂嘉的問題,所有的方麵都顧及到了,也都做了充分的準備。獨獨露了鷂子嶺,而漢人偏偏就是從鷂子嶺過來,趕在他前麵一舉拿下置產,這讓呂嘉欲哭無淚。


    大將軍黃同道:“國相,漢人占據優勢,急切難以攻下,而蘇任大軍就在我們身後,此戰咱們敗了!”


    “不!南越不會敗,我還有辦法,一定還有辦法!”呂嘉如同瘋了一樣,求助的眼神望著所有人:“說呀,誰有辦法重重有賞!”


    眾人全都低下頭,不敢與呂嘉對望。角落裏的趙聞咳嗽一聲,四平八穩的來到呂嘉麵前:“降了吧!別再讓軍卒做無謂的犧牲了,蘇任若是一把火燒了置產,咱們就徹底完了。”


    “咚!”呂嘉一拳砸在幾案上:“蘇任,又是蘇任!”


    黃同收起地圖,卷好,放在一旁的架子上。呂嘉鬱悶了半天,眼睛一轉:“大將軍,你不是說蘇任隻有一萬兵馬,這城裏的漢軍至少八千,難道……”


    “國相,我已經派人看過了,身後的蘇任的確是一萬兵馬,這八千人本就沒在蘇任的隊伍中!”


    “不,不是,會稽郡隻有一萬郡兵,蘇任從什麽地方多出八千兵馬?身後的人馬一定是假的,假的!傳令,派兵進攻蘇任大軍!”


    “國相!”黃同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我南越如今已經損失慘重,置產也被漢人所奪,再打下去南越人就要死光了,就算蘇任沒有一萬兵馬,激怒漢朝,這天下雖大,我南越數萬百姓還有什麽地方可去?”


    其餘眾人全都跪在黃同身後,學著黃同的樣子苦勸:“國相三思呀!”


    呂嘉有種眾叛親離的感覺。現在這個局麵,人人都要為自己打算,漢人明顯準備好兩敗俱傷的局麵,隻要呂嘉派人再攻,置產很有可能就是第二個番禺。若呂嘉膽敢調頭去動蘇任,置產不但會毀於一旦,越人還會迎來滅頂之災。到那時他呂嘉是越人的罪人,被人點天燈都不為過。


    呂嘉頹廢的坐下身子,長歎一聲,不再說話了。


    苦熬一日,剛剛攻下置產又麵臨越人瘋狂進攻的衛青疲憊不堪,白天的戰鬥很兇險,好幾次都差一點守不住城牆。八千人麵對越人數萬大軍,足足拚殺了一個下午,損傷十分慘重。城牆下擺滿了一排排的兵卒,不遠處的傷兵營裏有更多人的慘叫哀嚎。


    馮信是淳於意的徒弟,跟著師父這麽多年,醫術已經略有小成。這一次跟著幾個師兄弟隨蘇任大軍來到嶺南,在衛青率兵翻越鷂子嶺的時候,馮信自薦隨軍。為此,蘇任對馮信大力表彰,拉著馮信的手,告訴他:“馮先生心係疾患,有馮先生在,這大軍能少死不少人。”


    自從來到置產,馮信便一門心思準備救治傷兵的病房。他知道,接下來的某一段時間,一定會有一場大戰,到時候傷員會很多縫合傷口的事情他還是幹的來的。


    簡陋的病房中,分成幾排鋪著幹爽的稻草,稻草底下鋪了一層石灰,這便是最原始的消毒手段。馮信忙碌的檢看每一名傷員的情況,一邊檢查傷口,一邊與傷兵說幾句話,倒也緩解了傷兵們驚慌的心裏。以往,每場大戰下來,因傷致死致殘的人比死在戰場上的人要多很多,最常見的死亡是因為傷口感染。


    一杯烈酒澆到一名傷員的腿上,被劃開的傷口鑽心的疼,傷兵兩隻手緊緊抓住身下的稻草,咬著牙,額頭上滴下大滴的汗水。


    “疼不疼?若是太疼,就喊出來。”


    傷兵搖搖頭:“不疼。”


    馮信拍拍傷兵的肩膀:“沒事的,你會好起來,重新走路,再上戰場都沒問題。”


    傷兵大喜:“真的?”


