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到,長安城一片歡樂。無論有錢沒錢,這一天都要打扮一番,上街見人相互恭賀。做生意的預祝明年發財,當官的預祝來年升官,就連那些販夫走卒也祝賀來年好過一點。


    蘇任的根基是商賈,從早上開始,陸陸續續來了不少商賈,有認識的,有想要認識的。蘇家的一間屋子堆滿的禮物。剛剛送走一群商賈,又來一群官吏,主家未必會親自過來,打發下人送些禮品還是可以。因為贈房子的事情,不少權貴都開始和蘇任靠近,紛紛送來禮品。


    灌夫不是官吏,也不是商賈,來的最早,從早上一直坐著不走。一邊喝酒一邊品嚐蘇家廚子弄出來的美味。雖然沒有了好多牙齒,卻對豆芽格外喜愛。夾一筷子豆芽,用僅剩的兩顆後槽牙不斷打磨,迴味滋味。


    “老夫早幾年認識你就好了,現在口福是有了,怎奈牙齒不行,完全吃不出香甜的味道!”


    蘇任笑道:“誰讓您喜歡豆芽呢,嚐嚐這豆腐也不錯!這玩意最適合牙不好的,董先生和家師如今每天一碗,你可看了,兩人臉上的氣色是不是好多了?”


    “原來是這樣呀!不行,下午我就派個人過來,你不得私藏,一定要教會製作豆腐!”


    “沒問題!隻要您喜歡就好!”


    嚐了一口豆腐,綿軟滑膩,吃到嘴裏有豆香,也有湯汁的味道,很是可口。最讓灌夫滿意的是,入口即化,順著喉嚨便滑進胃裏,果然很適合老年人。閉著眼睛感受了片刻,灌夫很喜歡:“這東西真是豆子製成的?虧你小子怎麽想的,做出這麽好的東西!”


    “人活著,為的無非是個吃,算起來一個人從生下來到死不過幾十年,即便活到六十歲,也才兩萬多天,算得上轉瞬便過,既然這麽短暫,為什麽就不能好好享受?”蘇任掰著指頭給灌夫算賬,聽的灌夫一愣一愣的:“我做人的宗旨是怎麽舒服怎麽來,怎麽好玩怎麽來,灌老將軍今年也不小了,早就應該學學我。”


    “哈哈哈……”灌夫大笑:“你小子說我快死了嗎?放心,老夫的身子骨還硬朗,能多活幾年!”


    蘇任也跟著笑道:“那是,潁川的那些灌老將軍子侄可沒打算讓您多活幾年!”


    灌夫的酒意一下醒了幾分:“你這話什麽意思?是不是聽到了什麽?”


    蘇任連連擺手:“灌老將軍不要猜測,我什麽也沒聽到,更沒有別的意思,隻是給老將軍提個醒,人心難測,咱們這些可憐人在什麽地方都應該防著點,免得被人抓住把柄。”


    潁川是灌家的老宅,子侄們仗著灌夫的勢力,在鄉裏都幹了些什麽,灌夫雖然不太清楚,卻也有所耳聞。若是有人要用這些事做文章,一抓一個準。以前,灌夫也想過這些事,但那時候他還是將軍,沒放在心上。今日蘇任再次提起,灌夫的心裏有些怪怪的。


    起身抱拳,灌夫對蘇任施禮:“蘇小子的好意,老夫記下了,明日我就迴潁川!”


    “小子胡言亂語,灌老將軍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別得了便宜還賣乖,老夫這輩子除了打仗,別的都不怎樣,勉勉強強交朋友這一項還過的去,魏其候乃是君子,又碰見你這麽個機靈的小子,老夫就算死了也無憾了!”


    “大過年的說什麽喪氣話,來來來喝酒!”


    桌上本就沒有幾個人,董仲舒和文黨自持身份,不和蘇任這個毛頭小子攪合一起。司馬相如冷峻和蘇凱有自家的小日子,也就霍金和石寶兩人恬不知恥的給灌夫做陪客。這兩個小子都是喜歡舞槍弄棒的主,對灌夫灌老將軍的過往非常向往,隻要灌夫來,一口一個灌老將軍,將灌夫伺候的格外舒服。


    一老三少,在大堂裏喝的正高興,劉高急匆匆進來,對著幾人施禮:“灌老將軍見諒,宮裏來人了,陛下傳我家先生進宮!”


    “這個時候進宮?什麽事?”


    劉高搖搖頭:“沒說,馬車都是宮裏準備的,就在門外,看樣子非常著急。”


    蘇任皺起眉頭,一般情況下,年關的時候朝廷會放假,大臣不用上朝,皇帝不用看奏章。整個大漢都沉積在一片歡樂祥和的節日裏。從年關開始到正月十五上元節,整整半個月是一年中最高興的時候。皇帝不會在這個時候召見大臣,何況是蘇任這種芝麻綠豆的小官。


    無奈,既然皇帝下令,自不敢延誤。蘇任起身對灌夫拱手:“老將軍見諒,小子得進宮一趟,等我迴來咱們接著喝。”


    灌夫點點頭:“陛下相招,自然得去,喝酒的事情迴來再說,小子今日的情老夫領了,他日厚報!”


    “老將軍客氣,告辭!”


