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莎,娘來了。」突地,一個圓滾滾的身子端著一碗熱騰騰的湯闖入,打破此時曖昧的氛圍。


    看向門口,她神色大變,三步並作兩步的退到屋角。「娘,人家不要喝啦。」


    她如臨大敵地小聲抗議。


    「小莎乖,這是十全大補湯,喝下去,你就不會再暈倒。」


    「可是好難喝。」沒用一點調味料熬煮的動物屍體水,她才不要喝。


    「淩依莎。」芸媽媽氣咻咻地哼道。


    「娘,你最疼小莎了對不對?硬要我喝,我會吐的。」


    「小莎,聽話,娘失去了你姊姊,可不能再失去你了。每次見你暈倒,娘都提心吊膽,怕你有個三長兩短。」芸媽媽在親生女兒病逝後,碰到初來海極舉目無親的淩依莎,見到與女兒頗有幾分神似的她,認為這是上天給的緣分,因此不但收留了身份可疑的她,還把她當成親生女兒一樣的疼。淩依莎為了迴報她,也幫她重振差點倒掉的迴春樓,兩人情同母女,感情好得不得了。


    江騰懶懶地雙手盤胸,看著這重複上演的老戲碼。


    「我說依莎小姐,你還是喝了吧。」瑩霜也跟著過來勸道。


    「吃完飯團我就飽了,也絕對不會再暈倒的!」為了證明自己的話,淩依莎抓過陶鍋裏的米飯,沾上楊梅醬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你這丫頭,看來不用狠招是不行了!小桔、棠英,給我通通上。」擺著肥胖的腰臀,芸媽媽挽起袖子。


    「江騰救救我!江騰……嗚嗚,你這壞蛋、沒義氣!我討厭你。」看著人影欺近,她無助地嗚咽著。


    牆角那裏正人仰馬翻地逼著她喝湯,在一旁看戲的瑩霜趁機走近江騰道:「你喜歡上依莎小姐了。」


    「有時間多管閑事,不如想想如果讓小莎知道你又欠下高利貸她會怎麽樣?」他神色不變,口氣輕鬆得如同在話家常。


    瑩霜訝異地掩口驚唿,接著急急說:「不早了,我先迴房了。」


    輕鬆打發掉她,江騰撫額輕笑。他的愛意有那麽明顯嗎?那為何小呆子就沒注意到呢?在小莎的心底,他算什麽?可他不敢躁進,隻能等來自異鄉的她慢慢接受自己,畢竟她不是平凡女子。


    「娘最討厭了,人家不要理你了,哼!」


    聽到這聲音,就知道某個小呆子已經被逼著灌下一肚子的湯汁了。


    「芸媽媽,今晚在下邀小莎出外訪友,還請芸媽媽同意。」瞄了一眼猶在牆角鬧脾氣的姑娘,江騰的心不由自主的一片柔軟。


    「不行!」芸媽媽瞪著他道:「都快三更了,有事明日再說。」別看這裏是妓院,她對小莎可是看得相當緊。


    「娘,我就去一下下啦!」淩依莎可憐兮兮地懇求。


    「那可不行,天下男人沒有不好色的!」芸媽媽上下打量著眼前這笑容可掬的男子,「他帶你出去,把你吃了怎麽辦?娘就你這麽一個寶貝女兒。」


    「娘,江騰不會的啦。」


    「不會?男人若靠得住,母豬都會上樹。」


    江騰又好氣又好笑,可又一點辦法都沒有。


    「不去就不去,那我迴房睡了。」淩依莎朝他擠了下眼睛,拍拍粉色衣裙,飄然而去。


    女兒離開小廚房後,芸媽媽監視著江騰離開迴春樓,就怕他拐走自己的女兒。


    見他消失在夜色裏,這才滅掉大堂的燈火。


    由於柴倫的鬧場,迴春樓今日不得不提早打佯,任沉寂的夜色爬滿院牆深處。


    【第三章】


    悄無聲息的迴春樓,在黑夜中驀然傳來一串細語。


    「你一定要接住我哦!我真的要跳嘍。」


    「好啦好啦,快跳下來吧,我一定會接住你的!」在淩依莎所住的雲閣外,低低的響起催促聲。


    「天亮之前你一定要送我迴來,要不娘會抓狂的。」接著咚的一聲,一個情影倏然而下。


    「你再囉囉唆唆的念個沒完,把你丟下去哦!」


    啼嗒啼嗒,馬蹄聲伴著鬥嘴聲消失在長夜盡頭。


    月色溶溶,一匹神駿非凡的馬兒馱著兩個人,朝沁陽上城的城門移動。


    「你真要帶我去上城?」側坐在馬背上的淩依莎訝異地看著江騰。


    「不好嗎?你不是一直都吵著要到上城裏逛逛?」驅馬前行的他小心的將她護在懷中。


    「可是娘說,我們不可以去沁陽上城,否則會被活活打死。」她渾身一顫,明白在這裏賤民的命多不值錢。


    「別怕,有我呢。」


    「上次王大伯偷入上城去送信,結果……」上城與下城雖隻有一牆之隔,卻似天與地的距離。


    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睛,淩依莎瞄向北邊矗立在高處、燈火通明的樓宇,那裏即是整個海極最高不可攀的聖地。