    馮信笑笑:“我保證!”


    “謝馮先生!”傷兵眼含熱淚,激動的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衛青進來的時候,有些人看見,想要站起來,被衛青伸手阻止了。在病房裏巡視了一圈,感覺很不錯。一排排的傷兵,每個人之間都隔著一點距離,便與來迴走動的醫官照顧。傷員也按照輕重緩急,放在不同的地方。離門最近的傷兵受傷最輕,不少人進行簡單的包紮,正在那裏說笑。


    找到馮信,衛青點點頭:“馮先生,你可是救命的神仙呀!”


    馮信靦腆道:“都是按照蘇長史說的辦,我沒出什麽力,這段時間,跟著師父總是在蘇長史那裏學習,受益匪淺,很多事情原本不明所以,這一次算是徹底明白了,隻是這裏條件簡陋,若是能搞出蘇長史說的那個什麽戰地醫院,相信效果更好,能讓更多兄弟活下來。”


    “這已經不錯了!聽當戶兄說,李將軍與匈奴人作戰時,因傷死亡的人比戰死的人都多,咱們這一次共八千兄弟,下午一戰死了五百多,有兩千多人受傷,我剛才已經問過,你這裏死的人不到三百,你可是救了一千多人的命!”


    一旁的傷兵聽見,插言道:“馮先生,校尉說的對,您是我們的救命恩人,我們這輩子都忘不了你!”一人發喊,立刻有人唿應,病房裏的傷兵,隻要能說話,全都感謝馮信,倒把馮信搞的不好意思起來。


    呂嘉也去了他們的傷兵營,他沒有答應百官想要投降的提議。呂嘉還是不死心,自己千辛萬苦才挽迴一些局麵,突然間就要一無所有,怎麽想怎麽不舒服。為了提升軍卒的士氣,呂嘉這個從未踏足過兵營的南越國相,頭一次走進傷兵營,他知道要收攏兵卒的心,看望傷兵是個好辦法。


    一進營門,一陣惡臭和痛苦的喊叫讓呂嘉有種扭頭就跑的想法。好不容易忍住,用袍袖捂著鼻孔,硬著頭皮走進來。髒、亂、差伴隨著死亡和**。南越沒有醫官,所有傷兵被擺成一個圓形,一名巫醫正在圓形中央一邊手舞足蹈,一邊念念有詞,見呂嘉進來,跳的更歡快,嘴裏的零碎也更多了。


    大將軍黃同已經被呂嘉免職,呂嘉將軍隊抓到自己手中,現在的呂嘉可以說是南越實際上的王。有了權力,自然不缺乏拍馬屁的人,呂嘉剛一進來,立刻就有人喊道:“國相駕到,所有人跪迎!”


    幾個傷兵掙紮起來給呂嘉施禮,更多的人,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呂嘉瞪了拍馬屁那家夥一眼,問負責傷兵營的官員:“死傷如何?”


    官員連忙施禮:“迴稟國相,傷兵營就是這樣子,在這裏的能活個兩成已經不錯了。”


    “兩成?如何這般少?”


    官員道:“曆來如此,並非下臣不盡心,還請國相明鑒。”


    呂嘉皺起眉頭:“這裏看上去不下五千人,若隻有兩成,就說明能活下來的不到一千人,其餘四千也會死?小小一戰,咱們竟然損失一萬軍卒?”


    所有軍官都默不作聲。趙聞冷冷道:“明日你要再攻置產,恐怕又會有一萬兵卒死在這裏,國相確定真要再打下去?”


    扭頭走出傷兵營,裏麵的味道實在讓人受不了。迴中軍帳的路上,呂嘉一聲不吭,跟在身後的眾人也是默不作聲,氣氛壓抑而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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