    街道上人來人往,攤販們的生意異常火爆。中國人有過年的傳統,辛苦勞作一年,這半個月是徹底放鬆,無論有錢沒錢,這段時間是最慷慨的,也算是自己犒勞自己。平時不舍得買的東西這幾日一跺腳就買了,平日裏不舍得吃的東西,咬咬牙也會嚐一口。


    皇家的馬車有皇家的標誌,所過之處,行人躲避。若是遇見官員還得跪地磕頭,這就是禮數。剛出東新街,迎麵正好碰見韓嫣的馬車,兩車相錯,韓嫣家的車夫連忙停車讓路。韓嫣認出這是皇帝平日裏所乘的馬車,急急忙忙從車裏出來,跪伏於路邊。


    韓嫣沒有等到馬車停下,皇帝讓他下車。眼睜睜看著馬車從自己麵前走過,沒有絲毫停留的意思。就在韓嫣納悶的時候,蘇任揭開車簾,笑嗬嗬的看著跪在地上的韓嫣:“韓大夫,好巧,咱們又見麵了!”


    韓嫣一愣,抬頭看見蘇任:“怎麽是你?”


    蘇任笑了笑,沒有說話,放下車簾,走遠了。從地上爬起來,韓嫣的心中怒火頓生,對蘇任的恨又增加了幾分。咬牙切齒的說出幾個字:“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今日的皇宮,格外喜慶,宮人宮女內侍侍衛全都換上了新衣服,一個個臉上帶笑,精神抖擻。馬車沒在宮門口做任何停留,直接駛進宮內,所過之處又是一陣跪拜。對於這樣的場景,蘇任不喜歡。人就是人,即便分出來三六九等,也不用看膝蓋說話。但是,他現在身處大漢,隻能受了。


    蘭林苑,是長樂宮中一個很小的院落,不但小還偏僻。夏秋之際,滿院子的蘭花是這個小院的標誌,所以被稱為蘭林苑。可惜如今是冬天,大片的蘭花地被白雪覆蓋,露出一節節枯萎的枝蔓,很蕭索。


    馬車駛到蘭林苑門口,終於停了下來。內侍解開簾子:“蘇議郎,請!”


    蘇任下了馬車,內侍低著頭引著蘇任就往裏麵走。穿過大片的蘭花地,後院的情形和前院的蕭索完全不相稱。這裏的宮人宮女都很忙碌,每個人走路幾乎就是小跑,最中間的一間屋子裏,進進出出的人很多,一盆盆的熱水送進去,一盆盆的涼水搬出來。


    “啊……”一聲女人的慘叫,讓蘇任打了一個寒顫:“怎麽迴事?”


    內侍這才道:“衛夫人突然說肚子不舒服,叫來太醫說是要生了!”


    “這是大喜事呀!找我來幹什麽?”


    內侍低著頭,沒有迴答蘇任的話。劉徹從左邊的房屋裏出來,一把拉住蘇任:“快,救救子夫!”


    劉徹身後,太皇太後竇氏,太後王氏,還有館陶公主劉嫖,皇後陳阿嬌,幾個女人都在。蘇任被劉徹的話說愣了:“陛下,此話從何說起?”


    “姑母剛才說,你的醫術天下一絕,曾經在蜀郡替人開腸破肚,穩婆言子夫難產,太醫束手無策,這才將你找來。”


    “啊!”蘇任一下子懵了劉嫖冷冷道:“蘇任,你要抗旨不成?衛夫人肚子裏的可是皇家血脈,難不成你要見死不救?”


    “陛下,臣真的不懂!”


    劉徹初為人父,卻碰上這種事情,心裏的緊張和鬱悶自是不必多言。聽蘇任說他不懂,一顆心拔涼拔涼,迴頭求救般的望向母親和祖母。


    陳阿嬌落井下石:“該不會是蘇議郎有意不救吧?你放心,隻要你救下皇帝的子嗣,陛下絕對不會虧待你!”


    蘇任這下明白了,這母女倆本就看他不爽,正好借這個機會要陷害他。當初為了接近太皇太後,蘇任將自己的醫術說的天花亂墜,沒想到半年不到就承受了說謊話的代價。


    太皇太後竇氏眼神空洞,卻是一臉嚴肅。太後王氏看了看蘇任:“蘇議郎雖然懂得醫術,對這婦人生產未必知道,皇帝不用著急,劉家子嗣吉人天相,自然會逢兇化吉。”


    劉徹流淚了,蹲在地上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抱著腦袋,聽著產房裏不斷傳出來的嘶吼,六神無主。蘇任左右看看,左邊是劉嫖,右邊是陳阿嬌,母女二人的嘴角帶著冷笑,一副看你小子怎麽辦的架勢。


    一把拉起劉徹,蘇任道:“陛下別急,雖然我不懂女人生產,卻也知道若是胎兒體位不正,便會難產。”


    劉徹眼睛一亮:“太醫剛才也是這麽說的,說是孩子體位不正,難以生產!”


    蘇任點點頭:“若隻是這樣就好辦,我有辦法!”


    不等劉徹下令,蘇任便開始安排衛子夫生產的相關事宜:“來人,立刻進屋讓穩婆安撫好衛夫人,暫時停止生產;太醫立刻配藥,壓製一下生產;你,去找銀匠來,我去畫個物件,讓他立刻打造,務必一個時辰內打造好!”


    眾人都看著劉徹,劉徹怒吼:“去呀!按照蘇議郎的話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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