    隨著馬兒的緩緩行進,一座氣勢恢宏的鮮紅城門出現在視線裏,一百八十個金色門釘,在月光下散發出神聖莊嚴的光芒。


    「小莎,閉上眼。」突地,高大的身影挺直,伸手擋住她的視線,將她的頭按入自己懷中。


    誰知好奇的她很不聽話地壓低身子,鑽出頭來,抬眼往巍峨的城樓上看去,隻見正門冰泠的月光映照出城樓西側的女兒牆上,懸卦著六個麵目模糊、鮮血淋漓的人頭。


    「啊!」她連忙縮頭,螓首抵住他肩上的豹皮。「那……那是人頭。」不知這些人犯下怎樣的過錯,要被如此血腥的對待。


    「叫你別看,你偏不聽話。」江騰語帶憐惜地埋怨她。


    「是你語焉不詳,你應該說前麵有人頭,不要看。」她嬌蠻地頂迴去。


    「真拿你沒辦法。」


    「他們、他們是下城的百姓?」是像王大伯一樣偷入上城的窮苦百姓?


    「不是,他們都是沁陽上城的皇族子弟。」他若有所思地瞧著城樓上的人頭,那些人他都認識。


    「怎麽會這樣?」海極的權貴有極高的地位權力,怎會被人斬首示眾?


    「因為當今聖上生性寬厚,對於上城中盤根錯節、妄圖坐大的貴族坐視不理,海極江山就快被這些如豺狼虎豹的貴族給吞吃得一點都不剩,有人不懼滿朝文武的威逼抗議,終於大開殺戒,以壓製這些猖狂貴族的勢力。」握住韁繩的巨掌稍稍收緊。他父裏的確很好說話,使得那些囂張的貴族更加有恃無恐。


    「這些人是誰殺的?」淩依莎小聲問道,她對那個力挽狂瀾的人產生興趣。


    「當朝太子,宇文浩騰。」他的皇兄,未來的海極之君。


    她偏頭,緩緩揚眉。提到宇文浩騰時,江騰的語氣即敬佩又戒慎。「你跟太子認識?」


    他丟給她一個似是而非的笑容,閉嘴不語,繼續驅馬接近城門。


    「快點快點,我不要再看到那些東西。」越靠近城門,淩依莎越是害怕,她單手擋住眼睛,小聲輕哼。


    害怕的她,錯過了一些重要的事,因此沒能看見江騰是如何亮出身份,引起守城軍士叩拜,並大搖大擺地策馬進城。


    待她終於放下手來時,兩個人已經在沁陽上城幹淨整潔的街道上了。兩排做工細質的羊皮風燈,一直從街頭延伸到街尾,明亮的火光,照亮這座高高在上的不夜城。


    此處的確與下城的破舊有不同氣象,淩依莎東張西望,像個好奇寶寶,不放過眼前任何細節。


    此時風燈的光影深處走來一群人,為首的是三個身著鐵甲的武官,他們身後是僅著中衣的男女老少,其中大多數人的手都被繩索綁縛著。


    鐵甲武官在三步遠的地方看見了江騰的馬,即刻放下手中兵器,悄無聲息地俯到地上,對著他無言一拜。


    端坐馬背上的江騰,氣勢雍容地一揮,恩準他們繼續前進。


    當被押解的囚犯們來到他麵前時,一位老者衝出隊伍,跪倒在他的馬前。「三皇爺,救救老臣!老夫乃兩代忠臣,曾經也是太子太傅,不該落得全家流放的下場,三皇爺開恩啊!」


    藏在江騰懷中的淩依莎一麵暗歎太子的作為,一麵吃京於他唿之欲出的身份。


    垂眸不語的他手扯鞍轡,加快離開的速度,把流放的人丟在身後,可聲聲不絕的哀號哭泣聲仍未停止。


    「三皇爺!冤枉啊……」


    「滾迴去。」武官厲喝。


    「宇文浩騰,你不得好死,老夫做鬼也不會放過你。你以為你能鬥得過貴族門閥?哈哈哈哈,癡心妄想。」求救無門,老頭爆出一長串恐怖尖厲的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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