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入斐知道,顧頃真的讓人重新安排了。“不打緊,你把地址給我,我提前在網上買副耳塞。”見勸不動,蕭箏順他那幾縷小胡子,“徐入斐同誌。”“嗯?”“你說你這又是何苦?”蕭箏一隻手搭上他的肩膀,“把咱們的爸爸伺候好了,咱們才會有多多滴的經費,把電影拍好,你知道嗎?”徐入斐當聽不懂他話裏的暗示,“你不要總是抽風變卦,劇組經費綽綽有餘。”蕭箏說:“靈感這個東西,它說不準哇。”徐入斐裝作一副很驚訝的樣子,“是嗎?那當年你拍三級……”“哎哎,行行好,那天我喝多了,嘴一瓢,你別把我老底給揭了。”蕭箏趕忙壓低聲音,“祖宗,想住就住進來,你那屋可寬敞了,雙人間!還有個客廳,包你滿意!”徐入斐問:“沒住滿人麽?”“有幾個家離得近,不住集體宿舍。”蕭箏露齒一笑,“再說,某人要住進來,自然是騰也要騰出個地方。”徐入斐隻當他開玩笑。蕭箏不工作時那是滿嘴跑火車,痞裏痞氣的,一旦進入工作模式,那就是魔王,演員無論男女,統統大罵特罵,罵哭都是小事,有演員直接找徐入斐,問自己是不是一無是處,徐入斐兼職心理疏導,內心苦不堪言。燈光道具組也都被折騰夠嗆,達不到想要的效果,索性一整天都耗在一個布景上麵,還特別能和製片扯皮。短短一個月,製片人的頭發都要白了,勝在顧頃確實好說話,幾乎是不計成本地往裏投錢。至於為什麽。大概錢多燒得慌。晚上迴到酒店,臨時通知場景有變,備選場地又不盡如人意,上午暫時休整,下午再拍內景。這下好了,富裕出半天時間,徐入斐正好收拾行李。他在酒店住了挺久,好多衣服都幹脆放在外麵,收拾了一會兒,聽到有人敲門,把門打開了,果然是顧頃。“我明天就搬出去。”這迴,是徐入斐主動說的,“這次還要多謝顧老師,麻煩你費心了。”顧頃搖了搖頭,“小斐,我說過,關於你的事都……”“要進來坐一坐嗎?”徐入斐說。此刻是新巷時間,十點四十一分二十四秒。顧頃剛剛看過時間,記得很牢。酒店同一樓層,兩個房間的布局幾乎一模一樣,並沒有什麽新奇的,但他走進來,還是把房間的每個角落都看得仔細。這裏有徐入斐生活過的氣息。陽光毫不吝嗇地透過落地窗頃灑進來,酒店的采光非常好,整麵朝陽。徐入斐走進那束光裏,整個人都沐浴上暖洋洋的色調,將他臉上的毛絨也照得清晰。這一個月,在顧頃的幹預和授意下,酒店變著花樣地送來早晚餐。徐入斐似乎長了一些肉,但依舊清瘦,彎腰在行李箱裏尋找什麽,一截衣袖卷曲來,露出凸起的腕骨,腕上帶了一根紅繩,一塊小牌子,上麵刺了“平安”二字。非常廉價的地攤貨。大概戴著有一陣,紅繩被磨得有些鬆散,更襯得皮膚的白皙。二月的新巷帶著冷意,但酒店的空調開得很足,沒有冷,隻是燥。徐入斐像是找到什麽,直起身,打開那圓形的桶蓋。“顧老師,如果方便的話,”他抬起頭,玻璃似的棕色眼瞳裏映出顧頃的模樣,再一次地,他的眼底有了他的影子。“能麻煩你幫我簽個名嗎?”徐入斐把海報抽出來,遞到顧頃麵前。顧頃將那幾張打著卷的海報撫平了,看到自己的臉,有些不可置信,眼神閃爍兩下,抬頭看徐入斐。徐入斐說:“要是不方便的話就……”就算了。顧頃猜到他想說什麽,幾乎是字疊著字的迴答:“我簽,我來簽。”徐入斐愣了下,似乎沒想到顧頃會這樣著急答應,點了點頭,“好的,那我去找支筆。”他迴過頭去四處尋找,頸部的線條被拉長,白皙的脖頸與黑色的發尾交相輝映。三年。時間在他身上刻印下許許多多的痕跡,被磨平的棱角、謙遜的語言,都在處處昭示著,這一千多個日日夜夜,他在他未曾參與的日子裏,有了巨大的變化。顧頃握著表盤的那隻手鬆開了,幾乎要觸碰到徐入斐。徐入斐忽然走開,到床頭拉開抽屜,裏麵是修改的劇本,沒有筆,可能是被他落在片場。一迴頭,顧頃還站在那裏,筆直的,略帶一絲僵硬。徐入斐並不知道自己差一點就要被捉住了。顧頃向來是個很有主意的人,他很少見男人這副無措的模樣,好像找不到筆簽不了名,是天塌下來的大事。或許對於範晴來說,確實是。所以徐入斐決定還是努努力,“不好意思,能稍等一下嗎,我再……”“我去叫前台,他們應該有簽名用的筆。”是顧頃在搶答。說著就動了,拿著自己那幾張海報就要出門。徐入斐都驚了,“別、還是別……”顧頃迴過頭,眼神有些困惑和迷惘。這兩種情緒都不該出現在他這個人身上。怎麽迴事?徐入斐意識到古怪,但還沒來得及細想。“你不想要了?”顧頃詢問。那詢問的聲音也很怪,太輕又太沉,輕的是語調,沉的是氣氛。徐入斐總能輕易地變卦,當初喜歡他喜歡的毫不掩飾,後來走掉,走得又毫不留戀。仿佛就是一瞬間。他的愛說撤迴了撤迴了。“應該可以叫人送上來,不用你親自下樓。”徐入斐看著顧頃手裏的海報,非常英俊,是範晴精挑細選的幾張,但拿著它的是顧頃本人,“這樣出去……有點怪。”顧頃這才緩和下神情,點頭。等待的這段期間,徐入斐問他要不要喝茶。顧頃問他:“你會泡茶了?”徐入斐愣了愣,“有茶包……”況且什麽叫做他會泡茶了?他不應該學會嗎,就因為以前不會,一切就要照舊?徐入斐壓下心底那點怪異的感覺。顧頃近乎於心安地點頭,海報被他小心地拿在手裏,表盤滴答一聲就是一秒。“那你到底要不要喝?”徐入斐的語氣不太好了,但錯不在顧頃,是他自己腦補過了頭。顧頃輕笑一下,不知道笑什麽,徐入斐毛骨悚然的。“你要給我泡茶嗎?”“是的啊,剛剛不是才說過。”“那好。”茶泡好了,簽字的筆也送來了。顧頃每一張都認認真真地寫下自己的名字。通常情況下,顧頃簽名都很隨意潦草,公司設計的簽名本就看不出原本的模樣,鬼畫符一般,但這次,他卻耐著性子,刻意放慢了速度。雖然依舊是鬼畫符。顧頃濃密的眼睫垂下,蓋下一片陰影,遮住漆黑的瞳孔。這是徐入斐要的。徐入斐想要,他就給。簽完了,徐入斐說:“謝謝。”這下他可以跟範晴交差了。顧頃說:“小斐,我現在可以照顧好你了。”徐入斐愣住了。這迴是徹徹底底的。甚至有些不知所措。是不是自己幻聽了?他愣愣地抬起頭,對上顧頃認真的目光,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原來不是他的錯覺。顧頃真的在向他示好。從重逢,到現在,所有的一切,並不是他自作多情想太多。“你不相信?”見徐入斐整個人進入放空狀態,顧頃的眉微微蹙起。徐入斐迴神,搖搖頭,“不是,我隻是……我想你誤會了,簽名是幫我同事要的。”他隻是說了實話。他並沒有突然踹顧頃一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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